磨坊在村头村部的位置，沿途的地里整齐划一的种满了油菜、棉花、甘蔗，玉米，田角地头种了红薯、花生、蚕豆、芝麻，难怪向河说到秋收的时候，每家每户各种粗粮杂粮都能分一点。
林姜然就想起以前家里的粮票本子上，细粮的份额还没有粗粮的多，就问爸爸：“既然稻子的产量比玉米麦子产量高，为什么不都种水稻，就能都吃大米了。”
爸爸听了忍俊不禁，给她解释，并不是所有的土地都适合种稻子，说稻子要水田种，向河说水田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要出了村子才能看到，下回带她去。
磨坊人还怪多的，他们前面排了有三户人家，林姜然只认识村长媳妇梁爱珍，爱珍堂嫂也看到了她，不停招手叫她上前。
林姜然叫向河排队，她走过去，看到嫂子扁担挑着的篓子里，是晒干的水稻，这里能磨玉米面，也能碾米。
她喊了一声：“嫂子，你家一次碾这么多米呀？”
“我家人多，这些碾成米，最多吃一个月，你怎么来磨玉米面？家里不够吃吗？”
说不舍得吃白面，村里人会不会背后说顾大哥拿着工资，还供不起媳妇吃细粮呀？
她忙说：“我跟向河小溪吹嘘，说要做好吃的玉米面吃食，他马上就装了玉米过来磨面呢。”
向河带着妹妹在后头听着，从提心吊胆到放心，嫂子和大哥一样聪明，在外头都不会说让人笑话家里的话呢。
爱珍嫂子笑道：“说的我都馋了，回头跟你学学，来，你们占我这位子先磨面，磨好赶紧回去，向崇一早到我家里去，让我家妹夫文进，今天帮忙拉一拖拉机的砖头水泥，要给你盖一间像城里一样干净的厕所呢。”
林姜然表情错愕，她又没说不能上旱厕，顾大哥是怎么察觉到的呢？
昨晚睡觉前并没有异样，那就是早上她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顾大哥花钱给她盖个厕所，这下大河村的人肯定要笑话她矫情了。
她羞红了脸，忙看向河的方向，他知道原因吗？现在又不好过去问。
爱珍嫂子看她脸红，这新媳妇脸皮是薄，她刚嫁过来头一个月，也是这样。
爱珍嫂子就笑道：“你别害羞，向崇说了，你跟他相亲的时候，没提啥别的要求，就想有个干净厕所，向崇答应了就要做到，村里谁家娶媳妇，不得修缮一下房子、花个百八十块的彩礼呀，你只要个厕所不过分，老顾家还占了巧、省了钱呢，别害羞，放宽心。”
林姜然忙不迭点头，心里感动的不知道怎么说好。
顾大哥不愿意让大河村的人议论她，就那样对外面说，他的心真细呀，心细还得把她放在心里，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她真希望顾大哥交上去的结婚报告，快点儿审完，早点扯上结婚证，做真夫妻，安安心心过日子。
……
面磨好了，大概有二十多斤，向河怪厉害的，来回都是他背的，回到家把玉米面收好，林姜然才问向河跟向溪，知不知道他们大哥突然要盖厕所的真正原因？
怎么还有真正的原因？向河一头雾水：“可是，大哥跟我说的，和在长临大哥家说的一样呀？”
小溪捂着嘴巴咯咯笑，林姜然心里“噗通”跳，忙问：“小溪，你知道呀？”
小溪自豪道：“我知道呀，就是我说的，大哥问嫂嫂怎么不爱喝水，是不是想喝茶？我就说不是的，是嫂嫂上不惯家里的厕所，大哥就给嫂嫂盖厕所，我也能沾嫂嫂的光了。”
林姜然激动的心跳都加快了，是开心的，她喝水少、傍晚开始就不喝水，要给自己适应的时间，还没适应好，顾大哥就察觉了。
怪她早上起太迟了，要是早起一会儿，听到了，肯定不叫他花这个钱，可能顾大哥也知道，一大早上班前，就去村长家把这事商量了，因为哪怕盖个厕所，也需要几个劳力干一天，人家没下地没挣到的工分，要交钱给人家补上，还有砖头水泥，都需要村里开证明，才能去砖窑厂买砖。
她在家里忐忑的等着，没一会听到拖拉机“嘟嘟”的声音，齐文进把砖头和水泥拉回来了，帮着在她跟前，夸顾大哥呢。
“嫂子，向崇哥还去县规划局，找了位专业对口的同志画了厕所施工的图纸，连县里的同志都说，厕所里面拿水泥糊一遍就已经很好了，但向崇哥说答应过你，要给你砌一个带瓷砖、干净亮堂的厕所，非得花钱买瓷砖回来，等下午我再拉一车黄沙和瓷砖来。”
还要铺瓷砖呀，白色的瓷砖，干净亮堂，好打扫，顾大哥尽善尽美替她做一件她最犯难的事，叫她怎么感激才好？
……
水泥和砖头是齐文进给卸下来摆好的，他忙的功夫，林姜然赶紧卧了五个糖水荷包蛋，她有一个小瓷瓶，是去年晒干的桂花，撒上一点一起煮，红糖水里就有淡淡的桂花香味了。
“好香。”向河和小溪巴巴的望着。
林姜然一个碗里三个，两个碗里各一个，然后是满满的一碗红糖桂花水，叫向河把那三个荷包蛋的红糖水，给齐文进端过去。
请人干活本来是要留饭的，但现在才是半上午，向河懂这人情，就把碗端过去了，然后小跑着回厨房，端着自己那碗，他和妹妹的红糖桂花水里，都有荷包蛋，但是嫂子的碗里，只有半碗红糖水。
“嫂子，我跟你换。”
“嫂嫂，我也跟你换。”
林姜然只想喝点红糖桂花水，不太想吃荷包蛋，笑道：“我不是舍不得，是只想喝糖水，快吃吧。”
向河先喝一大口糖水，桂花味好清香，不是很甜，但一口喝完，就想接着喝第二口，荷包蛋他吃过，但是这种一咬，就有一半流心的蛋黄，嫂子是怎么控制的呢？太好吃了，要是大哥今天在家，就能跟他们一样，吃到嫂子煮得这么好吃的桂花糖水荷包蛋了！
“嫂子，你煮的糖水荷包蛋太好吃了！”
“好吃的、太好吃了。”小溪把碗底快仰上天了，最后一滴甜也落到了嘴里。
林姜然因为即将要有新厕所了，开心的笑：“那以后一个月也给你们煮两次糖水鸡蛋吃。”
……
农村早饭基本都是稀的，等不到中午就得饿，尤其是出了力气干了活，卸完水泥和砖块，齐文进饿的前心贴后背，然后眼前就有一大碗糖水鸡蛋，满满一碗的红糖水里，三个饱满流心的荷包蛋，还飘着桂花香。
他是城里来的知青，可以前在家，也没奢侈到一个人能吃三个荷包蛋，吃过的那几次，也没向崇哥媳妇做的这么香甜。
三个荷包蛋、一大碗糖水下肚，吃饱了浑身都有劲。
他赶着回县城去送货，然后再装黄沙和瓷砖，向崇哥等在这里呢，他就夸嫂子的人情世故和手艺：“向崇哥，我去你家送砖，嫂子还给做了糖水荷包蛋，嫂子那厨艺真没得说，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荷包蛋，糖水里的桂花香味，我到现在都回味无穷呢。”
顾向崇点点头，往车上扛瓷砖，不忘交代他：“回家可以说你嫂子懂人情世故做荷包蛋的事，别在水莲跟前夸是你吃过最好吃的。”
齐文进忙点头：“向崇哥，你心真细。”
……
家里黄沙水泥、砖块瓷砖都有了，但是天都黑了，顾大哥还是没回来，一会儿功夫，往返公社和县城的文进带话回来，说顾大哥晚上留在县城过一晚，明儿一早带人回来，争取一天给厕所盖好。
林姜然站在门口，望着田野间那条村路，心里很期盼顾大哥能回来，他心里应该也这样吧？晚上谁不要回家呀，他回不来，已经很急了，所以明天早上他回来，她一定要很高兴，不问他今天晚上留在县城做了什么？
顾大哥调回老家公社，是发配回来的，但是结婚报告审批却严格，说明他曾经参与过很重要的事情，这些不说她也懂。
她做了晚饭，向河小溪是勤快的孩子，一个帮她烧火，一个洗菜，很快晚饭就做好了，俩孩子不挑食，她做什么他们都吃得香。
林姜然吃了半碗面疙瘩汤，掺了玉米粉的面疙瘩，放点青菜段，剩下那点猪油也搁里面了，香得很，向河吃了两大碗，小溪吃了一大碗。
农村晚上睡得早，但她已经连续两个早上没起得来了，临睡觉前，她请小溪明早起床后，喊她起来。
小溪说：“嫂嫂，大哥早上叫我们轻点儿，别吵醒你，你就睡呗。”
林姜然心暖和，忍不住害羞微笑，爸妈就很爱笑，她还问过为什么呢？爸妈说，人开心愉悦的时候，笑是表达方式之一，控制不住的。
她现在就发自真心的笑：“明天家里要来人呢，嫂子得起早呀，不能让人说你哥哥娶了个懒媳妇。”
小溪是听过大河村的婶子大娘们，说谁家媳妇懒、谁家媳妇馋、谁家媳妇扒婆家的东西给娘家，她不能让村里人说嫂子，忙点头答应了。
……
林姜然吹了油灯，一时没困意，跟顾大哥相成的时候，她担心同床共枕不习惯，担心了一路呢，没想到习惯的这样快，顾大哥不在，她心里反而空空的，就这么失眠了好一会，才慢慢睡着了。
早上，小溪刷牙洗脸后，才过来拍门，林姜然猛的坐起来，起猛了，扶着脑袋歇了会子，才穿衣起来。
向河已经在做早饭了，依旧是红薯稀饭，她看了下分量，只够三个人吃的，忙问：“你大哥早上回来，不做他的份吗？”
向河胸有成竹的预料：“大哥回来就直接干活了，肯定吃了才来。”
林姜然想想向河话里逻辑通顺，忙刷牙洗脸，吃了早饭，跟向河小溪去河边洗昨晚换下来的衣服。
今天她确实是早，看到了清晨河边的景象，有十几个青石板伸出平缓的河摊，向河说，这是村里出人工和石料，修好给大家洗衣服洗大件东西的。
她端着盆、带着肥皂，还没走到跟前，七八个在洗衣服的婶子，一个传一个，都回头看她，笑的和善：“向崇媳妇也来洗衣服啊，来这边，这边石板上的搓板好用。”
招呼的是秀凤嫂子，生产队长常大山家的媳妇，她家小孩是虎子和兰花，过来找向河小溪玩，向河给说的她家情况。
在秀凤嫂子旁边石板上洗衣服的，是守寡的玉竹嫂子，她去世的男人是顾大哥的堂亲，有两个孩子石头和云朵，林姜然见好几次了。
再旁边是村里会计德福叔的媳妇彩芬婶子，大闺女嫁到县城去了，因此在村里受尊重羡慕，林姜然回来的当天，帮着扛箱子的，就是她儿子二满，在公社当会计，还有个小闺女，在公社小学当语文老师，彩芬一家子的条件，在大河村数得上的。
别的嫂子大娘们，她就不认识了。
……
不认识不妨碍热情的说话，大家跟她还不太熟，有些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就称呼：“向崇媳妇，听说你家今天要盖个厕所？”
林姜然脸上又发烫了，微微点头：“顾大哥要盖的。”
旁边的秀凤嫂子帮腔：“姜然是城里来的，上不惯农村的旱厕，结婚就提了盖厕所一个条件，彩礼没要、衣裳料子没要，你们算算，她没让顾家多花钱吧？”
彩芬婶子洗好衣裳了，她站起来帮着接了一把林姜然手里的盆，放在石板上，笑道：“我们就是好奇，这城里的厕所是啥样？等盖好了我也瞅瞅，可不是说你的意思，你别多心。”
“不多心的，本来是相亲的时候随口一句，没想到向河他大哥当个正经事办了。”
“那是，向崇跟他老爹一样，言出必行，办不到的，他们不答应的，所以呀，向崇谨慎话少，也随了他爹。”
聊到顾大哥，林姜然话逐渐多了，和这几个一起洗衣服的邻居们聊了不少，不单知道了村里的人情习俗，还了解了顾大哥更多的性格，在大河村和人交际，没她想象的难。
别的嫂子都很健谈，玉竹嫂子话少，没说上几句，很快，大家洗好衣裳陆陆续续走了。
有向河小溪帮忙，林姜然也把衣服洗好，看了清晨刚升到树梢的太阳，想着顾大哥随时可能回来，脚步急匆匆的跟向河小溪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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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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