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一点，于寻舟抱着文件站在路边，一眼就看见那辆红色Jeep疾驰而来。
车窗摇下，郑小千戴着黑色鸭舌帽，少见地穿了件卡其色工装外套，内搭白色立领衬衫，袖口还规规矩矩地扣着纽扣。
刚刚郑小千回家开车过来，还顺便换了套衣服。
“上车！”郑小千拍了拍副驾驶座，“司机兼助理兼保镖已就位，保证完成任务。”
她晃了晃放在副驾驶上的白手套，“有任何需求随时吩咐。”
于寻舟将公文包放在腿上，拿起白手套：“还要兼礼仪先生？”
“那必须得专业！”郑小千发动车子，红色车身在正午阳光中划出流畅的弧线，“毕竟跟着于大律师出门，形象不能输。”
车子驶入盘山公路，郑小千单手熟练地打方向盘：“接下来去的几个厂，导航会绕路。我们得走一些近道。”
于寻舟翻看着资料，目光却忍不住瞥向专注开车的人。
郑小千握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折叠好的路线图，显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要不要兼个临时翻译？”于寻舟突然开口，“有些厂方言重，我怕听不懂。”
“小意思，听从于律师吩咐。”
第一站是位于青岩镇的纺织厂。
"到了。"郑小千将车停在厂门口，厂区里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于寻舟整理好衣服，戴上白手套："等会我问问题，你帮忙记一下重点。"
于寻舟提前联系好了厂长，厂长委派了车间主任来接待。二人刚进入工作区，空气中便飘来细密的棉絮。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敞着，褪色的"安全生产"标语在风中簌簌作响，几辆满载布料的三轮车堵在装卸区，工人弓着背将货物搬进仓库，汗水浸透的工服紧贴着脊背。
走进车间，轰鸣声震得耳膜发疼。上百台织布机同时运转，白色的纱线在机械臂间穿梭，扬起团团粉尘。工人们戴着简易的纱布口罩，指尖翻飞地处理断线，手掌布满常年与粗布摩擦的老茧。
有个女工蹲在机器旁维修，膝盖上的护具磨损得发亮，抬头时露出的眼白里布满血丝。
"这台机器是去年新进的？"于寻舟掏出笔记本，笔尖指向正在运转的喷气织机。
主任点头时，郑小千已经凑近观察——织机旁的油污凝结成块，安全防护栏的油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锈蚀的金属。
她用手机拍下角落堆积的废纱，发现布料残次品随意堆放在消防通道，堵住了醒目的绿底"安全出口"标识。
几个工人抱着饭盒走向临时搭建的简易食堂，铁皮屋顶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与远处纺织机的轰鸣交织成压抑的合奏。
于寻舟掏出笔记本，开始询问生产流程和环保措施。
郑小千拿着录音笔跟在后面，时不时踮脚看墙上的生产报表。当主任提到"去年扩建生产线"时，她突然开口："扩建的资金从哪来的？银行贷款吗？"
于寻舟挑眉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厂长明显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是...是自有资金。"
"据我所知，纺织业这两年行情不好。"于寻舟语气变得犀利，"厂里去年利润下滑15%，会有充足的资金扩建吗？"
主任额头上冒出冷汗，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郑小千悄悄对于寻舟使了个眼色，两人借口去洗手间，在走廊里低声讨论。
"我刚看到仓库的库存积压严重。"郑小千翻着手机里偷拍的照片，"他肯定在说谎。"
"没错。"于寻舟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等会去查财务报表，重点看应收账款和应付账款。"
返回办公室时，主任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账本。于寻舟开始逐笔核对。郑小千则站在一旁，不时递上计算器和文件。
当发现一笔异常的大额支出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离开纺织厂时，日头正毒。郑小千发动车子，忍不住吐槽："这主任一看就有问题，说话都不敢直视我们。"
"所以才需要来实地看看。"于寻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下一站是食品厂，估计更麻烦。"
"出发永盛食品厂。"郑小千发动车子，红色Jeep碾过厂区门口的碎石路，扬起一阵灰蒙蒙的尘土，"听说他们主打酱菜，不知道实地看着怎么样。"
食品厂坐落在镇子边缘，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混杂着辣椒和腌制香料的气味。
车子刚停稳，郑小千就注意到墙角堆积的黑色垃圾袋，污水正顺着斜坡往下流淌，在路面形成一条黏腻的痕迹。
进入车间，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工人们穿着褪色的工作服，戴着塑料手套和发网，正在流水线上忙碌。
有的徒手将切好的菜蔬塞进坛子里，坛子旁随意摆放着几桶深褐色的腌制液，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花和不明杂质。
在包装区，工人们将腌制好的酱菜装进透明塑料袋，封口机发出刺耳的声响。郑小千凑近查看，发现包装袋上印着的生产日期竟是两天后的日期。
她不动声色地捅了捅于寻舟，对方微微颔首，将这一发现记录下来。
车间一侧的冷库门虚掩着，冷气夹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郑小千探头望去，地上散落着腐烂的蔬菜，几个工人正将发霉的食材往垃圾桶里扔。
"这些都是废料，准备处理的。"厂长急忙解释，但郑小千注意到墙角还有几个未开封的原料箱，箱子表面布满霉斑。
离开食品厂时，于寻舟脸色凝重。"这两家厂问题都不小，回去得好好整理报告。"她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多亏有你。"
郑小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小卖部进货会和一些厂子打交道，知道些门道。"
她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食品厂的招牌在深蓝色的空气中摇摇欲坠，"不过看到那些工人的工作环境，还挺不是滋味的。"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印在布满裂痕的柏油路上。红色Jeep缓缓驶离，车苍凉的歌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在车里久久回荡。
*
夕阳将车窗染成蜜糖色。
郑小千跟着车载电台哼歌的手指突然僵住——手机在置物架上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母上大人」的备注，让她后背瞬间渗出薄汗。
"郑小千！小卖部那张告示是怎么回事？"母亲的声音震得车载音响嗡嗡作响，"写什么'老板相亲，关门一天'？你什么时候悄咪咪去相亲了？还瞒着我们！"
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骤然发白，郑小千余光瞥见于寻舟似笑非笑的侧脸，喉咙艰难滚动："就、就是闹着玩的！我今天有事随便开玩笑写的！"
电话挂断后，车厢里只剩下车轮压过减速带的声响。
于寻舟转动着手机，屏幕在夕阳下偶尔反射出光斑："原来郑老板想相亲了？"
她突然凑近，车载香薰混着薄荷糖气息扑面而来，"要不要我帮忙筛选对象？"
"于大律师这么有闲心吗！"郑小千猛地踩下油门，Jeep轰鸣着冲过直道，"不过听说于律师前几天才见了男朋友，怎么不带来介绍介绍？"
手机磕碰的声音戛然而止。于寻舟盯着她紧抿的双唇，突然轻笑出声："男朋友？"
她抽出张纸巾擦拭双手，动作优雅又漫不经心，"是不是有人说，有个男人拎着礼盒来找我？"
见郑小千绷直脊背的模样，笑意更深了，"那是我一个朋友，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他性别爱好都是男。我妈非觉得他'条件好'，硬拉着来，其实是替我挡枪。"
刹车灯骤然亮起，郑小千把车拐进路边空地。后视镜里，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生了这么久的气？"于寻舟倾身过来，指尖轻轻敲了敲她发烫的脸颊。
"谁、谁生气了！"郑小千别过脸，工装外套的纽扣被扯得歪歪扭扭，"我就是...就是觉得你不够意思，有情况也不告诉我！"
"是吗？"于寻舟的声音突然放软，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那现在我亲自来解释，郑老板...愿意消气了吗？"
*
酒店窗外，夜景如流动的星河，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
于寻舟将报告点击发送，看着邮件状态栏显示“已送达”，终于长舒一口气。
找借口拖了好今天，今天好歹是完成了，客户都快觉得不对劲了。
她滑动手机，点开群聊，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上周临时爽约，这周请大家吃饭，地点各位随意挑。”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立刻弹出一连串的回复。
李同意的消息最为积极：“我知道个好地方！郑小千外婆老家那边，山清水秀的，咱们去野餐烧烤怎么样？还能顺便露营！”
曹思甜跟着附和：“听起来不错，刚好最近压力大，去放松放松。”
这时周家凯也冒泡了：“可惜我这周要开车回老家，不顺路。不过我们可以开两辆车，我那辆用来装食材和烧烤架！”
群里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大家开始商量采购清单和出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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