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小河边,本来是静悄悄的,夜里的月光皎洁,河水又清澈。
就算是有几分清冷,配着淡淡的月光,像是给山脚披上一条玄色的绸缎。
偏偏是这样的夜晚,三个狂奔的少女打破了宁静,后面追着一头饥肠辘辘的熊,一边追赶少女们,一边流着口水。
棕熊后头还跟着个青衫剑客,一把长剑挥舞得很急,却没什么效果。
筠谷君毅力倒也不错,好几次想要发力将长剑往前投掷,目标射中棕熊,却因力道不够几次失败,又耽误时间去捡剑。
宋锦已经累得慌不择路,浑身肌肉酸痛,腹部也出现了绞痛。
看见前面是条河,她一头往里扎,也顾不得后面的宋珠了,拼了命往前游。
俗话说,生死由天,说得大概就是今晚这样的境遇,当真是奈何不了又躲不过,她只能帮到这了。
宋珠呆滞了一瞬,小河边的水冷得吓人,她脚底刚踩到水,就打了个哆嗦。
好在朱玥又果干胆子又大,拉着她的手往河水里一跃,拖着手里迷迷糊糊的宋珠就往前游。
“傻站着干嘛!作死啊你!”
朱玥生在皇家,又生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子,小时候在皇家御苑里不知道跳过多少次水闹着玩呢。
御苑里当然又最好的老师,都是金吾卫里的善泳者,虽说男女有别,但在教授本领上,她姑姑长公主从不管束这些,也禁止下面的人乱嚼舌根。
把朱玥练出了一身的本事,包括泅水。
宋锦小时候溺过水,就是被孙尚明救起来那次。
她永远忘不了寒潭里水面浸过口鼻的窒息感,绝望覆盖了彻骨的寒冷。
即使被救起来以后,她和丝毫没有注意到冷风吹在湿乎乎棉衣上的感觉,而是大声哭着大步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声声地戳气着,吓得几乎半条命都没了。
她拼着命战胜恐惧,找朋友一起学会了泅水,却始终只能勉强保持着往前游动的节奏。
而朱玥倒是起起伏伏,一副惊艳丰富的样子,一边拖着宋珠一边喊:“喂!前面那个!你管管你妹妹,你是她姐姐吗?刚才不是挺勇猛的吗?怎么这会儿只顾自己逃命了,啧啧…”
宋锦零零碎碎听到了,她知道文昌郡主在挖苦自己,僵着一张脸往前游,理也不理她,实在是抽不出空。
河水到了中间最深的地方,宋珠却被水草缠住了,朱玥越往外拉扯,那水草仿佛缠得越紧,几乎要将她也卷进河水深处。
“宋锦!宋锦!你回来啊,喂!”
“善良的神仙姐姐,美丽聪明又能干的送二小姐,你回头看我一眼啊!”
宋锦无奈,保持漂浮状态回过头来,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只露出一高一矮两个头,宋珠几乎半昏迷着 是不是呛一口水,艰难地嗫嚅着:“三姐姐救我…回去我一定…一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跟你作对…”
呛着呛着就没声了,宋锦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硬着头皮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潜入水中。
又是夜晚,又是这样冰冷的河水,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体已经似乎发起烧来,脑门上热热的,背脊却冷得很。
水里光线不好,只有几绿月光透过河水照进来,像扯出的几缕银白丝线,澄澈又清润。
她拼着一股子劲,找到缠住宋珠的那一丛水草,快速从腰间锦囊掏出一把小巧的剪子,剪开那些叶片,叶片碎裂抽丝,宋珠那双乱蹬的腿好不容易挣开。
胸口越来越憋闷,宋珠往上浮起的同时,宋锦感觉到右肩上有一股强健的力道将她往上拉。
只是在上升的过程中,她似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想来是这难姐难妹中有人受了伤。
三人筋疲力竭游到了对岸,总算是摆脱了棕熊。
宋珠虽没出什么里,却是累得跟干了一天农活的农夫似的,直接瘫软躺在岸边沙石上。
“好险…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隆重谢过…二位姐姐,小妹下辈子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行了,别躺尸了,不被咬死不被淹死,你这浑身湿漉漉地躺在这,不冷死也得病死。”宋玥一边拽她,一边嫌弃道。
“已经差不多子时了,我们得赶紧找一户人家或者山洞生火,快走吧。”宋锦整了整凌乱的衣裳,几处裂开的口子她已无暇顾及。
只是她想起那股血腥味,她放慢脚步看了一眼朱玥和宋珠的背后。
宋珠的衣服除了破了几处也无大碍,而朱玥的朱红锦袍,轻便的箭袖衫,后面却有一大块地方变成了深色。
那种深色是比衣裳打湿后更深的颜色,再联系起那股血腥味,宋锦顿时心里有了数。
黑暗的夜晚,她们踏着河边沙石,朱玥走得从容,她一直面不改色,甚至连那种惊慌的恐惧也不曾出现在她脸上一丝一毫。
宋锦默了默,终是无声地跟了上去。
这世上,女子的难处,只有女子知道罢了。
即使是尊贵奢华的郡主,也会遭人暗算,在中秋这样的团圆夜里,狂奔在河滩上,忍着寒湿入体的痛苦,忍着葵水肆虐的难处,一步一步走向岸边。
三个人最终找到一处山洞,宋锦捡了一些柴火,宋珠已经恢复了许多,乖巧地帮着拾柴烧火。
看到宋锦将外袍脱下来,自顾自地挤着水颇为吃力的样子,屁颠颠地丢下柴火去帮她:“三姐姐,我来帮你,咱们两个一起拧,这样拧得更干。”
宋锦拧完衣服又找了几根粗木杆子架起一个简易的晾衣架,准备把湿衣服晾上去。
“三姐姐我来帮你,我在这边往外扯开,你在那边扯开,这样晾得更整齐舒展。”
“我可没这么娇气。”朱玥嘴里衔一根枯草,翻个白眼冷哼一声:“狗腿子,没点出息。”
宋珠连忙过去抱住她的手臂,声音娇滴滴的:“好姐姐,我也给你当狗腿子,两位姐姐以后罩着我,我宋珠可算是有靠山了!”
“谁要罩着你。”
“谁要罩着你!”
宋锦和朱玥难得如此默契,竟是异口同声。
“郡主姐姐,你怎么不把衣服脱下来,你不冷么?脱下来晾一晾,一会儿衣服干了我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天亮了就出发去找回城的路。”
宋珠如今乖巧得像一只小白兔,嘴又甜,宋锦倒是有几分欣慰,到底是宋府的小姐,虽然平日里争强好胜了些,又爱出风头,到底不算白眼狼。
冬日里烘烤衣服其实干得很慢,宋锦坐在火堆边,身上的里衣倒是很快烘干了整个人蒸腾得冒蒸汽。
她一边添加柴火,一边不经意问了句:“来葵水肚子疼不疼?”
朱玥一下子起了一股冒名火,只当宋锦这是故意挑衅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身后,手上有淡淡血迹,羞愤得几乎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来葵水吗,这有什么好说的!”
宋锦听了只皱眉,沉默着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应文昌郡主的,只有火堆里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声音,她自觉悻悻然,正准备躺下,就这暖洋洋的火堆睡觉,被宋锦忽地叫住。
“别睡,你先等会儿。”
宋锦一直在捣鼓火堆,要么就是出去捡柴,朱玥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得很,直到她摸了摸衣架子上晾着的衣服,将之取下来,本打算扔给朱玥,想了想顾及到她文昌郡主的身份,又亲自捧着衣服走到她面前。
“先穿我的吧,把你衣服换下来,给你的也烤一下。”
“我说了我没这么娇气!”朱玥烦躁地摆摆手,抄着手晃了晃,“你自己穿,我不穿别人的衣服。”
“你来葵水了,一直穿湿衣服,容易落下病根。”
“别假惺惺的了,你们这些娇娇小姐,花花肠子多得很,惯会拉拢人。”
“我不是拉拢你,我只是不想你连累我,你是高贵的文昌郡主,要是长公主知道我们在一起一个晚上,回去后你有个头疼脑热肚子疼,一定会怪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谁叫你是郡主呢,宋珠,你说是不是?”
宋珠看着两位救命恩人剑拔弩张,吞吞吐吐道:“不是的…啊,是的,郡主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然官家和郡主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想到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郡主跟着又受累又受伤,还在来葵水的时候泡了冷水,上面一定会怪罪下来。
她甚至哭哭唧唧起来:“官家会不会处死我?天呐,我还这么年轻,还没在赏花宴上寻到如意郎君…长公主一定饶不了我吧,郡主是跟我在一起才出事的,她会不会视我为灾星啊…”
朱玥感觉一下子就脑瓜子嗡嗡的,头疼地翻了个白眼,万般不情愿地伸出手:“穿就穿吧!就当给你个面子。葵水这事,你们要是说出去,本郡主杀了你们!”
宋锦看了一眼她恶狠狠的样子,又从锦囊里找到缝补的金五样,把衣服晾干又修补一番,等到弄完的时候,宋珠和文昌郡主已经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宋锦又找了一些干柴放在旁边备着,忙完也盖着朱玥的衣服躺下休息,浅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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