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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同船

虚惊一场,人群散去。

轻鸢赶忙上前询问:“少夫人,你还好吗?”

“无,无碍了。”

叶芷筠站直身姿,摇头道。

“……”

闻霆的目光尚且停留在她的身上。

叶芷筠心虚眨眼,默默退步,小声道谢:“多谢侯爷搭救……”

看她如此紧张的眼神,闻霆感到淡淡困惑。

他问:“你来此做什么?”

“呃,和弟妹一起来孔庙祈福。”

她如实道。

在男人逼问的眼神里,她的心思也根本毫无办法隐藏。

“为谁所求?”

闻霆复又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

“嗯……”

叶芷筠忽然哑住,顿了顿,她平静撒谎道,“是为龄儿所求。”

“呵,他才多大?你就这般处心积虑为他讨要功名。”

闻霆不屑一顾,淡淡反问于她。

“……”叶芷筠脸色一白,没再回话,由他随意猜度。

想到她为一个野种如此不顾性命,闻霆心中涌起说不上来的闷堵。

平日里,她素来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似无欲无求,不争不抢。

没想到只是没遇上她看上的东西罢了,只要时机一来,她照样贪心。

“下次勿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碍于公务,他也不好在外面失了分寸,掉头便走了。

瞿茵茵见他错身而过,唤了一声:“诶,长兄……”

她转而又看向叶芷筠,低声道:“哎哟嫂嫂,你刚刚可把我给吓惨了。”

“你咋想到要去爬文昌塔啊!那也太危险了吧。幸好长兄赶来了……”

叶芷筠干笑着望她:“一时突发奇想,我也不知怎么了。”

“哦,那你……可取得了上面的文房四宝?”

瞿茵茵狡猾地试探。

叶芷筠心头明了,转而将包袱大方递给她:“弟妹比我更需要此物的话,那便拿去吧。”

索性名字已刻,心愿已祈,接下来便看天意了。

“哈,多谢嫂嫂。”

瞿茵茵迅疾接过,白捡了便宜,心情畅快不少。

夜色深浓,回到水云庵时,洛铃心的酒已经醒了泰半。

她漫步草木葳蕤的禅房之外,悠悠叹息。

小萌听见声音,推开门来唤她:“公子啊,你散心散了这么久啊?可算回来了,师太她们都已经歇息了。”

“哦。”

她蓦然惊醒,自己在房外转悠,恐扰人清静,便也回了房去。

朴素的禅屋内掌了灯,虽然还是昏暗,但至少能看清书卷。

洛铃心款款坐下,缓缓抿了口茶:“你怎么还没睡?”

“哦,我等着跟公子说事呢。”

小萌回道,接着从里屋拿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叶小姐知道你入了围,很是高兴,今日特地差人送了些银两来。”

她忙递上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说让您买身行头,光鲜亮丽地去参加殿试,一定能成功。”

洛铃心目光焕然,凝眉道:“芷筠……她还交代了什么吗?”

“没有了,她就说让你不要担心,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就是了。”

“哎,功名利禄我怎会担心,我挂念的一直是她啊。”

洛铃心浅浅垂眸,久久思忖不语。

初夏时节,绿意盎然。

叶芷筠打点完家中事务,便向婆母请辞回趟娘家,祭奠父母忌日。

秦氏见她孤单一人,又念及儿子公务繁忙,不能相伴,心头有些亏欠,便让她多备些银子回家,也好顾全侯府的颜面。

叶芷筠谢了恩,神色平淡地退下。

回到房中,轻鸢已为她收拾妥当,就等出发。

叶芷筠眉心微蹙,摆手道:“还不急。这次婆母恩准的归宁期限长,我们要先去趟荷风镇将今夏的荷香露预估一下采量,之后才好分批调价。”

“可是姑娘……我们总不能以侯府女眷的身份外出做生意吧。”

轻鸢担忧道。

叶芷筠早有准备,从衣柜中取出一套银色衣裳和一套麻色布衣。

她笑道:“铃心之前穿给我看过,简直判若两人。现在我们也学她俩,女扮男装出门远游,谁也认不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

“啊?好吧。”

轻鸢微微错愕她的大胆,但想着生意不做,姑娘每天愁眉苦脸的,她心里也不好受。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主仆二人早早赶到渡口,准备乘船离去。

船家招呼她们进了船,正要拨槁,岸上传来一声呼唤:“船家,等等。”

“船家,麻烦问下,你们是要去梦泽的游船吗?可否捎我一程?”

是一名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华衣锦服,腰配流玉,一看就身价不菲。

船家一见此人,便如见了行走的银子一般,眉开眼笑。

但想到船上已有客人,不知能不能叨扰,只能先做婉拒。

“欸,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啊,我船上已经有两位贵客了……你看,不介意的话,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段越听罢,通情达理地点头:“哦,行啊。”

船家冲帐子里喊了一声:“二位客官,有位公子赶时间下江南,你们可否担待一下,让他同坐一程?”

船中人沉吟片刻,淡淡道:“既有急事在身,那便同行嘛。”

想着出门在外,多行方便,为己为人都好,叶芷筠本来冷硬的态度,松动下来。

“欸,多谢。”

段越拱手一揖,递了银两,便大步上船,捞开帘子,往里而去。

船家乐呵呵戴上草帽,心说今日生意不错,载了两个大手笔。

船内空间不算宽敞,只余两边座椅靠窗,可以随时欣赏路上风景。

左边已经坐了两名陌生船客,一者银裳鲜丽,头戴高冠,身材瘦削却姿态端庄,看起来气质不俗。

段越见人背对着自己,便往前坐去,想看看对方的长相,顺便回个谢,交个朋友。

“这位仁兄,适才……”

他话音未完,便见对方转回头来,与他对视,同样目露诧异。

“嗯?是你。”

叶芷筠未料那日宫廷一别,与他还能有所交集。

她心道冤家啊,恩人大驾光临,她倒穿得不伦不类,有失远迎。

“哦,叶……叶公子,真是好巧。”

段越敏快地反应过来,她这副打扮,应是特意为之,便顺着对方心意,演了下去。

“呵,段公子,别来无恙啊。”

叶芷筠干笑两声,与对方皆是心照不宣,佯装寻常朋友。

想到上次宫宴一事,叶芷筠不知该如何说起,对方也不知该不该提起。

船中氛围忽然尴尬起来,二人相顾无言,索性冷场了片刻。

再次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段越心驰神往,追问道:“叶公子身上佩戴的冷香,是何人调制的呢?闻起来好似与寻常香料不同。”

“呃……”

叶芷筠正欲掩饰。

轻鸢见她支支吾吾,不免揣测对方是否怀有恶意,居心不正。

便冷声回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啊我……”

段越一时羞恼,以为自己冒犯了对方,连连道歉。

“抱歉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鸢儿……”

叶芷筠轻声喝止。

“不得对段公子无礼。”

“……”

段越眼中的光又亮起来,看向她那俏丽的英姿,感慨她的胆大多变。

“段公子,此香是我自己调制的,因加了几味药材,所以味道舒心适宜。”

她温声解释。

段越轻轻点头,笑道:“难怪闻起来这么舒服。”

“嗯……容我多言,段公子平时是否也有头疼之症呢?”

叶芷筠徐徐探问。

段越略感错愕:“你怎么知道?”

念及姐姐与叔父之事,他素来烦心忧虑,久而久之,便衍生了头疼。

寻医诊治,也不尽如心意。

唯有上次闻到了叶芷筠身上的那股清香,他感到头脑一阵舒缓,此后便念念不忘。

“爱香之人,有时或有所缺,或有所疾,或有所念。人自盈时,外物多余。”

叶芷筠淡淡道。

段越心道有理,点头赞同:“叶公子,果然是香中云仙,通透香理……”

“呃嗯,段公子谬赞。”

叶芷筠顿了顿,与他说了几句话,好似熟络了些许。

她复又道:“上次之事……多亏公子解围,不若,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都是小事。”

段越见她松懈心房,也小心翼翼追问,“不过,叶兄是怎么惹上那等权贵的呢?”

虽然对竞王的了解不多,但印象里,也没听叔父说过他是个好色之徒啊。

“酒醉之人,哪有理智可言呢?我都不认识他……”

叶芷筠急于撇清关系,说得格外明确。

“哦,叶兄受委屈了。”

段越不做多想,目露怜惜。

“那他之后,可还做过什么出格之举吗?”

他上次虽做了善后,但也不知竞王和对方是何关系,会不会再生事端,所以一直记挂在心。

听闻关心之语,叶芷筠神色一凝,摇头道:“没有了。”

“那便好。”

段越松了口气。

叶芷筠却又淡淡说道:“此事还望段兄烂在腹中,切莫传出去。我怕我家中那位多心……”

“你竟未与他说过此事吗?”

段越微微震惊,遂又想到她这段时日岂不是一直在独自吞咽委屈?

“……呵,小事而已。”

叶芷筠轻轻垂眸。

“叶兄……”

段越深深盯着她,心中说不上来的愤怒。

自己的妻子能在外受到这样屈辱,做丈夫的却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看来这坊间所传的祇峣侯爱妻的噱头不过是徒有虚名。

若是自己有这样体贴入微的好妻子,无论是谁,也不准伤她一丝一毫!

“对了,上次便疑惑段兄是何身份,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中呢?”

叶芷筠淡淡试探道。

“呃,哦,我本是奉命入宫,为贵妃娘娘作画,与叶兄偶然相遇罢了。”

段越顿了一下,镇定撒谎道。

“哦。原来段兄是宫廷画师,如此年轻有为,厉害厉害。”

叶芷筠不动声色,点头称赞对方。

“嗯,过奖。欸,叶兄准备在哪儿泊岸呢?”

段越心虚沉眸,收敛胡思乱想,又徐徐追问道。

叶芷筠迟疑一瞬,柔柔道:“荷风镇。”

“哦?听闻荷风镇的十里荷花,起雾的时候,美若天境,我几时便想去欣赏一番了。”

段越眼睛一亮,感叹自己与她何等心意契合。

叶芷筠轻声笑道:“那段兄去得还不是时候,初夏时节,只有蜻蜓偶立荷叶,几多骨朵乱绽的景观,何来风吹十里荷花的灵动之美啊。”

“啊,那你去那镇子上又是作什么呢?”

段越淡淡困惑,既不赏景,何必奔波呢?

“哦,那方散户多,藕粉藕花价格低廉,提早沟通,后期收购方便些。”

叶芷筠半真半假地叙述。

“我也是代我的一个生意朋友,前去实察一番罢了。”

“嗯。叶兄仗义啊。”

段越抚了抚腰间的扇,心思沉了下去。

傍晚时分,留宿军中月余的祇峣侯,突然回府。

秦氏听闻风声,赶紧传了下人多添菜肴,一道用餐。

晚饭时,不见叶芷筠的身影,闻霆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还是遏止住了心中的疑惑,没有问出口。

待问安之后,他便径直走回书房,路过箬兰苑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不免困惑更深。

绿烟前来伺候之际,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夫人呢?”

绿烟略一怔愣,恭敬回道:“大少夫人回家探亲去了,说是过几日是她父母的忌日,要回去祭拜……”

“忌日……”

闻霆恍惚失了忆,成亲数载,竟不知她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了。

他脸色沉了沉,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绿烟转身欲走,顿了顿,又折回来。

“侯爷……夫人给您留了几枚香兰,说让您心烦意乱的时候闻一闻,有助于打开心脉,纾解烦闷。”

“……”

闻言,闻霆目光一亮,心情莫名舒畅了几分。

这女人,到底还是记挂着他这位名义上的夫君的。

他可以嫌弃她,但她只能拥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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