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只被饲养在居民楼里的公鸡将将打鸣，郑小千就推开了小卖部的木门，往常这时候的她还在见周公。她踮脚取下“已歇业”的木牌，掀开卷帘门，晨光顺着玻璃橱窗斜斜地淌进来，照亮货架上整齐排列的驱蚊水和止痒膏。
这些都是前一天深夜特意从仓库翻出来的，连包装都带着淡淡的樟脑味。
“小千，来两包玉溪！”老街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郑小千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盯着街道尽头。
石板路上零星走过几个晨练的老人，穿白衬衫的上班族行色匆匆，每一个相似的身影都让她心跳漏半拍。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口，郑小千才装作镇定的缓缓收齐手里的记账本——页面上除了一个又一个圈外什么也没写。
于寻舟今天披了件浅灰色西装外套，里面是紧身内搭，搭配同色系的西裤，简约干练。
“于律师！”郑小千探出身，声音比预想中高了几分。郑小千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货架，余光却紧紧锁住对方：“昨天在古镇，好像看到你被蚊子咬了？酒店有止痒水吗？”
于寻舟伸手摸了摸颈侧，动作顿了顿：“怎么，止痒水也打骨折吗？”
“免费送都行！”郑小千立刻接话，货架上的口香糖罐被碰得叮当作响，她抓起一包薄荷糖塞进对方手里，“就当是昨天的回礼。”
“行，那我下班来照顾郑老板的生意咯，就是不确定什么时候能下班。”
“什么时候都行！我这可是24小时营业。”
于寻舟捏着糖纸，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那...麻烦你了。”她转身时，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郑小千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播放着刚才的对话，一股甜蜜从心中蔓延开来。
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蝉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郑小千趴在柜台上打盹，梦里都是河面上漂浮的河灯。
突然，手机在收银台下震动起来，她猛地惊醒，却发现只是条促销短信。她拍了拍脸颊，继续盯着街道，眼神中满是期待。
“小千！帮忙搭把手！”货车司机的喊声传来。郑小千起身去帮忙卸货，心中却还想着于寻舟。卸完货后，她回到柜台，望着远处的云朵，猜测着于寻舟此刻在哪里忙碌。
写字楼顶层的玻璃幕墙外，云层被烈日炙烤得发白，蝉鸣透过双层隔音玻璃，变成恼人的细响。
于寻舟将银色钢笔转了个圈，却在即将通过文件时猛地顿住——合同第三页的股权比例小数点后的数字，与原始协议数额对不上。
她扯了扯领口，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办公室凝滞的空气，刺得后颈发僵。黑色屏幕上倒映出于寻舟紧绷的侧脸。
她抓起手机看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锁屏界面右下角，郑小千今早发来的消息静静躺着：“今日有特供小千牌冰镇酸梅汤！”
指腹擦过屏幕的瞬间，隔壁会议室传来客户拍桌的声响。
键盘敲击声与打印机运转声此起彼伏，于寻舟盯着Excel表格里不断跳动的数字，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的日光逐渐染上橙红，于寻舟终于有空再看一眼手机——距离理论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却在这时发现一部分有一定年代的财务报表存在严重漏洞。
茶水间飘来同事的谈笑声，混着咖啡机研磨咖啡豆的轰鸣，像无数细小的针往耳膜里钻。
于寻舟叹了口气。她打开与郑小千的聊天框，光标在屏幕上不断闪烁：我今天估计下班会很晚，你先回去后面再给我吧。
反复修改标点与措辞，最终却只是将这条未发送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删除，锁屏时看到手机电量还能剩下88%，才惊觉自己一整天没碰过水杯。
打印机吐出第八版文件时，整层写字楼的灯光已渐次熄灭。于寻舟望着玻璃幕墙外稀疏的昌州夜景，突然想起古镇河面上摇曳的河灯。
指尖抚过冰凉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郑小千新发的消息跳了出来，配图里小卖部暖黄的灯光下，整排驱蚊用品旁摆着杯插着吸管的酸梅汤，备注写着：营业到天亮，酸梅汤续杯免费。
夜里十一点的街道浸在浓稠的夜色里，郑小千倚着柜台翻着旧杂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是去年秋天夹进去的。
货架上的驱蚊水整齐排列，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两盒止痒药膏，旁边的酸梅汤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巷口传来出租车轮胎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时，郑小千只是抬了抬眼。直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夜露的气息漫进店铺，她才合上杂志，唇角不自觉扬起：“我还以为你被工作绊住了。”
“抱歉，今天工作实在脱不开身。”于寻舟倚在门框上，浅灰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发梢沾着夜露，目光扫过货架上特意摆放的驱蚊用品，最终落在那杯酸梅汤上：“让它久等了。”
郑小千绕过柜台，将酸梅汤递给于寻舟，“等到了就不算白等。”她瞥见于寻舟腕间被表带压出的红痕，以及袖口微微卷起的褶皱，显然是忙碌了一整天。
“今天工作不顺利？”
“临时出了些状况。”于寻舟接过酸梅汤，指尖擦过塑料包装发出细微的声响，“本来想发消息......”她的声音顿住，看着郑小千从容的模样，忽然有些读不懂对方眼底的情绪。
夜风穿堂而过，卷起于寻舟散落在肩头的发丝，“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等的时间久了，反而踏实。”郑小千撑着柜台，目光落在对方泛着血丝的眼睛上，“就当多准备了一晚的驱蚊水。反正也是夏季爆款。”她笑着指了指货架，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远处偶尔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惊起几声犬吠。
“让你等到这么晚，我还是应该发消息让你改天的。”
“说什么呢，我这店本来就24小时营业。”郑小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货架边缘，声音放轻，“倒是你这么晚收工，路上太不安全。”
空调外机在巷口发出轻微嗡鸣，于寻舟忽然笑了，带着几分疲惫的调侃：“可我来这儿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通宵营业。”
她抬眼看向摆满零食的货架，月光爬上她颈侧的碎发，“但你以后也别这样了，一个人守店到凌晨......”尾音被夜风揉碎在空气里，却像根羽毛，轻轻挠过郑小千的心尖。
郑小千弯腰从冰柜里又拿出罐饮料，拉环开启的气泡声咕嘟作响：“你这是在担心我？”她挑眉将饮料放到嘴巴装酷，铝箔瓶壁凝着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放心，整条街的监控都认得我，比某些大明星的安保系统还靠谱。”
于寻舟捏着酸梅汤的手指收紧，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她望着对方故作轻松的笑脸，突然想起白天办公室里焦躁到想掀桌的自己，此刻却被这盏永不熄灭的灯安定下来。
街外传来夜猫子打架的叫声，而她们之间流淌的沉默，比任何解释都绵长。
*
酒店房间的灯光柔和地漫开，于寻舟将塑料纸袋放在茶几上，金属物件磕碰的轻响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她先拿出整整齐齐码放的驱蚊水与止痒膏，薄荷绿的冰凉贴包装泛着冷冽光泽。突然一个艳粉色的美羊羊小风扇出现在于寻舟兖州，羊角轻轻晃动，仿佛看到了郑小千在俏皮地眨眼。
黄油与焦糖交织的香气扑面而来，星星形状的饼干上点缀着彩色糖珠，包装小饼干的牛皮外壳上那只画得歪歪扭扭的小船仿佛要驶向远方。
于寻舟捏起一块饼干放入口中，酥脆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的滋味让她微微眯起眼。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是工作群新消息的提示，但于寻舟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中的饼干牵引。她靠在沙发上，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便利店那暖黄的灯光下，郑小千装作从容递过袋子的模样。
指尖在手机键盘上轻点，于寻舟发送消息：「味道很好，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干。」发送完毕，她又拿起一块饼干。
很快，郑小千的回复跳了出来：「见你经常下班很晚，如果来不及吃饭，吃点小饼干能垫垫肚子。」
「这是郑老板的生意经吗？」
「什么？」
「这么关心每位顾客的行踪」
「才不是」
「不是每位吗？」
「睡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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