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人群散去。
轻鸢赶忙上前询问:“少夫人,你还好吗?”
“无,无碍了。”
叶芷筠站直身姿,摇头道。
“……”
闻霆的目光尚且停留在她的身上。
叶芷筠心虚眨眼,默默退步,小声道谢:“多谢侯爷搭救……”
看她如此紧张的眼神,闻霆感到淡淡困惑。
他问:“你来此做什么?”
“呃,和弟妹一起来孔庙祈福。”
她如实道。
在男人逼问的眼神里,她的心思也根本毫无办法隐藏。
“为谁所求?”
闻霆复又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
“嗯……”
叶芷筠忽然哑住,顿了顿,她平静撒谎道,“是为龄儿所求。”
“呵,他才多大?你就这般处心积虑为他讨要功名。”
闻霆不屑一顾,淡淡反问于她。
“……”叶芷筠脸色一白,没再回话,由他随意猜度。
想到她为一个野种如此不顾性命,闻霆心中涌起说不上来的闷堵。
平日里,她素来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似无欲无求,不争不抢。
没想到只是没遇上她看上的东西罢了,只要时机一来,她照样贪心。
“下次勿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碍于公务,他也不好在外面失了分寸,掉头便走了。
瞿茵茵见他错身而过,唤了一声:“诶,长兄……”
她转而又看向叶芷筠,低声道:“哎哟嫂嫂,你刚刚可把我给吓惨了。”
“你咋想到要去爬文昌塔啊!那也太危险了吧。幸好长兄赶来了……”
叶芷筠干笑着望她:“一时突发奇想,我也不知怎么了。”
“哦,那你……可取得了上面的文房四宝?”
瞿茵茵狡猾地试探。
叶芷筠心头明了,转而将包袱大方递给她:“弟妹比我更需要此物的话,那便拿去吧。”
索性名字已刻,心愿已祈,接下来便看天意了。
“哈,多谢嫂嫂。”
瞿茵茵迅疾接过,白捡了便宜,心情畅快不少。
*
夜色深浓,回到水云庵时,洛铃心的酒已经醒了泰半。
她漫步草木葳蕤的禅房之外,悠悠叹息。
小萌听见声音,推开门来唤她:“公子啊,你散心散了这么久啊?可算回来了,师太她们都已经歇息了。”
“哦。”
她蓦然惊醒,自己在房外转悠,恐扰人清静,便也回了房去。
朴素的禅屋内掌了灯,虽然还是昏暗,但至少能看清书卷。
洛铃心款款坐下,缓缓抿了口茶:“你怎么还没睡?”
“哦,我等着跟公子说事呢。”
小萌回道,接着从里屋拿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叶小姐知道你入了围,很是高兴,今日特地差人送了些银两来。”
她忙递上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说让您买身行头,光鲜亮丽地去参加殿试,一定能成功。”
洛铃心目光焕然,凝眉道:“芷筠……她还交代了什么吗?”
“没有了,她就说让你不要担心,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就是了。”
“哎,功名利禄我怎会担心,我挂念的一直是她啊。”
洛铃心浅浅垂眸,久久思忖不语。
*
初夏时节,绿意盎然。
叶芷筠打点完家中事务,便向婆母请辞回趟娘家,祭奠父母忌日。
秦氏见她孤单一人,又念及儿子公务繁忙,不能相伴,心头有些亏欠,便让她多备些银子回家,也好顾全侯府的颜面。
叶芷筠谢了恩,神色平淡地退下。
回到房中,轻鸢已为她收拾妥当,就等出发。
叶芷筠眉心微蹙,摆手道:“还不急。这次婆母恩准的归宁期限长,我们要先去趟荷风镇将今夏的荷香露预估一下采量,之后才好分批调价。”
“可是姑娘……我们总不能以侯府女眷的身份外出做生意吧。”
轻鸢担忧道。
叶芷筠早有准备,从衣柜中取出一套银色衣裳和一套麻色布衣。
她笑道:“铃心之前穿给我看过,简直判若两人。现在我们也学她俩,女扮男装出门远游,谁也认不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
“啊?好吧。”
轻鸢微微错愕她的大胆,但想着生意不做,姑娘每天愁眉苦脸的,她心里也不好受。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主仆二人早早赶到渡口,准备乘船离去。
船家招呼她们进了船,正要拨槁,岸上传来一声呼唤:“船家,等等。”
“船家,麻烦问下,你们是要去梦泽的游船吗?可否捎我一程?”
是一名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华衣锦服,腰配流玉,一看就身价不菲。
船家一见此人,便如见了行走的银子一般,眉开眼笑。
但想到船上已有客人,不知能不能叨扰,只能先做婉拒。
“欸,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啊,我船上已经有两位贵客了……你看,不介意的话,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段越听罢,通情达理地点头:“哦,行啊。”
船家冲帐子里喊了一声:“二位客官,有位公子赶时间下江南,你们可否担待一下,让他同坐一程?”
船中人沉吟片刻,淡淡道:“既有急事在身,那便同行嘛。”
想着出门在外,多行方便,为己为人都好,叶芷筠本来冷硬的态度,松动下来。
“欸,多谢。”
段越拱手一揖,递了银两,便大步上船,捞开帘子,往里而去。
船家乐呵呵戴上草帽,心说今日生意不错,载了两个大手笔。
船内空间不算宽敞,只余两边座椅靠窗,可以随时欣赏路上风景。
左边已经坐了两名陌生船客,一者银裳鲜丽,头戴高冠,身材瘦削却姿态端庄,看起来气质不俗。
段越见人背对着自己,便往前坐去,想看看对方的长相,顺便回个谢,交个朋友。
“这位仁兄,适才……”
他话音未完,便见对方转回头来,与他对视,同样目露诧异。
“嗯?是你。”
叶芷筠未料那日宫廷一别,与他还能有所交集。
她心道冤家啊,恩人大驾光临,她倒穿得不伦不类,有失远迎。
“哦,叶……叶公子,真是好巧。”
段越敏快地反应过来,她这副打扮,应是特意为之,便顺着对方心意,演了下去。
“呵,段公子,别来无恙啊。”
叶芷筠干笑两声,与对方皆是心照不宣,佯装寻常朋友。
想到上次宫宴一事,叶芷筠不知该如何说起,对方也不知该不该提起。
船中氛围忽然尴尬起来,二人相顾无言,索性冷场了片刻。
再次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段越心驰神往,追问道:“叶公子身上佩戴的冷香,是何人调制的呢?闻起来好似与寻常香料不同。”
“呃……”
叶芷筠正欲掩饰。
轻鸢见她支支吾吾,不免揣测对方是否怀有恶意,居心不正。
便冷声回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啊我……”
段越一时羞恼,以为自己冒犯了对方,连连道歉。
“抱歉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鸢儿……”
叶芷筠轻声喝止。
“不得对段公子无礼。”
“……”
段越眼中的光又亮起来,看向她那俏丽的英姿,感慨她的胆大多变。
“段公子,此香是我自己调制的,因加了几味药材,所以味道舒心适宜。”
她温声解释。
段越轻轻点头,笑道:“难怪闻起来这么舒服。”
“嗯……容我多言,段公子平时是否也有头疼之症呢?”
叶芷筠徐徐探问。
段越略感错愕:“你怎么知道?”
念及姐姐与叔父之事,他素来烦心忧虑,久而久之,便衍生了头疼。
寻医诊治,也不尽如心意。
唯有上次闻到了叶芷筠身上的那股清香,他感到头脑一阵舒缓,此后便念念不忘。
“爱香之人,有时或有所缺,或有所疾,或有所念。人自盈时,外物多余。”
叶芷筠淡淡道。
段越心道有理,点头赞同:“叶公子,果然是香中云仙,通透香理……”
“呃嗯,段公子谬赞。”
叶芷筠顿了顿,与他说了几句话,好似熟络了些许。
她复又道:“上次之事……多亏公子解围,不若,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都是小事。”
段越见她松懈心房,也小心翼翼追问,“不过,叶兄是怎么惹上那等权贵的呢?”
虽然对竞王的了解不多,但印象里,也没听叔父说过他是个好色之徒啊。
“酒醉之人,哪有理智可言呢?我都不认识他……”
叶芷筠急于撇清关系,说得格外明确。
“哦,叶兄受委屈了。”
段越不做多想,目露怜惜。
“那他之后,可还做过什么出格之举吗?”
他上次虽做了善后,但也不知竞王和对方是何关系,会不会再生事端,所以一直记挂在心。
听闻关心之语,叶芷筠神色一凝,摇头道:“没有了。”
“那便好。”
段越松了口气。
叶芷筠却又淡淡说道:“此事还望段兄烂在腹中,切莫传出去。我怕我家中那位多心……”
“你竟未与他说过此事吗?”
段越微微震惊,遂又想到她这段时日岂不是一直在独自吞咽委屈?
“……呵,小事而已。”
叶芷筠轻轻垂眸。
“叶兄……”
段越深深盯着她,心中说不上来的愤怒。
自己的妻子能在外受到这样屈辱,做丈夫的却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看来这坊间所传的祇峣侯爱妻的噱头不过是徒有虚名。
若是自己有这样体贴入微的好妻子,无论是谁,也不准伤她一丝一毫!
“对了,上次便疑惑段兄是何身份,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中呢?”
叶芷筠淡淡试探道。
“呃,哦,我本是奉命入宫,为贵妃娘娘作画,与叶兄偶然相遇罢了。”
段越顿了一下,镇定撒谎道。
“哦。原来段兄是宫廷画师,如此年轻有为,厉害厉害。”
叶芷筠不动声色,点头称赞对方。
“嗯,过奖。欸,叶兄准备在哪儿泊岸呢?”
段越心虚沉眸,收敛胡思乱想,又徐徐追问道。
叶芷筠迟疑一瞬,柔柔道:“荷风镇。”
“哦?听闻荷风镇的十里荷花,起雾的时候,美若天境,我几时便想去欣赏一番了。”
段越眼睛一亮,感叹自己与她何等心意契合。
叶芷筠轻声笑道:“那段兄去得还不是时候,初夏时节,只有蜻蜓偶立荷叶,几多骨朵乱绽的景观,何来风吹十里荷花的灵动之美啊。”
“啊,那你去那镇子上又是作什么呢?”
段越淡淡困惑,既不赏景,何必奔波呢?
“哦,那方散户多,藕粉藕花价格低廉,提早沟通,后期收购方便些。”
叶芷筠半真半假地叙述。
“我也是代我的一个生意朋友,前去实察一番罢了。”
“嗯。叶兄仗义啊。”
段越抚了抚腰间的扇,心思沉了下去。
*
傍晚时分,留宿军中月余的祇峣侯,突然回府。
秦氏听闻风声,赶紧传了下人多添菜肴,一道用餐。
晚饭时,不见叶芷筠的身影,闻霆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还是遏止住了心中的疑惑,没有问出口。
待问安之后,他便径直走回书房,路过箬兰苑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不免困惑更深。
绿烟前来伺候之际,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夫人呢?”
绿烟略一怔愣,恭敬回道:“大少夫人回家探亲去了,说是过几日是她父母的忌日,要回去祭拜……”
“忌日……”
闻霆恍惚失了忆,成亲数载,竟不知她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了。
他脸色沉了沉,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绿烟转身欲走,顿了顿,又折回来。
“侯爷……夫人给您留了几枚香兰,说让您心烦意乱的时候闻一闻,有助于打开心脉,纾解烦闷。”
“……”
闻言,闻霆目光一亮,心情莫名舒畅了几分。
这女人,到底还是记挂着他这位名义上的夫君的。
他可以嫌弃她,但她只能拥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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