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非被任玄戳破,倒也不见张皇,反是慢条斯理道:“在下和陆溪云又不熟,贸然插手,万一帮了倒忙,就不好了。”
任玄心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他算是看透方行非这人了,这厮怕的不是坏事,怕的是干事。
任玄面上不动声色,抱拳朝秦疏一礼:“殿下,卑职方才,确实略窥此术之意。不过,归根结底,方兄才是最了解此术之人。”
秦疏向来听得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秦疏缓缓起身,价码开的足够诱人:“方二爷,您帮在下。您师兄之病,在下倾力相助,帮您到底,如何?”
倾尽云中之力,那几乎等于,许下了半个天下。
方行非挑了下眉,并没有犹豫太久:“既如此,任将军,方某陪任将军走一趟。”
任玄看的啧声,‘好处’一到位,这不就马上又熟了。
果然,只要价码开的合适,再懒的人,都能认真干活。
不等任玄回应,方行非已经一指点向他的眉间,一道气元顺势灌入。
任玄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只余一句话在脑海里炸响:
——服了,您是真的着急啊。
一片混沌中,方行非的声音再度传来:“喂,任将军,醒醒,干活。”
任玄被对方薅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二爷,您积极的让我不习惯。”
任玄环顾四周,与他所想的不差,那座熟得不能再熟的黑石外城,默然矗立风中。
景致未改,城垣如旧,是龙渊城没错。
上一世,正是在此地,那群曾一夜之间在银枢城掀起血海的偃师,被方行非逼到走投无路。
于是,昔日杀人如麻之辈,低头折腰,转向秦疏寻求庇护。
这帮偃师献出绝世的秘术孤本、遍布大乾的情报网络,承诺投诚效力,更是对着秦疏抛出重筹。
为首的偃师承诺——以秘术修复陆溪云那条断臂。
秦疏犹豫了。
方行非一人再锐,也敌不过庙堂之势、万兵之军。
他直接找上门来,方行非直接找上陆溪云。
他寒气森然的开骂——‘秦疏那混账在庇护杀了老三的畜生。’
方行非压抑着浑身的怒气的质问陆溪云——‘你知不知道。’
陆溪云怔住,他无法作答。
他取剑,未通传,直入帅所。
陆溪云没有问是否真有此事,他直接问的是偃师在城中的位置。
秦疏下意识答了。
——他该否认的。
秦疏想要解释,可陆溪云不在乎他的解释了。
二人就此大吵一架。
矛盾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
都二刷了,老子还能出错不成?任玄没有半分犹豫,利落安排:“二爷,我去找殿下。你去找世子——他奔着那名偃师去了,在城南的酒楼。二爷,直接宰了那偃师,别让那狗东西废话!”
语落,任玄直接寻东面而去。
他记得,秦疏现在刚和陆溪云吵完,应该在营东的匠器所。
秦疏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往匠器所跑,说好听点,研究匠器能让他分心,说难听点,这能让他暂时逃开一些东西。
逃开陆溪云眼底那难掩的失望,逃开青年转身就走、不留余地的决绝。
屋中寂静,案几上堆着一摊金属零件,铜与银错落,都是稀缺的玩意。
秦疏手中,那截仿制伪骨的主构件,构造极尽繁复。
案前的人指尖发白,像是攥着一团无解的情绪。
任玄脚步一顿,终是走入。
秦疏丢下手中器件,抬眼看他:“做什么?”
任玄行礼,不绕弯:“殿下与世子吵架了。”
秦疏蹙眉,越发不耐烦了:“不用你管。”
任玄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继续道:“卑职斗胆直言,殿下,此事,是您错了。”
秦疏神色骤沉。
任玄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继续道:“那帮偃师,屠戮银枢,亡者冤魂未散,死者血迹难干,您却瞒着世子与他们合作——您让世子怎么想?”
秦疏却是倏地站起,他语调拔高:“我又没说不杀!用一用怎么了?!”
“我去和偃师谈合作,我去翻脸杀偃师,背信弃义的骂名我去背,他只要等我一下就好了。”
“匠器做不到偃师的水平,晚上会一个人对着剑发呆的是他!”
积郁多时的一口气,终是难以咽下:
“我想他能高兴一些,这都错了吗?!”
屋中沉寂片刻,只余窗外风吹帘动。
任玄沉默了半息,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可殿下……也许您至少应该问问世子。”
他语声不高,“卑职斗胆揣测,若真由世子来选,他会选您,而不是偃师。哪怕无法恢复如初。”
秦疏闻言,只觉心口闷的紧,他颇为烦躁地松了口:
“他爱杀就杀去!”
带着点自暴自弃:“我不管了!”
任玄望向他,眸色沉了几分:“殿下,您得去找世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那偃师知道得太多,若被他开口挑唆,世子未必听得进旁人的话了。”
“卑职已说服了方行非。”任玄抬眸,意味深长:“咱们可以让方行非出面,解决这一切。”
···
任玄终究是高估了方行非。
方行非赶到任玄口中那处‘南城的酒楼’时,只赶上那偃师踹被陆溪云一脚踹翻。
那偃师撞翻了桌案,砰的一声,木屑横飞,方桌四散成一地残木。
那偃师继续向后飞,整个人让那悍然的力道带着,重重砸在后方墙面,身形弯折似弓,嘴边咳血不止。
方行非眉峰一跳,正欲出手做掉那偃师,却听那偃师忽而咳笑出声:
“咳……陆世子……银枢被屠……难道……就真的只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吗?”
他抬头,半张脸已血肉模糊,眼中却泛着近乎癫狂的笑:“你对我们这些喽啰穷追猛打……到底有什么意思?”
方行非拔刀的手顿了顿,他站在门口,没再动作。
他也听了下去。
陆溪云同样停了手,银枢满城被屠,没有人有头绪是何人所为,那怕是找上门来的方行非,也只是无差别的报复着所有的偃师。
屋中血腥气渐重,陆溪云眉目冷沉,青年指节紧握得几乎泛白。
他咬着牙问:“那你说——是谁做的?”
偃师重咳几声,血从口鼻间淌出,却撑着身子笑道:“我说了我还能活着走出这屋吗?我要见襄王殿下。”
陆溪云声音骤冷:“秦疏不会见你,他说了,不会再和你们往来。”
那偃师一怔,随即仰头大笑。
笑声嘶哑,像一把破风之刃,割着人心:“陆世子,你以为秦疏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陆溪云冷声:“你什么意思?”
那偃师气息凌乱,面色苍白,却还是撑起身子,一字一句地咬出:
“萧家溯生,封存灵魂,不入轮回。”
“偃师锻偶,以气养气,以血养血。”
他盯着陆溪云,眼神里透出的,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讽:
“你以为你每日饮的是药吗?你以为你当初只是失了一条臂吗?”
他声音越发低沉,像是在宣告什么早已无法回头的谶言:
“你,早已死了啊。”
空气倏然一滞。
陆溪云拧眉沉声:“你胡说什么。”
偃师咳出一口黑血,语气里透着戏谑与讥诮:“今春你重伤那段时日,勾决的犯人,是往年的三倍之多,您去查查,不就只知道了。”
“秦疏为你,悖轮回,违天道。”
他抬眼看陆溪云,笑得几近嘲弄:
“你又算得上什么干净的东西吗?”
陆溪云拧眉,想要反驳。
刚欲开口,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青年的身子骤然一滞,他的目光混乱了起来,那素来冷静的眼底浮出混沌与恍惚,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又像是什么正在崩塌。
方行非在一旁看得烦了,冷着脸上前一步,声音冷厉如刃:
“银枢被屠,什么意思?”
见到方行非的一瞬,那偃师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僵住。
原本嘴角还挂着的讥笑荡然无存,他像是见了恶鬼版颤抖起来,神情骤变,几近哀嚎:
“二爷——饶了饶了小的——”
他身子发抖,血污沾身,跪在地上的姿态狼狈至极。
“谢城主真的不是我动手杀的——袁枫杀的人——方存动的尸体——方存他不知道跑哪去了——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一瞬,他猛地回头看向陆溪云:“你杀了我!”
“快——快杀了我!!”
他死命的往墙上去靠,看上去就像一心只想要离方行非更远一点。
仿佛被什么巨大的恐惧攫住,那偃师猛的攀咬起来:“秦疏!秦疏当年是知道的!!他知道方存要袭击银枢!他知道!他要是出手阻止!不会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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