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止陆溪云一人,方辞招呼人查下去。
今天早晨,没能起来的人,南王府上下,一扫一片。
好在,卢士安这个阵师,今天早上还是按时起来了。但此刻,卢士安也没能搞清其中症结:“御魂操梦之术,能控住一名高手,已是不易。这等层次,,闻所未闻。”
异象正陷入难解之境,一道尖锐的鸣哨声,自外院骤然炸响。
——“入侵!!”
——“敌袭!!”
方辞当机立断,立刻调集卫军,封锁、警戒王府。
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喊声阵阵不歇,兵卒奔走如飞。
最终,她在西厢房,截住了入府的‘不速之客’。
其实,说是‘截住’也不太对——因为对方根本就没跑。
方行非更像是被萧无咎的态度搞蒙了。对方居然不记得他了,更遑论跟着他离开。
萧无咎的房中,方行非一个外来者,完全没有入侵者的觉悟。
他望向冲进来的方辞,语气不善:“方辞,你对他做什么了?”
原本,方行非只是想趁着混乱,把人带走就行。毕竟,铸壹那小鬼一再交代:不得生乱。
但现在,他不介意——杀几个人。
方行非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我师兄,还我。”
方行非说得极为平静,他只是侧身挡在萧无咎前面,甚至连剑都没有拔。
但没有人能否认——这人的危险。
方行非平铺直叙的开口,声线冷冽:“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方辞当场怒不可遏,开口便愤然骂起:“臭要饭的!恩将仇报是吧?!”
方辞言辞激烈:“你们银枢城千辛万苦找的药,南府是一筐一筐地在熬!要不是我把他带回来,离了南府的金丝株,他连半个月都撑不过去!”
听到“金丝株”这三个字,方行非神色总算变了。
那东西是方家镇府之宝,极难培育。
方行非眉峰微动,敌意收了几分:“那他为什么不认得我?”
这方辞也不知道啊。她无奈一叹:“偃毒清掉之后,他就在淡忘很多东西。目前,我也没有找到症结。”
方行非沉眉不语,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自家嫡亲的师兄满眼疏离,仍是提防着自己。
方行非心中郁闷,他叹口气,放低声音:“我们是同门,我不会害你。把手给我,我看看。”
方行非这下更郁闷了,萧无咎居然是看着方辞点了头,才终是将手递了过来。
他将一缕气元探入对方体内,细细巡过一圈,果然偃毒之息全无。
确实如方辞所言。
方行非收回气息,情绪终于缓和些了。
下一刻,他一本正经地搭上萧无咎的肩膀,语气轻快又郑重:“记不得也没关系,我以后慢慢告诉你。我叫方行非,我们师出同门,我是你师兄。”
方辞:“……”
眼下满府人昏睡成片,她也实在没心力吐槽这个穷‘亲戚’了。
她眯眼,直接开门见山:“我府上这么多人陷入沉梦不醒,是不是你干的?”
方行非耸了耸肩,一副无辜模样:“这么大规模的织魂操梦之术,我做不到。”
不过、一想到、他昨晚明明在场,却坐视这一切发生,确实好像有些“恩将仇报”了。
方行非轻咳了一声:“……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织魂操梦,我也略知一二。”
方行非沉思片刻,眉头微蹙,像是在回忆什么。
昨夜,他发现异样却未出手阻止。相反,为了探查萧无咎的下落,他借着混乱,溜进了那些沉梦者的梦中,晃了一圈。
方行非扫视四周,目光落在秦应天身上,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我记得……昨晚,有个人的梦里是你。”
秦应天一愣,脱口而出:“你说夫子吗?!”
方行非也不知道是不是,只道:“我不认识,但梦境确实是以你为核心织成的。”
他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平静地解释:“织魂操梦之术,并非凭空造梦。它会借人的识海——也就是记忆、执念、情感——去编织幻境。好梦难醒,恐惧摄人,凡有所执的人,更容易为此术所控。”
方行非顿了顿:“识海是自洽的世界,破坏它的自洽,会对神识造成重创。想破梦,须以梦境原有的身份介入。”
秦应天反应过来:“所以你是说……”
方行非点点头:“我可以送你进入这重术,破了这重梦境他就能醒。总之,你要去吗?”
秦应天犹豫了一瞬:“这……会很危险吗?”
方行非耸耸肩:“理论上不危险。织魂操梦属于探知类术法,不是伤人用的。梦境本身也不会主动吞噬意识。”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但问题是,昨晚的施术者,闹出这麽大的动静,绝不会只是想让他们睡一场这么简单,我建议你们尽快把人弄醒。”
秦应天这下应的干脆,带着几分少年意气:“那我去!”
方辞略顿了一下,她思忖着方行非的话,神情却已有几分凝重,她沉声:“我会安排黑骑入府宿卫。”
方辞先问起自己关心的:“景渊今日也没醒,你有办法吗?”
方行非一怔,想了想方辞说的是哪个人:“哦,那个啊,他挺好捞的,你们三个人呢。”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辞、方澈和肖景休:“你们三个虽然谁都行,但我建议,选一个就够了。”
方行非嘴角一挑,慢悠悠补了一句:“依我之见,几位一加一的效果,小于负一万。”
肖景休沉着声说了句‘我’,直接让方澈嚷着‘你少打鬼主意’按在地上打了。
方辞抬手捂脸:“……别管他俩……景渊我负责。”
她抬头看向方行非:“你昨晚到底看了多少人的梦?我把府里人全叫来?”
方行非:“……”
好用就往死里用,方辞毫不和这个“亲戚”见外,一屋一屋地看,一圈一圈地扫,薅着方行非把王府上下看完了。
末了,方辞心满意足,又顺手把人往秦疏那边一推,全当送人情了。
要不是看在萧无咎的面子上,再加上他自己当年在这南府讨到过几百两银子——方行非简直有点了这王府的冲动。
但方行非还没来得及炸,终于,碰上了钉子。
方行非揉着额角,面露难色,他望向秦疏,坦白道:“陆溪云梦里有你。但我完全影响不了你。准确的说,昨晚那人也影响不了你,我们都操纵不了你。”
方行非继续说:“但他梦里也有任玄。最好的办法是让任玄进去,把他喊醒。”
秦疏神色沉沉:“任玄自己也中招了。”
方行非:“……那就得先把任玄喊醒。”
秦疏眉头一拧:“任玄梦里有谁?”
方行非沉吟片刻:“……好像叫,裴既明?”
···
裴既明被秦疏火急火燎的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秦疏简明扼要:“总之,任玄陷进自己的梦中出不来了,你想办法捞他出来。”
听完事情的完前因后果,裴既明纠一结瞬:“……有我?”
他语气艰难,表情更是复杂:“噩梦吧……”
裴既明对任玄的了解不是一天两天:“好梦他该梦——”
他余光一瞥,正好看见卢士安也在房间里,硬生生把后句憋了回去。
“殿下,噩梦,我不成的。”
裴既明轻轻叹了一声,这位素来杀伐凌厉、冷心冷面的暗兵统领,此刻语气中竟满是无奈:“噩梦的话,我叫不醒他……”
···
裴即明和任玄认识得很早——
十二岁那年,中州的暗兵营里,第一次,是一场五百取二的乱杀。
他们自愿的,那是踏上暗榜的第一步。
所有死士都知道,只有上了榜,才有出路。
暗榜。
上了榜,就可以收桩。
收了桩,就可以养兵、存地、换权。
从此不再“刀”,而是“持刀的人”。
好像他们毕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爬上那个名单。
暗榜每年的名额,由上一年的缺额决定。那一年,给暗兵营留出的名额,只有两个。
五百人入营,只取二名。
头一天夜里,裴既明还没把小队里的人名记全,任玄就已经找上了他。
裴既明正蹲在角落里,整理队里第四人的兵刃习惯,忽然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笑。
“别记了。”
那人靠在营墙边,叼着一根干草梗,刀斜背在身后,眼神玩世不恭:“位置只有两个,傻子都知道终究要自相残杀,他们真会向你交底吗?”
裴既明只盯着对方,不说话。
任玄把草梗咬得更稳了些,语气松散,却像是定了什么局:
“不如一开始,就只要两个人。”
“你和我。”
“两个位置,正合适。”
任玄说的没错,两个人的不去猜忌,要比一群人的各怀鬼胎,更容易活下去。
他们活到了最后。
裴既明从没问过任玄,当年为何选中了自己。
但人就是这样——
只要在一次生死交关中建立过信任,就很容易走过剩下所有的生死交关。
那一年,他们成了暗榜里,最年轻的存在。
任玄喜欢讲些冷笑话,不太好笑。
但刀尖舔血的日子太过紧绷了,连那些不好笑的冷笑话,都像是救命药。
逐渐的,在骂出过第一次‘你他妈闭嘴’后,裴既明学会了呛声。
他发现,比起被任玄的冷笑话冻死,还是和这厮互相呛来得痛快些。
起码能确认,他们还活着。
比起暗榜上那些死寂沉沉的前辈。他们两个后生,活泼得不太像暗兵。
任玄在暗榜爬的很快,这人。天生就会利用规则。
天生就知道,怎么去赢。
意料之中的,任玄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暗榜之首。
然后,有一天,任玄找到他。
那天风很静。
任玄饮下杯酒,悠悠说:“老裴,我要走了。”
他说:“这里,没有意思。”
裴既明让他吓到。
可对方从来言出法随,任玄这人,从来都有计划。
伪装假死,摆脱追杀,任玄甚至重修了道元决。
半年后,曾经的暗榜之首,靠着那一身新学的功法,武举夺魁,成了一个朝廷命宫。
裴既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旧局,羡慕那份利落,却又做不到对方果断。
他无法废弃在组织里修炼多年的功法,他抛不下这迄今为止得到的一切,他被困在了名为‘功成名就’的囚笼中。
···
皇城里,任玄仍旧混得顺风顺水。
直到有一日,任玄栽了个大的。
听说,是让京中的某位高官,给算计了。
从来都是算计别人的家伙,让人反手摆了一道,看的裴既明啧啧称奇。
裴既明当场仗义表态:“哪个狗东西,宰了他,送你一单。”
任玄不接话,摇头,碰了下他的酒杯:“看在那狗东西有个好侄子的份上,算了。”
任玄被迫离京。
那晚,他们在皇城外的长亭喝得烂醉,长亭别宴,雪落三更。
任玄醉醺醺地拍他肩膀:“老裴,大理寺的卢士安,那家伙老得罪人,你多看着点他。”
任玄说得太轻太滑,笑得没个正形。
他们喝的太多,他醉了,他以为任玄也是。
酒后戏言,他没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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