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去了前堂,秦老夫人已端坐上位,狠辣嫌恶的眼神一瞬扫过叶芷筠素面朝天的脸,转瞬便气得闭了眼。
虽然她没有精心打扮过,但一身淡然平静的气质,着实不该出现在一个狼狈的下堂妇身上。
她这是明明白白的挑衅!
“跪下!”
秦氏忍无可忍地呵斥。
“……”
叶芷筠只当是拜别她,低了眉,徐徐屈膝。
秦氏眼神一闭,身边的嬷嬷立即得了示意,挽了袖上前。
“啪——”
“啪——”
恶狠狠的两巴掌,扇得叶芷筠头晕目眩,几欲倾倒。
“呃……”
她稳住身形,咽下嘴里的血意,而轻轻抬眸,看向曾经的婆母。
秦氏激动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佛珠狠狠砸在桌上,指着她的鼻尖谩骂。
“你这□□!竟然敢如此羞辱侯府,欺瞒侯爷!枉我当初对你那般宠爱信任!”
她气得双眼充血,仿佛要把叶芷筠千刀万剐。
偏偏又不能对她做任何事,不然走漏出去这等丑事,只会让侯府再度蒙羞。
仅借她冒犯亲王一事,脱离了干系,已是最佳法子了。
秦氏这副反应,叶芷筠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定然是祇峣侯已将往事都告知她了。
会对她责怪与刁难,也是这些高门大户该有的居高临下。
叶芷筠垂眸伏地,声音清冷。
“对不起……我愧对夫人,愧对侯爷,从今往后,绝不再纠缠侯府!”
秦氏闭了闭眼,坐回高位上,残忍道:“来人,给她搜身,然后再把她赶出侯府。”
“老夫人……我没有拿侯府一分一毫。”
叶芷筠缓缓起身,清瘦的肩身站得笔直。
“哼。”
秦氏冷笑一声,身边的嬷嬷便抓住她,不分力道地扒拉。
众目睽睽之下,被这般羞辱,说无怨无悔怕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
叶芷筠隐忍心酸,颤着声唤她。
秦氏却无动于衷,不耐闭上眼。
“回老夫人,并没有贵重之物。”
一番折腾,嬷嬷毕恭毕敬地回禀情况。
叶芷筠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裳,清冷地站在下方,她淡淡道:“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你记住,我儿子没有娶过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出了侯府,胆敢胡说八道,定然割了你的舌头!”
秦氏道下最后的威胁,恶狠狠剜了她一眼。
……
*
空空如也的街巷,除了漫天飘雪,唯剩寥寥无几的行人,匆匆赶路回家。
“娘亲……”
叶芷筠的手已经冷得泛寒,闻龄怎么都捂不热了,他满眼关心,心急如焚。
“嗯,龄儿我们,我们走……”
她一直重复这句话,但走去哪儿?
身在异乡,根本没有归处。
“可是我们要走哪里去呢?”
闻龄担忧她的状况,焦急询问。
“铃心,铃心……”
叶芷筠低声重复好友的名字,但双脚根本没有挪向洛铃心的府邸。
她现在流言蜚语满身,一旦牵扯了旁人,只会连累对方。
茫茫风雪,已然看不清前路了。
饥肠辘辘又浑身发冷,越加山穷水尽。
她像是把力气全都抽空般,跌倒在地。
“娘亲!娘亲!”
闻龄急忙抱住她,妄想温暖她脆弱的意识。
他环顾街道,冰天雪地里,处处关门闭户,一丝火光也透不出。
天色再暗些,风雪更大,他们只能冻死街头了。
闻龄咬紧牙关,将叶芷筠托在窄窄的肩背上,想去桥对面的那条街,找永和医馆的楚大夫。
但是他人太小了,没走两步,小腿便没了力气,连带着一同跌进脏污的积雪中。
“娘亲……”
他心疼地拍了拍她身上的残雪。
“叶芷筠!”
这时,一辆驰骋身畔的马车,忽然急停眼前。
华贵马车中的男人迅疾翻身下来,从他怀中捞过人去。
“你,你是谁?放开我娘亲!”
闻龄急忙追上去扯住他厚重的大氅,冻过的手还在颤抖。
歌舒冶这才蹙眉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是闻霆的儿子,一时颇感惊愕。
但救人在即,他也没空多理会这小子。
“想活命,就跟着上车。”
而后他轻轻将叶芷筠放上车内温暖的软绒之上,退出来赶走了车夫。
“没用的东西,让本王来!”
他驾上马,不管不顾在宽阔的街上横冲直撞,一丝避让的意味也没有。
心急得仿佛要翻天覆地,荡平眼前的风雪。
……
迫近晚间,竞王府灯火通明,却很是清静。
闻盈汐端坐在桌边,守着一桌佳肴,双目茫然。
“王妃,这些饭菜都冷了,要不然奴婢把他们撤下去重新做?”
身边的奴仆小心翼翼询问她。
“王爷……今晚不回来吗?”
闻盈汐悲愁蹙眉,叹了口气。
“这,奴婢不知。”
她眨眨眼,有些心灰意冷。
竞王不回府,她怎么跟他商量把娘从侯府接过来照顾的事呢?
就在这时,王府外传来一阵喧闹。
“咦,王爷回来了。”
闻盈汐急忙挽着裙摆追出去,却见竞王高大的背影匆匆掠过亭外的飘雪梅花,怀中抱着一名昏迷的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怔愣原地,待对方走至身畔时怯懦唤道:“王爷……嗯,云姐姐……”
瞥见那苍白的容颜是叶芷筠,闻盈汐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忧。
“看什么看?快去请大夫过来!”
不及她靠近,竞王一身戾气震得众人惊恐垂首。
“好,好,我,我马上去。”
闻盈汐回过神,忍着委屈,小跑着离去。
……
“娘亲,娘亲……”
不知昏睡了多久,床畔稚子的梦呓声,让叶芷筠逐渐醒转。
她睁开眼,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轻柔地握住闻龄不安的小手。
“龄儿。”
这时,门被推开来,一点风雪的影子转瞬即逝。
“嗯?”
叶芷筠警惕地望向来人,却乍然一喜。
“盈汐,是你。”
“云姐姐,你醒了,我,我马上去给你端药来。”
她见对方苏醒,一时喜不胜收,转身欲出门。
“诶,等下。我们为什么会在王府?”
叶芷筠猜测是她接济了他们,但又觉得另有隐情。
“是。是王爷昨夜带你们回府的。”
闻盈汐如实道。
“竞王……”
叶芷筠脸色一沉,若有所思。
“云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神医哥哥说你冻了太久,身体虚弱,需要好好静养。”
闻盈汐守在她床畔,面露担忧。
“谢谢你,盈汐。”
叶芷筠暂放下心头疑虑,感激地看向她单纯的眼眸。
“不不不,应该是我要多谢云姐姐在侯府时对我娘的百般照拂,不然……我,我真的好担心她。”
闻盈汐垂了眸,眨了眨眼泪。
“这个你放心,临走之前,我拜托了弟妹帮忙照顾你娘,不会放任她在侯府不管的。”
叶芷筠知晓她心头挂怀的是什么,尽管彼时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还是信守承诺,托人照看沈夫人。
“嗯。”
闻盈汐正点头欲谢,王府的奴婢匆匆进来禀报。
“王妃,王爷回来了。”
竞王脱去一身风雪,便蹙紧眉心,急着涌进屋里来看望叶芷筠。
“参见王爷……”
闻盈汐淡淡行礼。
他却一眼未扫,径直从她身畔掠过。
“全都出去。”
一声冷酷的吩咐,喝得下人慌张拉过朦胧的闻龄,一道退离。
叶芷筠张大双眸,蜷进手中被褥,防备地盯着他怪诞的反应。
“竞王爷……我,多谢你搭救我们。”
“……本王要的是你的感激吗?”
竞王默然半晌,黑眸沉沉望着她。
“王爷,民女下场已如此狼狈,你若要报复,正是时候。”
叶芷筠轻轻垂眸,万念俱灰般叹息。
“我对你好,也是报复吗?你这个女人简直是……”
竞王眼神一落,见她虚弱不堪,一时于心不忍。
他缓缓侧身,罢然叹道。
“先把身体养好。晚些时候本王带你去见一个人。”
“嗯?”
叶芷筠迷惘蹙眉,却见对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错落的珠帘之外。
……
*
夜色深浓,侯府内仍旧灯火通明,寒风吹动檐上雪,天地一片白茫茫。
闻霆回府时,念及时候已晚,便没出太多动静声响,兀自一人回房。
路上王富贵眼尖凑上来,为他接风,顺便献献殷勤。
“嗯……夫人,咳叶氏已经走了吗?”
他路过冰冷无光的箬兰苑,一时驻足,目光沉沉。
“嗷,走了走了,拿了一大笔侯爷您给的安置费呢……”
王富贵见他隐有旧情难忘的架势,为了吕婷婷的前途无忧,只得硬着头皮撒谎。
“是吗?”
闻霆低眉,头一次对她取财之事感到怅惘,而不是责难。
那此刻,她是否已经带着孩子回江南去了?
这莫名的恋恋不忘,连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当晚,素来作息优良的祈峣候,失眠了。
他听了一夜的风雪声,睁着眼睛到天明,胡思乱想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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