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如同潮汐退去，卷走了教学楼的喧嚣。时眠背着书包，左手被许之冉紧紧挽着，右手手背上涂了一层透明的药膏，在夕阳下泛着微光，靠近手腕内侧的皮肤还有几处明显的红痕。医务室老师的话还在耳边：“还好处理及时，冲水时间也够，只是轻微灼伤，这几天别碰水，按时涂药就行。” 疼痛感已经消退，只剩下药膏的清凉和皮肤紧绷的不适感。
“吓死我了眠眠！”许之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季逢时反应快！她冲过来那一下，跟演电影似的！不过她抓你也太用力了，看这手腕红的…” 她心疼地戳了戳时眠手腕上那圈淡淡的指痕。
时眠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微红的手腕，指尖触碰到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股冰冷而强硬的力道。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和许之冉在夕阳下被拉长的影子。走到自行车棚附近时，她习惯性地抬头寻找自己那辆浅蓝色的自行车，脚步却猛地顿住。
许之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在时眠自行车的车筐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印着卡通猫爪图案的透明小盒子。里面是几根包装精致的猫条，三文鱼图案清晰可见。盒子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纯白的便签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这…谁放的？”许之冉好奇地凑过去，拿起盒子，“哇，椰果最爱的三文鱼味！还是进口的！”
时眠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她接过那个小盒子，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猫爪图案的凸起硌着指腹。夕阳的余晖落在盒子上，将猫爪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在渐渐稀疏的人群中搜寻。远处，校门口的方向，一个穿着白衬衫、背着黑色书包的清瘦身影正逆着光走出去，夕阳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笔直而略显孤寂的金边，很快便汇入街道的人流，消失不见。
晚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时眠握紧了手里的小盒子，那点微凉的触感和猫爪的轮廓，奇异地中和了手腕上残留的、被冰水冲刷后的寒意，也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心底那片尚未平静的湖泊，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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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数学课，空气沉闷得如同凝滞的糖浆。老师在讲台上推导着复杂的三角函数公式，粉笔灰簌簌落下。时眠盯着黑板，思绪却像断线的风筝，飘飘悠悠地落在那天实验室冰凉猛烈的水流、手腕上被紧握的力道、以及车筐里那个印着猫爪的小盒子上。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腕骨内侧的红痕，那里早已褪色，但皮肤下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知觉。
“时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老师的声音像惊雷炸响。时眠猛地回神，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她慌乱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全班的目光聚焦过来。她盯着投影幕布上那道综合了正余弦和倍角公式的题目，大脑一片空白。粉笔捏在手里，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汗水正沿着脊背滑落，脸颊火烧火燎。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时眠的脸颊因为极度窘迫而烧得滚烫，握着粉笔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注视时——
“老师。”
一个清冷、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教室后排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季逢时站了起来。她没有看时眠，目光直视讲台上的老师。
“这道题，解题步骤里的关键辅助角公式，我有个更简洁的推导方法，想分享给大家。” 她的语气陈述事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学术探讨请求。
陈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季逢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但好学生有疑问题问总是受欢迎的，尤其还是季逢时这种尖子生。他点点头：“哦？好啊，那你上来说说看。”
季逢时步履平稳地走上讲台，自然地站到了时眠旁边的空位上。她甚至没有看时眠一眼，仿佛她只是旁边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她拿起另一支粉笔，手腕稳定地在黑板上开始书写。
哒、哒、哒…
粉笔与黑板接触发出笃定的声响。一行行清晰、简洁到近乎冷酷的步骤迅速铺展开来。她的方法确实更巧妙，绕过了繁琐的计算，直指核心。她的字迹如同她本人，带着一种冷冽的锋芒和绝对的掌控力。
全班同学（包括陈老师）的注意力瞬间被季逢时流畅而新颖的解法吸引了过去。那些原本聚焦在时眠身上的、让她如芒在背的目光，绝大部分都转移到了季逢时和她写下的公式上。
时眠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支没写出一个字的粉笔。巨大的窘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她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季逢时。对方专注地盯着黑板，侧脸线条冷硬，鼻梁挺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解题的逻辑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包括她这个尴尬的存在）漠不关心。只有季逢时握粉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思路非常清晰！这个辅助角变换用得妙！”陈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赞赏，“大家看明白了吗？季逢时同学这个方法比课本上的标准解法更简洁高效！”
季逢时放下粉笔，指尖沾着白色的粉末。她依旧没有看时眠，只是对着老师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步履依旧平稳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随堂的知识分享。
压力骤然消失。时眠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回到自己位置，脸颊依旧滚烫，但这次更多是因为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能感觉到姜晴投来的、带着探究和了然的目光，还有前排许之冉偷偷递来的写着“卧槽！酷毙了！”的纸条。
陈老师看向时眠，语气缓和了许多：“时眠，下次专心点。这道题的思路，课后好好消化一下。”
时眠用力点头，把脸埋在摊开的课本里。刚才季逢时走上讲台时带起的微凉气流，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粉笔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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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时眠刻意磨蹭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书包。刚走出教室门，脚步顿住了。
季逢时背着书包，斜倚在走廊对面的墙边，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目光淡淡地扫过来，似乎就在等她。夕阳的光线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
时眠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钉在原地。手腕上那被水流冲刷和被紧握的记忆瞬间复苏，带着微妙的电流感。
季逢时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伸出手，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两颗独立包装的、半透明的吗薄荷糖。浅绿色的糖纸在夕阳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泽。
“……”时眠看着那两颗糖，又看看季逢时平静无波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压惊。”季逢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言简意赅。她将手又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她的目光落在时眠脸上，似乎在她还有些泛红的眼眶和手腕曾经有红痕的地方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时眠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两颗微凉的糖果，糖纸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她甚至没敢去看季逢时的眼睛。
季逢时收回手，重新插回口袋，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像一阵突然刮过又消失的风。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
时眠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掌心里两颗孤零零的薄荷糖。糖纸是浅绿色的，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一样，带着凉丝丝的、微苦又回甘的复杂滋味。那句“压惊”，像是对刚才课堂上那场无声解围的唯一注解，也是对她所有纠结和犹豫的彻底堵截。她将糖果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糖纸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感。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印在空荡的走廊地面上。
周六下午，阳光慵懒地铺满了时眠家客厅的飘窗。椰果蜷在阳光最盛的那块软垫上，雪白的毛发在光线下几乎透明，蓝眼睛眯成两条缝，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时眠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作业本，心思却有点飘。她无意识地用笔帽戳着纸上未解的数学题，目光时不时瞟向玄关处——那个印着猫爪的小盒子还放在鞋柜上。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清脆又带着点犹豫的意味。
椰果警觉地竖起耳朵，“喵”了一声。时眠以为是许之冉又搞突然袭击，趿拉着拖鞋，嘴里还嘟囔着：“冉冉，我都说了今天不想出……”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不是许之冉。
季逢时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灰色运动裤，发梢被午后的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印着宠物连锁店logo的购物袋。她站在门口的光影里，身形挺拔，表情是惯常的平静，只是眼神在接触到时眠惊讶的目光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门。”时眠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仿佛那能给她一点支撑。
“路过。”季逢时的视线越过时眠的肩膀，精准地落在飘窗上那团晒太阳的毛茸茸身影上，眼神几乎是瞬间柔和了一瞬，声音却依旧平淡，“看到有家宠物店在打折。” 她举起手中的购物袋，袋口敞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进口猫粮、几罐椰果最爱的三文鱼罐头，还有几个崭新的羽毛逗猫棒和一只造型奇特的电动仿真老鼠。
椰果显然嗅到了熟悉又诱人的味道，慵懒的姿态一扫而空，轻盈地跳下飘窗，迈着矜持又难掩好奇的猫步走到玄关，停在季逢时脚边，仰起小脑袋，湛蓝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袋子，发出软绵绵的“喵~”声，尾巴尖还讨好地勾了勾。
“它好像…认得你？”时眠侧身让开，声音还有点干涩，心跳却莫名加速，“进来吧。”
季逢时换了鞋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温馨整洁的客厅。她把购物袋放在玄关柜上，椰果立刻凑上去，用脑袋亲昵地蹭着袋子和季逢时的裤脚。
季逢时蹲下身，从袋子里拿出那个顶端缀着彩色羽毛的新逗猫棒。羽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椰果的蓝眼睛瞬间亮得像宝石，尾巴高高翘起，身体伏低，摆出了标准的捕猎姿势，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呜呜”声。
季逢时手腕轻轻一抖，羽毛在空中划出一道诱人的弧线。椰果立刻像一道白色闪电般扑了上去，爪子精准地拍向羽毛，发出“啪”的轻响，玩得不亦乐乎。
时眠靠在墙边，看着这一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季逢时专注的侧脸上，给她冷峻的下颌线镀上了一层暖意。她逗弄椰果的动作并不十分娴熟，甚至带着点生涩的认真，那份专注和椰果毫不掩饰的喜爱让画面格外和谐。那两颗薄荷糖还静静躺在时眠书桌的抽屉里，此刻看着季逢时，糖纸上那凉丝丝的感觉仿佛又顺着指尖爬了上来，混合着心底一丝陌生的暖意。
“它真的很喜欢你。”时眠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季逢时没抬头，手腕继续有节奏地抖动着逗猫棒，看着椰果笨拙又执着地扑咬羽毛，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丝丝。
玩了一会儿，椰果似乎有点累了，扑咬的动作慢了下来，但还是意犹未尽地用爪子扒拉着羽毛。季逢时停下动作，椰果不满地“喵呜”一声，用脑袋蹭她的手。
“要…喝点什么吗？”时眠打破短暂的沉默，问道。
季逢时站起身，目光落在时眠脸上，停顿了两秒，似乎在确认什么：“水就行。”
时眠走进厨房倒水，玻璃杯壁传来冰凉的触感，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心有点汗湿。
不过，为什么季逢时会知道她家在哪？时眠暗暗心想。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水杯出来。
客厅里，季逢时正站在靠墙的书架前，目光落在一排排书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书脊，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阳光勾勒出她清瘦挺拔的背影。
“你也喜欢夏目漱石？”时眠把水杯递过去，顺口问道。书架上那本《心》是她最近在看的，书页里还夹着书签。
季逢时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时眠微温的手指，依旧是熟悉的微凉触感。她低头喝了一口水，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看过。”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书架，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停留在书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质相框上。照片里是年幼的时眠，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被一个表情冷淡、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抱在怀里，两人身后是旋转木马模糊的彩色光影。小时眠笑得眼睛弯弯，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而抱着她的少年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手臂圈得很稳。
“你哥哥？”季逢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时卿。”时眠点头，想起哥哥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比我大四岁，现在在外地上大学，学计算机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性格…嗯，跟你有点像，话不多。”
季逢时没再追问，目光从照片移开，重新落回时眠身上。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椰果玩累了趴在地毯上舔爪子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移动着角度，将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拉长、靠近，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并不尴尬，反而像被阳光晒暖的空气，带着点慵懒的张力。
“我该走了。”季逢时放下只喝了一小半的水杯，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也拉回了时眠有些飘远的思绪。
“啊？这么快？”时眠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挽留意味太明显，脸颊有点发热，连忙掩饰性地看向椰果，“椰果好像还没玩够呢…”
季逢时弯腰，用手指轻轻挠了挠椰果的下巴。猫咪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更响的呼噜声，主动把脑袋往她手心蹭。“嗯，还有事。”她直起身，走向玄关，动作干脆。
时眠跟过去，看着她换鞋。季逢时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那个猫抓板，”她指了指购物袋，“放它经常磨爪子的地方。袋子里有。” 说完，她拉开了门。
“哦…好，谢谢你的东西，还有…猫条。”时眠站在门内，看着季逢时挺拔的背影。
季逢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身影消失在门外。门轻轻合上，隔绝了楼道的光线。
时眠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板。她低头，发现玄关柜上，那个沉甸甸的宠物店购物袋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小包东西。不是猫粮，也不是玩具。
是一包独立包装的湿巾。和她上次在洗手间递给季逢时的是同一个牌子，同一种印花。薄荷味的。包装袋崭新，没有一丝褶皱。
她拿起那包湿巾，指尖仿佛又感受到实验室冰凉猛烈的水流、对方紧握她手腕时不容置疑的力道、数学课上解围时带起的微凉气流、以及掌心里那两颗薄荷糖冰凉的棱角。再低头看看那个装满猫粮玩具的袋子，还有正用爪子扒拉着袋口、试图把脑袋钻进去找罐头的椰果。
一种混杂着困惑、暖意、悸动和一丝了然的情绪，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心底无声地晕染开来，色彩斑斓。季逢时这个人，像一本晦涩难懂却又装帧精美的书，你以为翻开是冰冷的公式和理性的逻辑，内页却藏着意想不到的柔软画幅，甚至还有几道被猫爪轻轻挠过的、微妙的折痕。
季逢时：疯狂刷好感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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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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