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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鲁迅《故乡》

地点:新镇小学

人物:程清袁初

夜色如浸透了浓墨的宣纸,沉沉地覆盖了小镇的天空。几粒寒星般孤寂的路灯,费力地点亮新铺的水泥路面,将一小片一小片光亮砸在冰冷的地上。与之形成刺眼对比的,是被高瓦数灯泡照得如同白昼的小学广场。昔日的操场被岁月冲刷成村民的消遣之地,此刻人声鼎沸,喧嚣沸腾。男人的牌桌噼啪作响,混杂着破旧录音机里咿咿呀呀的老戏文,女人堆里絮絮叨叨的闲话家长里短,如同锅里翻腾的滚油,炸裂着一种粗粝原始的热闹——这是沉睡新镇在沉沉夜色里费力呼出的一□□气儿,烟火缭绕,又生机勃勃。

靠近篮球架的一角,人影憧憧,声浪的中心是柱子婶。她那宽厚的身子懒洋洋地倚在冰冷的金属柱上,脚上趿拉着一双快要磨穿的旧塑料拖鞋,细伶伶的脚踝下是萝卜似的粗腿,紧紧裹在一条几乎透明的健美裤里,分外扎眼。她正起劲儿地嗑着葵花籽,薄而灵活的嘴唇开合间,瓜子皮儿和唾沫星子一起飞溅:

“哟!听说了没?袁福家的袁初,啧啧,可是攀上高枝儿喽!”她故意拔高的调门,轻而易举盖过周围的嘈杂,“瞅见没?昨儿个开回来那车!大越野!铁壳子亮得晃眼,比村长家那辆还阔气一大截!啧啧……嫁啦!嫁了个大老板,专做工程的!”她嗓门压低了一丝,脖子却伸得老长,浑浊的眼珠骨碌碌扫视四周,闪烁着一种混合了艳羡与隐秘审视的光,“听老袁婆子漏的风,那男的……怕是不是头婚!”她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掌握核心秘密的黏腻,“前妻离婚了,留下个半大小子,得这么高了!”柱子婶兴奋地抬起一只沾满油灰的手掌,在自己腰际重重比划了一个高度,仿佛那高度是她亲眼丈量的战利品。

程妈“哦?”了一声,自然地停下脚步,脸上浮起对家长里短本能的探究。

程清的目光则不由自主被柱子婶那副姿态攫住——那个圆规的比喻,刹那间从尘封的语文课本里跳出来,精准地落在了眼前:柱子婶浑圆丰硕的身躯支在那两条裹紧健美裤的细腿上,正以一个活生生的“细脚伶仃的圆规”的姿态,兴致勃勃地丈量着他人的人生。

“袁初……”程清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头像是被一根细小的线牵扯了一下,扯出一种遥远的恍惚感。

小学毕业,不,五年级中途她就消失在人海,那几乎就是程清记忆中袁初最后的定格。岁月无声,将那个相伴左右的大姐姐,推到了时光彼岸的远处。

程清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是个连影子都显得脆弱的女孩。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腿一软摔倒,或者肚子偶尔疼得紧,都上小学的年纪还很瘦小,本不爱上学的程清常常因为生病缺课,程爸程妈也带着程清去很多医院各种检查,但也没查出来什么毛病来。这样的体质让她对学校充满恐惧,成了频繁的缺课生。程爸程妈寻医问药,城里县里的医院跑断腿,却始终没有确切的诊断。“没什么大毛病”,是所有检查报告最后的模糊结语,却更像一个打不破的魔咒悬在她头上。

程清这份孱弱,和弟弟程浅一点也不一样,壮实如小牛犊,走路带风,早早成了孩子堆里的小霸王,打架、逃课成了家常便饭。面对难以管教的程浅,程爸决定了孟母三迁计划,把程浅送去隔壁镇姑母那里上学去了。如此程清家里大多时候就程清一个孩子。

不知道应该秉承人性善论还是人性恶论,九十年代的偏远县城或者偏远乡镇大多数是没读过书的父母在家种地带娃,学校里除了学生,也是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了。而且好像任何时候人多了就容易有江湖派别,尤其是爱有样学样的孩童,男孩子可能学着《水浒传》英雄桃园结义,女孩们则因《还珠格格》里痴迷小燕子还是紫薇而划清界限,形成微妙又排外的壁垒。瘦弱且讷言的程清,就像溪流中一块孤零零的石头,天然是群体冲撞的对象和倾泻不满的出口。

后来程妈常说,那时的程清放学路上像只惊弓之鸟,一路狂奔,频频回头,生怕慢一步就有无形的恶兽追上来。甚至程清上学的课本和笔上着上着就不知所踪,每天背着空书包上下学。

程妈絮叨的这些凌乱往事,在程清的脑海里却只剩大片空白。或许是真的年纪太小不记事,或许……是因为那年夏天的一场火灾,将更早的记忆撕扯得支离破碎,甚至永久掩埋了。

但火灾之后的事情,程清也稍大一些的事情,是记得的,但她只是不愿意去想,估计是被排挤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糟糕的印象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偏远乡镇的人们那时候也是没啥“校园霸凌”观念,程爸程妈也更是没过于在意。

关于那场火,程清没有清晰的图景,只有一些母亲语焉不详的叙述在脑中勉强拼凑:燥热的夏日清晨,程妈下田,程爸出门上班。贪睡的程清被独自留在家里。不知是哪根年久失修的电线在炽热的空气里爆出一星火花,精准点燃了角落里堆放的杂物。天干物燥,火苗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迅猛如恶兽。万幸的是,火源离她睡觉的小屋尚远。那天,程爸出门前鬼使神差地把她抱出小屋,安顿在紧挨大门的客厅凉床上——只因客厅那老旧的门锁,她已经学会开了,醒来可以自己出门玩耍。她是被浓烟呛醒的,睁眼所见已是满室滚动的黑烟,门缝下透进妖异的红光。

她扑向门,手刚碰到把手就被烫得尖叫缩回!浓烟滚滚,门板滚烫!就在窒息般的绝望袭来时,“哐当”一声巨响!是程爸!程爸因外出正巧路过家的附近,远远望见家的方向冲天的黑烟,几乎是连滚爬地扑回来,一脚踹开烫得发红的木门,从浓烟滚滚中捞出快要窒息的她……程清在邻里呼天抢地的哭喊和拍打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只有程妈红肿如核桃的眼,一句“家没了”和满目焦黑的断壁残垣。

其他的一切,都仿佛隔岸观火般的模糊。火舌和消防车迟滞的鸣笛混淆不清。程清后来唯一清晰的记忆画面,是程爸小心翼翼捧着一叠纸币,边缘被烧得卷曲焦黑,纸页粘连难分,说是去银行可以兑换。火灾之后,在乡邻们或真诚或怜悯的接济下,他们靠着捐赠的旧衣被褥,在临时搭起的简陋棚屋里栖身,慢慢重建家园。那场火与烟的滋味,却深深烙进了程清的骨子里——她从此怕极了火光,怕极了明灭的烟头,人也愈发沉默寡言起来。

二年级开学,阴差阳错地,袁初降级插进了程清的班——她因成绩太差未能升入三年级。而程清,则顶着数学最高21分的“辉煌战绩”,硬是被程爸推着升级了,没有留级。程爸的想法朴素又固执:孩子总得往前,不能原地踏步。于是,同住一个方向、隔着几层弯弯绕绕亲戚关系的袁初和程清,成了同班同学。袁初比程清大两三岁,发育得早,体格比同龄女孩都高大健壮。程妈看着自家女儿依旧苍白瘦弱的脸蛋,想起那场差点失去她的灾祸,便生出托付之意,特意拉着袁初的手嘱托:“初丫头啊,你大些,稳重些,多照看点你清妹妹,别让她被人欺负喽。”

从此,袁初成了程清上学路上的微光。每天清晨,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总会提前绕到程清家门前,响亮地喊一嗓子:“小清!走喽!”这声呼唤,成了程清赖床时最有效的咒语,她总会丢下吃一半的早饭,抓起书包像只刚出笼的小雀冲出去。那个风风火火的高大身影在侧,那些明目张胆的推搡和嘲弄确实少了许多。只是程清的成绩,依旧在底层沉浮,是某些人嘴边永恒的嘲弄。只是程清的成绩,依旧在泥潭里挣扎,是某些人口中永恒的谈资。讽刺的是,她并未被那些同样成绩落后的女孩群体排斥,那些与她境遇相似的,反而聚拢到了一起,像荒漠里几株彼此靠近的低矮灌木,程清也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几个垂头丧气的孩子,语气像一块冻硬的石头:“现在,谁能保证下午第一节课前能一字不差背出来,立刻就能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教室里气氛一滞,紧接着,“呼啦”一声,如大赦令下——大部分学生,包括袁初在内,纷纷急不可耐地举起了手,声音响亮地保证着,然后像挣脱了缰绳的马驹,飞快地冲出了教室。但程清不敢承诺,大概一直被嘲笑为“笨”的孩子,心底那道自我否定的墙总会厚一些。她瑟缩在座位上,空旷的教室只剩下她与几位同样惶恐不安的同学,寂静几乎要把人压扁,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微撞击声。定理其实不过寥寥数语,但巨大的恐慌像铁钳,死死夹住了她的脑袋,让那简单的句子在眼前糊成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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