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梨和穆白回到山上的小木屋。
穆白正要进屋去，江画梨叫住他：“在山下我看见你身上有黑雾，你的灵力被污染了？”
她说的是在山下对付那些外来者时，穆白出手之间手上萦绕的黑气。
穆白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头白发被一根红色发带绑起，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没有。”
“那你身上的黑气是怎么回事？”
灵力被污染可不是小事，妖精以灵力修炼，最是追求纯净。
穆白勾起唇角，正要说话，却忽然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撑住门框，吐了一口血出来。
江画梨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是之前的伤还没好？”
穆白的面容微微扭曲，心口剧痛，一时间眼前发黑，紧紧拽住江画梨的手。
这么快就醒了啊。
他心里闪过一丝可惜，识海里同时响起一道声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穆白？穆白？”
脑海里的声音渐远，耳边清晰起来。
“我没事。”穆白感受手中传来的温度，垂了垂眸，松开江画梨，随意擦了擦唇角的血。
不过是某个妖不想自己真正的身份被发现而已，他们共用一具身体，强行争夺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江画梨见他是真的虚弱，且身上的灵力有溃散之势，便施展灵力，带着他瞬移到了一处地方。
“这是哪里？”穆白被江画梨安置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
“灵泉。”江画梨回答道。
面前是一处温泉，坐落在山林之间，泉水中蕴含的灵力充盈无比。
江画梨解释道：“你灵力溃散，先下去泡一会吧，对聚灵有好处。”
这道温泉在灵山深处，江画梨刚苏醒时经常来泡，吸收灵力。
她脸上的关心真切，穆白微愣，垂了垂眼，神色不清。
见他不动，她皱了皱眉：“怎么？没力气？”
她径直走过来，将他扶到温泉旁，等到他泡在温泉水里时，她嘱咐道：“你就在边上泡。”
要不然等会脱力倒下去就不好了。
水打湿了穆白的头发，暖意涌遍四肢，他看向江画梨：“你不怀疑吗？”
“怀疑什么？”
“我身上的那些黑气，不会在妖身上出现。”
江画梨半开玩笑道：“你不是妖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鬼吧。”
穆白沉默。
过了一会，他才偏过头，微微沉进水中，伴随着一声极轻的话：“不是。”
他在灵泉里疗伤，江画梨便在一旁闭眼休憩。
周围静谧无比。
他闭上眼睛，识海里出现一道声音：“我不是说过了，别露出马脚吗？”
他嗤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怎么？这么害怕被发现自己是个妖不妖鬼不鬼的样子？”
“我是妖，你才是鬼。”那道声音这么说道。
“骗骗她也就好了，别连自己一起骗了。”他道。
而后便是一片沉默。
从识海退出来，穆白偏头看了看肩膀上的白发，果然，他还是更喜欢黑色。
穆白专心吸收灵力，两道意识抢夺掌控权让这具身体的状况变得更差，不过算算时间……这种情况很快就不会再出现了。
江画梨睁开眼睛，看了看泡在温泉里的穆白，起身往外走去。
她在山林里采了些修补灵力的草药，返回的路上，还看到安神的草药。
思考了一下，江画梨采了一点放进临时用藤蔓编织的草筐里。
重新回到温泉旁，穆白已经是入定的状态，江画梨将筐里的草药都丢在温泉里给他泡。
等到穆白睁开眼时，他的周围已经飘浮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穆白：“……”
“现在感觉怎么样？”江画梨走到温泉边，半蹲下来。
“这些是什么？”穆白拨了拨水面上的草药。
“一些能够帮助你吸收灵力的草药。”江画梨道。
她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株紫色的草，递到穆白嘴边。
“这个是安神的，放在水里泡没用，你把它吃了吧。”
穆白顿了顿，就着她的手将草药嚼进口中咽下，苦味蔓延。
他的唇擦过江画梨的手掌，带来一丝凉意。
“为什么给我吃这个？”
“你最近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江画梨道。
穆白抿了抿唇，神情变得有些冷漠：“为什么要做这些？”
“嗯？”江画梨不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江画梨道：“既然你留在了灵山，那就和山上其他的妖精一样，我的责任就是守护这里。”
“如果是其他妖精受伤，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如果我不怀好意呢？”
江画梨愣了愣：“什么？”
穆白和她对视：“如果我是一个漠视生命，手上沾满鲜血的妖呢？”
他说完这句话便别开眼：“我和山上那些小妖不一样。”
江画梨没有立即回答，沉默再次蔓延。
穆白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的心口又开始作痛，那是另一道意识在抢夺身体控制权。
他漫无目的地想：反正自己也快消失了，不给另一半意识找点不痛快怎么行。
“你会伤害无辜的人吗？”江画梨终于道。
穆白闻言笑了起来，似乎在嘲弄她的天真：“你会寄希望于一个曾经沾满鲜血的妖吗？人心莫测，妖也一样。”
“你不会。”江画梨肯定道，“你说得对，但还有一句话叫做论迹不论心。”
“你来到灵山，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妖精，你会和圆圆鼠鼠一起玩，巡山时第一个冲出去救起落水的小妖，帮我修屋顶，一起对付那些外来者……”
“我不知道你的从前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无意探究，但是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我也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不会因为一言之词而随意判定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你做出伤害妖精们的事，我也绝不会心软。”
穆白终于收起唇角虚伪的笑。
“……真是好运啊。”他的声音很轻，江画梨没有听清。
他在温泉中转身，想远离她，却被一双手抚上肩膀。
江画梨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回过头，听见她说：“下次别这样了。”
他垂下眼，心脏还残留一丝疼痛，跳动的频率却在不断加快：“嗯。”
……
泡完温泉，两人回到小木屋里。
穆白回房间里换湿掉的衣服，换完衣服出来时，头发也擦干了，用一根蓝色发带绑起来。
江画梨的视线落在他的头发上，问道：“你又找到这根发带了？”
穆白顿了顿，摸了摸头上的发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嗯，找到了。”
江画梨摸了摸鼻子。
她想起什么，又道：“你身上的黑气……”
话音未落，穆白便伸出手，手中聚集灵力，是澄澈的白。
“别担心，我没事。”
“你突然吐血是怎么回事？要是伤还没好，以后便每天去温泉里泡一段时间。”
穆白摇摇头：“不用，只是一点小毛病，很快就会好了。”
江画梨暂时放下心：“要是还有不适的地方就跟我说。”
穆白点点头，眉眼柔和。
江画梨看着他，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这是恢复正常了吗？
自这天以后，穆白又变成了刚来灵山没多久的时候的样子，似乎先前的异常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圆圆和鼠鼠来找他玩时，他也好脾气地陪着它们闹。
他也没再用过那根红色发带。
冬日来临的时候，灵山下起了雪。
许多有冬眠习性的妖精都减少了活动，山上的花草树木也稀落了些。
圆圆和鼠鼠基本都待在地下，很少再上山来找江画梨。
奇怪的是，穆白的原型是蛇，在冬日里居然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冬日里万物凋零，灵气也变得稀少起来。
江画梨渐渐感到虚弱。
她进入这个世界时，刚从沉眠中醒来，本身灵力便有所退化，又一直维持着灵力屏障，撑到现在体内的灵力已经衰竭了许多。
但状态不错时，她还是会和穆白巡山，顺便给需要的妖精帮忙。
这天他们刚巡山回来，江画梨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便回到房间里打坐调节灵力，却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等穆白发现的时候，她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寒霜。
发现无法唤醒江画梨时，穆白连忙将她扶起来，试图给她输灵力。
但输送灵力效果十分微弱，江画梨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睫上都结了一层霜。
这时，床边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黑发血眸的身影。
“你怎么出来了？”穆白皱眉，“以鬼身出现，你是嫌自己消散得不够快？”
鬼身闻言，只瞥了他一眼，俯身把江画梨从床上拦腰抱起。
他淡淡道：“我们的力量此消彼长，你不应该开心？”
说话间他把江画梨抱出房间：“先找个灵力充裕的地方。”
现在情况紧急，一妖一鬼带着沉睡的江画梨来到了灵泉。
若是有意感知周围，便能看出灵山上的屏障正在缓慢减弱。
鬼身把江画梨轻轻放入温泉中，自己也跟着泡在了水里支撑着她，防止她滑落水中。
灵泉里的灵力充裕，让鬼身有些不适。
穆白也泡在温泉里，在另一边为江画梨输入灵力。
周围的灵力慢慢涌进她身体里，她身上的温度在温泉中慢慢升高。
灵山上的灵力屏障也停止了减弱。
在这一过程中，鬼身始终稳稳扶住江画梨，他身上的鬼气已经变得极淡，身形也有些虚化。
如穆白所说，他的确快要消散了。
更准确地说，他要回归主意识了。
毕竟是融合，穆白作为躯体的主人，本身便占有优势，被强行融合之后，鬼身的力量便在不断削弱，等到时机成熟，他便会与主体彻底融合。
到那时，穆白就能同时拥有妖和鬼的力量，并重新掌控身体。
之前他们所约定的每月交换身体掌控权，也不过是未完全融合之前的相互制衡罢了。
自上次温泉疗伤过后，鬼身似乎失去了兴趣，一直在识海里待着，没再接管身体出现在外界。
鬼身微微收紧手臂，半靠在他怀里的江画梨忽然动了动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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