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课程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化学实验课，空气里提前弥漫开一股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气息。季逢时走进实验室时，人还不多。她习惯性地走向最靠里的实验台，放下书包，目光扫过一排排锃亮的玻璃器皿。指尖拂过冰冷的台面，留下几不可察的水汽指痕。
门口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嬉笑。许之冉半推半揽地把时眠带进来，后者怀里抱着厚厚的实验手册，像抱着盾牌。许之冉目标明确地冲向靠窗的位置，时眠则脚步微顿，视线在空位上逡巡，带着点谨慎的考量。当她的目光掠过季逢时所在的角落时，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最终选择了中间靠前、与季逢时相隔两排的位置。
“眠眠，这边！”许之冉已经霸占了窗边的好位置，朝她挥手。
时眠安静地走过去坐下，将手册摊开，拿出笔袋，动作一丝不苟。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季逢时收回视线，打开自己的实验手册，翻到“银镜反应”那一页，墨蓝色的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
实验室渐渐坐满。陈老师简短讲解完步骤和注意事项，便宣布分组开始。实验室内瞬间被挪动椅子的声音、玻璃器皿的轻微碰撞声和压低的话语声填满。
“季逢时，姜晴，一组。实验台3。”
“时眠，许之冉，一组。实验台7。”
季逢时拿起试剂瓶走向指定的实验台3，姜晴已经等在那里，正百无聊赖地晃着试管。
“老大，靠你了。”姜晴笑嘻嘻地把试管架推过来，“我对这堆瓶瓶罐罐过敏。”
季逢时没理她，戴上橡胶手套，动作精准地开始配制银氨溶液。试管在指间转动，溶液折射出冷冽的银光。
实验台7那边，气氛明显活跃一些。
“眠眠，胶头滴管给我一下…哎哎，不是这个，旁边那个小的！”
“标签，冉冉，看标签！那是稀氨水不是硝酸银！”
时眠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一种熟稔的无奈和轻微的责备。她伸手精准地拿过许之冉手里拿错的瓶子，放到正确的位置，动作流畅自然。许之冉吐了吐舌头，乖乖按指示操作。两人配合意外地默契，时眠负责精准的称量和配制，许之冉负责传递器具和记录，偶尔小声交流几句，时眠脸上会浮现出那种只在闺蜜面前才有的、放松的浅笑。
季逢时用移液管吸取硝酸银溶液，动作稳定。银白色的液体缓缓注入试管，与透明的氨水相遇，瞬间产生奇妙的反应，生成棕色的沉淀物。她专注地看着，像在观察一个微缩宇宙的诞生。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从实验台7传来，瞬间撕裂了实验室的平静。
季逢时几乎是瞬间抬眼，动作快过思考。只见时眠手中的小烧杯歪斜，几滴浓硝酸银溶液飞溅而出，落在实验台边缘和她右手手背与靠近手腕的小臂内侧！时眠猛地缩手，脸色煞白，盯着皮肤上迅速泛红、传来剧烈灼烧感的几个小点，眼中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和惊恐慌乱。许之冉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别碰！冲水！”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穿透力响起。
季逢时已经扔下手中的试管，像一道影子般冲了过来，带起的风掀动了旁边实验台上的滤纸。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时眠的胳膊肘上方（避开被溅区域），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到最近的水槽边！
“打开！”季逢时对离水槽最近、已经吓呆的一个男生低喝道。男生手忙脚乱地拧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哗地喷涌而出。季逢时抓着时眠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和小臂按到猛烈的水流下！水流冲击在灼伤的皮肤上，发出“唰唰”的声响。
“嘶…好痛！冰！” 时眠痛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身体因为冰冷和疼痛本能地挣扎扭动。
“忍着！必须冲！” 季逢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强硬。她用身体半挡着时眠，另一只手死死固定住她的胳膊，确保水流持续、猛烈地覆盖所有被溅到的区域。水流溅湿了季逢时的校服前襟和袖口，她毫不在意，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紧紧锁在时眠的手背上，确认每一处都得到充分冲洗。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整个实验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和季逢时凌厉的处理方式惊呆了。陈老师脸色大变，几乎是跑着冲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季逢时头也没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水流下的伤处上，语速极快但异常清晰：“硝酸银，浓度目测10%以上，溅到手背和小臂，目测三到四处，接触时间约5秒。我正在用大量流动冷水冲洗稀释，至少需要15分钟。”水流声盖过了她部分声音，但那份冷静到极致的专业感让陈老师都怔了一下。
陈老师立刻凑近，也顾不上水流溅湿自己，仔细查看时眠被冲得发红但已无褐色痕迹的皮肤，又看了看旁边实验台上溅落的少量溶液痕迹，长长松了口气，脸上是后怕和庆幸。他转向季逢时，语气带着由衷的赞许和一丝后怕：“季逢时同学，处理得非常及时正确！多亏你了！” 然后他立刻看向脸色惨白、还在微微发抖的时眠，语气放柔，带着明显的关切和安抚：“时眠别怕！听季逢时的，坚持冲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许之冉！别愣着！过来扶好时眠！小心别让水溅到她眼睛里！”
“哦…哦！好！”许之冉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时眠的另一边胳膊，让她能靠着自己站稳，同时小声安慰：“眠眠不怕不怕，冲水就不疼了…” 时眠咬着下唇，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身体因为寒冷和惊吓微微颤抖，但被水流持续冲刷的灼痛感确实在逐渐减轻。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一眼近在咫尺、正死死按着她手臂、眼神专注得可怕的季逢时，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疼痛、恐惧、难堪，还有一丝奇异的、被这强硬保护带来的安心感。
季逢时感觉到时眠身体的颤抖，按着她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点点力道，但依旧稳固。她微微调整了水流的冲击角度，避免直接冲击最痛的中心点，但确保覆盖范围足够。水流声持续轰鸣，成为实验室里唯一的主旋律。
冲了足有七八分钟，时眠手背上的刺痛感基本被麻木的冰冷取代，皮肤只是泛红，没有起泡或更严重的迹象。陈老师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才稍微放下心来，对季逢时说：“可以了，时间差不多了。带她去医务室再检查一下，涂点药膏。”
季逢时这才缓缓关掉水龙头。水流停止，实验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留下水滴落的滴答声。她慢慢松开紧握着时眠胳膊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消失，只留下皮肤上几道清晰泛红的指痕和一片湿透的冰凉。时眠的手腕和小臂暴露在空气中，被冷水冲得微微发皱，泛红的地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季逢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袖口和同样冰凉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下脉搏的微弱跳动和挣扎时的触感。她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位置，示意许之冉扶好时眠。
“走吧眠眠，去医务室。”许之冉赶紧扶着时眠往外走，时眠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走过季逢时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用极小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谢谢。”
季逢时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实验室门口。她这才抬起自己湿透的右手袖口看了看，水珠正沿着指尖滴落。她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实验台，拿起纸巾擦拭手上的水渍，动作有些用力。然后她重新戴上手套，拿起试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完成中断的实验步骤。只是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一丝不苟，近乎刻板，像是在用精确的操作来平复某种看不见的波澜。实验室里重新响起细碎的声响，但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姜晴看着她冷硬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
下课铃终于响起，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季逢时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她仔细地清洗完自己用过的所有器皿，擦干台面，动作一丝不乱。当她关上实验室的门时，夕阳的余晖正穿过长长的走廊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金色光带。她沿着光带走向楼梯口，脚步平稳，只是湿透的袖口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挥之不去的凉意。
这个进展会不会比较快 不过后面还有很长…我正在努力想cp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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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静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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