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子瑜最终还是跟着陈澍坐上了回杭市的飞机。本来她打定主意硬刚到底，绝不跟他回去。
就在她和陈澍争辩之际，她接到一通电话，听电话的时候她面色凝重，简单的嗯了几声，挂断电话，她再顾不上和陈澍多说一句话，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不到十五分钟就收拾完，提着行李箱往外走。
陈澍也有点懵，但他明显感觉到她不是因为自己改变主意，不管什么原因，他们坐上了回杭市的飞机。
飞机起飞后，沈子瑜靠在椅背上，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心里愁得不行，她快速盘算着自己账户里所有的钱，沮丧地发现还差得多。
起因是发小明钦的矿物质分析实验室，承接泾峪集团与沈氏集团联合在境外矿产中的矿物的分析与快速识别项目。几天前，实验室内部出了内鬼，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掉包了一组关键样本的数据，导致最终提交的分析报告出现重大错误。明钦发现问题后第一时间联系了项目对接人员，坦诚说明了情况并道歉。
明钦的实验室不能按合约规定时间提交准确报告，构成严重违约，需要按照合同条款赔付近千万的违约金。实验室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甲方强硬地要求明钦以他实验室半年前刚研发出的核心专利技术抵偿债务。
为了这项专利和技术落地，实验室几乎投入了所有资金，还添置了关键设备，目前账上基本只剩下维持日常运营的流动资金。明钦几乎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一个月内无法赔付，甲方将申请强制执行，届时专利技术将被收走，实验室也将名存实亡，他多年的心血将付诸东流。
沈子瑜的几个发小刚知道这件事，都心急如焚地帮忙凑钱。但上千万不是小数目。
飞机抵达杭市，沈子瑜离老远就看到柏卉，沈子瑜径直走向柏卉的车，一个眼神都没给陈澍留。
陈澍站在车旁，司机早已为他拉开了车门。他却没动，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载着沈子瑜的那辆白色轿车，直到它彻底消失在机场高速的车流中。
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后槽牙，低声自语：“沈子瑜这脾气……是真够臭的。”看不上你，连点余光都吝啬。
可他似乎忘了，他最初是如何对待人家的。沈子瑜没骂他，已经算涵养好了，他倒有心说人家？
柏卉开车直奔明钦的公寓。今天明钦在家休息调整。实验室里人心惶惶，工作几乎停滞，所有人都担心实验室会被强制执行，连专利带设备一起抵债。
明钦索性给员工们放了假。
沈子瑜和柏卉赶到时，明钦一人在家。另一个发小郭琦还在外地参加音乐节。
一进门，沈子瑜就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明钦手里：“这是我这边所有钱，大概三百八十万。”
柏卉也递上一张卡：“我这儿有三百万，刚从我爸妈那儿借的。”柏卉父母都是知名律师，家境优渥，但柏卉这些年满世界跑做旅行博主，收入不稳定，手头积蓄不多。郭琦玩音乐的，收入更是不固定。几个人东拼西凑，也只凑了五百万左右。距离目标还差一半。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柏卉性子急，坐在沙发上急得直搓手，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收藏的那些名牌包哪个能最快出手卖个好价钱了。
沈子瑜忧心忡忡地走到阳台，拿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之前推掉的那个高端化妆品包装设计插画的项目，我接了！”
她心里焦急，语气却很平缓，“和甲方沟通，所有要求我都答应，细节沟通我都配合，只有一个条件。必须全款支付，最好尽快打款，你帮我谈，尽量明天敲定。”
她之前拒绝是因为听闻甲方要求极其苛刻，流程繁琐，修改意见能让人崩溃。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其实沈子瑜是富二代，但她妈妈五年前因病去世，不到半年，她父亲就将早已在外同居的情人和一双私生子女接进了门。她在沈家迅速被边缘化，在圈内被私下戏称为空壳长公主。
她从小跟随外祖父学习绘画，绘画不仅是爱好，更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领。现在她在业内小有名气，画风独特，极具辨识度。曾为引进国内的知名动画电影绘制过官方海报，也获得过重要奖项。
但她本人极其低调，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是个低调而神秘的实力派画手。
打完电话，沈子瑜回到客厅，强压下心头的焦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这边应该能再凑两百万，最快明后天就能到账。”
“太好了！”柏卉稍微松了口气，但眼下还有一百多万的缺口。
就在三人被焦灼的沉默笼罩时，明钦的手机叮叮两声清脆响起，提示收到两笔转账，明钦拿起手机，看到其中一个汇款人名字是郭琦，立刻拨了过去。电话几乎是秒通。
“大琦，钱收到了。你……你从哪儿弄的钱？”明钦压着声音问他。
电话那头传来郭琦故作轻松却难掩疲惫的声音：“嗐，我把车卖了。”
明钦心头一紧：“胡说！你那车我知道，顶天了卖五十万！”
“你别管了。”
“快说！”
郭琦的声音有点发虚，“剩下的……找玩音乐的富二代朋友凑的。放心，我今年多跑几个音乐节，再拼一年，这钱就能还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科研上帮不上忙，能出点力我高兴！”
他们几个之中就郭琦最爱面子，他只有在几个发小面前才不费力维持精致体面，可想而知，他和人借钱多么难开口。
郭琦很少说这么煽情的话。
明钦感受到他们对他不遗余力、毫无保留的赤诚心意，瞬间击中了他的心。
郭琦深吸一口气，语气格外认真：“明钦，值得的！你做的事是在推动矿物资检测技术革新，这是造福社会的大好事！能在这个进程里贡献一小步，我很荣幸。”
明钦不怕从头再来，但以技术抵债意味着他可能永远失去自主权。他的核心资质和证书都绑定在实验室主体下，一旦专利被拿走，他不仅失去心血，未来研究方向和成果也将受制于人，难有真正突破。
他们的倾力相助，保住了他的事业，也保住了他的梦想和尊严。
钱终于凑的差不多了，巨大的压力骤然卸去，随之而来的是汹涌澎湃的感动。
明钦鼻子一酸，喉咙哽得说不出话，他匆匆说了句，“谢就不说了，等你回来！”挂断电话。
明钦感动地不知从何说起，借口去卫生间，他接到律师函没有哭，实验室人员动荡没有哭，他现在哭也不是因为钱凑到了，解决了问题而哭，是为几个发小的仗义而哭，他们都把他的事当作自己的事着急，想办法解决。
柏卉和沈子瑜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去打扰。拿起手机默默点了火锅外卖，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地帮明钦收拾起凌乱的客厅，厨房攒了好几天的碗。
当明钦红着眼睛，略显狼狈却努力平静地走出卫生间时，火锅汤底正好开始咕嘟咕嘟翻滚，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
柏卉柏卉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他：“出来的点刚刚好，不愧是大科学家，这时间拿捏得死死的。”
明钦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坐下来。他确实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此刻闻到香味，才觉得饿。大概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他低头夹菜时，抽噎了一声。
沈子瑜和柏卉对视一眼。
沈子瑜见状，故意笑着对柏卉说：“卉卉，你还记得小时候，明钦就像小尾巴，天天坠在咱们仨屁股后头，怎么甩都甩不掉！”
“咋不记得！”柏卉立刻会意，配合她，“看着又瘦又小跟个豆芽菜似的，跑起来那叫一个快，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愣是甩不掉！”她扭头看向吃得热火朝天的明钦，“我们那时候可烦你了！”
明钦被她们逗得脸微红，也笑起来：“那是！我每天晚上吃完饭都在院子里偷偷练跑步呢！”
“真的假的？”柏卉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以为他跑步有天赋呢。
柏卉夹了片肥牛，好奇地问，“小时候我们仨其实挺嫌弃你的，你为啥非得死心塌地跟着我们啊？”
明钦放下筷子，“因为跟别的小朋友玩，他们总笑话我是四眼田鸡，还比赛谁能把我踹得更远。只有跟着你们，”他顿了顿，“虽然你们也嫌我碍事，但分好吃的会给我留一份，别人欺负我，你们会挡在我前面。” 他想起沈子瑜和柏卉两个小姑娘凶巴巴地骂跑那几个欺负他的小男孩的场景。
柏卉眼睛发亮，“哈哈，我还记得初中那次，我被几个小混混堵在放学路过的巷子里了，正害怕呢，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梗着脖子，手里攥着半块砖头，要和他们拼命，给他们吓跑了。” 柏卉说着，还模仿了一下明钦当时的样子。
明钦推了推眼镜，“小学你们帮我出头那天，晚上我躲被窝感动哭了。初中我帮你出头那天也躲在被窝里哭了。”
三人就这样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聊着童年趣事，笑声不断，仿佛暂时忘记了现实的烦恼。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火锅的雾气也渐渐散去，只剩下汤底还在微沸。
沈子瑜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不行了，明天还有事，得回去准备下。”
柏卉也打了个哈欠：“我也得回去赶稿子，后天的推送还没影儿呢。”
明钦起身送她们到门口，分别和沈子瑜柏卉抱了抱，那声谢谢就在嘴边。
近二十年的友谊，沈子瑜一眼就看穿他，“少来！我们之间不说那个。”沈子瑜拍了拍他的肩膀。
临别时，三人约定，等郭琦从音乐节回来，四人一定要好好聚一聚，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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