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因此响声惊讶回头。
叶芷筠躲闪目光,急忙上前安抚孩子:“龄儿……有没有撞到哪里?”
闻龄低垂头颅,轻轻摇头:“……”
“许是受了惊吓,龄儿你先进屋吧。”
叶芷筠沉眸,回过头对段越道:“既然此铺已被国舅爷买下,那不日我们便走……”
“你……”
段越气噎,有些恼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买下来就是给你们安身之所的,从此不必为租金烦心,不好吗?”
“这……”
叶芷筠抿唇,犹豫蹙眉。
如果这家店是国舅爷名下的,那说不定会引来更多官宦家室寒暄小聚,倒是更利于收集信息。
思量完,她点点头:“那就多谢国舅爷了,每月的租金,我会按时给的。”
“你……总是如此见外,罢了,随便你。”
段越挨近了点距离,心想至少有正当的名目留在她身边了,也没什么不好。
“对了,我其实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忙。”
“嗯?国舅爷请吩咐。”
叶芷筠仰头,真诚看向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偿还人情的机会。
段越抿唇,拘谨笑道:“我,我想邀请你和龄儿过几日去赏花宴踏春……你愿意吗?”
“嗯?”
叶芷筠眉头一皱:铃心迟迟没有消息,赏花宴多是皇亲国戚,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点风声。
“谨遵国舅爷吩咐。”
“哎你,还是叫我段公子吧,把我当昔日渡船上偶遇的画师就好。”
段越希冀的眼神楚楚看向她淡然的神色,有些落寞。
“……好。段公子。”
叶芷筠轻柔顺他心意,漫不经心应付一声。
*
边境休战以来,长久不熄的狼烟渐渐弭平,平静了几日。
兵部尚书黄钟气势凌人地跨入帐中,身侧吏部尚书之子冯匡酉紧跟其后。
他态度傲慢,脱口质问:“陆大人,你这驻军在此多日,迟迟不动,前去镇压竞王叛乱,可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洛铃心淡淡看他们一眼,不过几日功夫便把你这老贼试探出来,看来乌横王的党羽多而无用啊。
她语气平淡:“黄大人,一来双王身份尊贵,陛下礼让宗亲,嘱咐下官以怀柔手段劝和,你一口一个镇压,可是要违背圣命,陷圣上于不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再说竞王一意孤行,视朝廷军队为无物,一再挑衅,难道不该速战速决吗?”
黄钟诡辩道。
洛铃心皱眉:“乌横王大度随和,那怎么也不见他先行撤兵退离竞王封地呢?”
“你……哼,陆大人,年纪轻轻,口出狂言,实属正常,但本官也是经验之谈,好心提点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黄大人咬牙切齿,怒瞪双眼。
冯匡酉也不爽她如今步步高升,压了自己一头,冷着脸附和。
“陆大人,黄大人也是为你好。”
洛铃心随手搁笔,不疾不徐道:“多谢黄大人善意的……提醒。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容不得半分差池。”
“哼。”
黄钟怒气冲冲离帐。
冯匡酉嫉妒又不甘地盯了眼她手中的将令,冷哼一声,跟着离开。
*
春风动,玉京园内,垂丝海棠飘动成一片林海,芬芳扑鼻。
京中贵妇皆来赏花,品乐,一片调笑声跃出花林。
海棠花下,段越执扇拂开纷落的花瓣,袖口金线祥云图样若隐若现。
叶芷筠心不在焉地牵着闻龄缓步穿行,想到昔日在侯府执掌印章,打点全府上下琐碎之事,多是操劳时候,鲜少有陪同闻霆参与这等闲情逸趣之事。
今朝自由自在了,她却更无兴致了。
“段叔叔,你看前面。”
闻龄忽然扯住段越衣角,直勾勾盯着凉亭方向。
他看去,见是闻霆与其新欢小妾吕婷婷的身影,不由皱眉,回头拦住失神的叶芷筠。
“呃……”
“怎么了?”
叶芷筠怪异抬头看他。
“哎呀,前面人好多,你素来喜静,我们去别处赏花吧。”
段越自然不想她伤心,小声呵护道。
“好。”
她也没怀疑,转身便走。
不曾察觉身后华亭传来一道留恋的目光,一直望着她的身影远去。
半路,闻龄借口如厕溜出宴席,从荷包里摸出弹弓,又原路返回了去。
彼时,闻霆正和吕婷婷在小路散步,他背上这样宠妾灭妻的骂名,天子借此贬斥他,将他边缘在外,两人演戏只为将谎言进行到底,降低众多敌人戒心。
洛铃心一去月余,外疆战事疏解,可朝堂暗流涌动,不曾消减半分。
天子的棋落得尽是险关。
“侯爷,妾身还想去那边瞧瞧,你陪我嘛。”
吕婷婷浑然不觉危险将至,扯着他的衣袖,欲往叶芷筠方向前去炫耀挑衅。
哪只刚走一步,躲在暗处的闻龄窥准契机,咬唇瞄准靶子。
“嗖!”
蜂群如黑云压向凉亭,吕婷婷尖叫着扑进闻霆怀中。
狂蜂乱蜇,护卫乱作一团,也无济于事。
就连闻霆脸上也挂了彩,肿了好几个包。
“是谁?是谁把蜂窝射下来的!”
吕婷婷打扮得花枝招展,鲜艳无比,被蜇得最惨,哭着大喊大叫。
“哈哈哈……狗男女,叫你们欺负我娘!活该!”
闻龄心中畅快,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哇,小兔崽子在这儿!”
几个护卫闻声发现了他的踪影,一下将他后领拎起。
“竟敢袭击侯爷,不要命了?”
“走,把他带去见侯爷。”
一听这话,闻龄立即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住手!”
适逢段越找来,连忙将他救下。
“啊,国舅爷,这个小兔崽子刚刚射下蜂窝,伤到了侯爷……”
侍卫正辩驳意图。
“嗯——”
却在段越拉长尾音的威胁下,默默退下了。
“是是,小的认错了,国舅爷海涵,我们这就去别处找。”
等人走远,段越拉过闻龄仔细检查,略显严肃的口吻。
“臭小子,有没有受伤?竟干这种浑事,不怕你娘知道了骂你?”
“段叔叔!千万别说出去!我,我就是气不过那个负心汉欺负我娘……”
闻龄咬唇,偏过头,恶狠狠攥紧小拳头。
“哎呀!快走。我替你瞒着就是了。”
段越扫了眼四周,太后的暗桩已然收到消息离去了,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幸好来得及时,要是这小子误打误撞遇上了,怕是得被灭口了。
现下他被皇帝强留京城,为乌横王传递消息的途径有限。接手香铺,借着为贵妃品采胭脂的理由,将迷信转接给商客等伪装的探子,也只是下下策。
如若乌横王真的生了叛心,太后那方又会怎么应下呢?
他心事重重,赏花宴再无心思,有的只是对叶芷筠母子欺骗的亏欠。
……
湖畔,叶芷筠四下探听关于洛铃心的消息,却也只是捕风捉影。
想着段越去寻闻龄半晌,还未回来,不由担心起来。
“这两人怎么都一去不回了?”
她急着去找,在小路上疾步穿梭,未料前方也快步走来一道身影。
“嗯?”
是闻霆。
她下意识要躲,却无处可去。
只得待在原地,侧身,小心翼翼避开,为他让开一条狭窄的小路。
“叶芷筠……”
他似乎很欣喜,上前一步,又克制地别开了目光。
“侯爷,民女无意冲撞侯爷,这就退下。”
叶芷筠正要离开,抬头却无意瞥见他满脸被蜜蜂蜇伤的痕迹,倒霉又滑稽的模样,莫名有些惹人发笑。
往昔再怎么俊美无双,今朝也肿成猪头了。
“你……唔。”
错愕之后,她忍了忍嘴角的抽动,憋红了脸,赶紧跑开了去。
岂料身后追过来的吕婷婷更是严重,与她照面一瞬,差点认不出了。
“侯爷等等妾身啊!”
“……”
闻霆想到宫中密信急切,只能忍住思念。
陆探微都已经直言:“三军粮草被截,速查京中内应。”
这等消息入耳,他也顾不得再过多停留,匆匆别过前妻,大步离开。
“这……”
叶芷筠越想越困惑,这两人是去了那儿?搞得这么狼狈。
这时,段越带着闻龄回来。
“娘亲。”
小孩依恋地扑向她。
他的嘴角一只向上弯着,看起来很开心。
叶芷筠眉眼温柔,抱住他笑:“去哪里玩了,叫你段叔叔找了这么久。”
“唔,没去哪里……”
闻龄支支吾吾地埋着头。
“嗯?这是什么?”
叶芷筠替他整理衣裳,却不小心摸出了他口袋里的弹弓。
“啊……”
糟了,忘了把作案工具丢掉了。
闻龄一下就紧张起来,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弹弓?蜜蜂蜇人……
叶芷筠顿时联想到了闻霆二人的惨状,定然是自己的孩子故意为之,前去报复。
“龄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忽然疾言厉色地呵斥。
闻龄当场便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拉她的衣袖:“娘亲,我,我……只是心疼你。教训一下闻狗……”
“你!你骂的什么?”
两人脸色惊讶又难堪。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祇峣侯!我们与他们无关了!”
叶芷筠狠声痛斥,闻龄感到委屈,哭着跑远。
“芷筠,孩子还小……”
段越欲言又止。
“正因他小,孰是孰非都辨不清,我怕他一心怨怼,最后被人利用。”
叶芷筠转而担忧叹息。
“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一个小孩子承受被父亲家族抛弃在外,同龄人嘲讽欺侮的痛苦,是否更加残忍?”
段越轻声提醒道。
“我……”
叶芷筠有些迟疑,她总是在为洛铃心的安危着想,似乎确实忽视了闻龄的心灵脆弱。
“罢了,日后再同他解释吧,龄儿会理解我的。”
“痛苦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必要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为他找了一个新父亲的打算?”
段越忽然直白问道,闪躲的眼神里泛着一点期待的光亮。
“这……国舅爷你……快别打趣了。”
叶芷筠隐隐察觉到氛围的暧昧,选择避而不谈。
“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好。”
段越沉吟,缓缓点头,有些失望垂眸。
他将袖间藏着密信的糕点碾碎,丢在了水池的鱼口当中。
并非戏言啊。
夹在叔父,太后,姐姐他们与天子的博弈之间,我真的好累。
我好想远离这里,如果你能和我一起的话……
对知己的爱护,最后也只能化作心声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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