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没再与秦宣多言,那句话“你能”,他听见了,但不接。
他只是转身,径直走向链接云中的讯台,点亮术盘。
符光流转,陆行川的身影浮现于阵盘之上。
秦疏开门见山:“皇城镇南、固安两卫,明日南下。你来安排。”
陆行川略一沉吟,眉头微蹙:“情况有变。”
他抬眼看向秦疏,语气低沉:“南域边界出现异相。云中与南疆交界处,落下一道光幕。术探无效,人过无踪。我派人查探,只有四品以上,才能踏过去。否则,踏过那光幕的人,不知会到哪里。”
屋中几人尽数蹙眉——援兵,过不去了。
陆行川继续道:“南疆战报,蛮族军中一人,驭兽之法精绝,像极了史册中的蛮王姚厉。”
倏尔,任玄‘啊’上一声,他像才回过神:“王爷说,天命在并轨,现在南疆和百年前的南疆,在部分重叠。”
时空本身,出了更大的岔子。
此话一落,屋中气氛瞬时绷紧。
百年之前的天下,可是龙虎斗。那是人杰辈出、群雄逐鹿的年代。
一人起兵,可碎十郡;一将压境,能定四方。
蛮王姚厉,虽说在开国年间排不上号。
放到现在,那就是断层的高手,是当代术武体系根本无法复现的怪物。
陆行川神色一贯冷峻,目光却比以往更深几分:“如果这所谓的‘天命并轨’继续下去,我们这些人,也不会是对手。”
他看向秦疏,语气低沉:“必须,在它成势之前,阻止这一切。”
秦疏低眉,神色似有所思。
下一刻,他放在桌案边的匠器云影,忽地亮了起来。
秦疏的手比脑子快,下意识伸手点了接通。
显然,对“工作时间不接私人通讯”这回事,襄王殿下并没有任何的自觉。
匠器光影之下,陆溪云眉头紧蹙,语气带着急意,连寒暄都省了:“秦疏,肖景休的身体在虚化,不知发生了什么,你快派阵师来。”
话音落下,屋中几人神色皆变。
时空错位的影响,正在向外扩散。
秦疏忽而意识到什么:“你人在哪里?!”
陆溪云若是需要他派阵师过去,就说明陆溪云不在云中。
果然,陆溪云答得极快:“前几天邪染扩散,休整了几日,我和肖景休还在黄阁城。对了,南疆有战事,城中兵甲,已经向前线抽调了四成。”
话音刚落,陆行川脸色顿变。
陆行川即上前一步,语气罕见地严厉:“溪云,立刻从南疆回来。”
陆行川声音刚落,秦疏却已出声打断。
他语气沉静如水:“溪云,你不动。”
陆行川蹙眉。刚欲开口,却被秦疏下一句话压住。
秦疏声音更低:“黄阁城中将士数万。云中援军过不去,南疆已经乱成这样。现在,溪云都往后退,陆侯爷你告诉我,南疆的将士,凭什么往前拼命?”
陆行川不言,他如何不知,陆溪云留于南疆,是一个信号。一个秦疏不会弃南疆的讯号,可安三十郡人心,于浮火之间。
可知晓又如何?超品武者,杀将夺帅,于三军之中取一首级,不过探囊取物。
蛮王姚厉忽现,对整个南疆的高阶武者,都是致命的威胁。留在南疆,对陆溪云而言,是极其危险的处境。
陆行川眸色沉下:“现今状况,无法援兵。南疆几成弃子,殿下有办法解这死局?”
秦疏不答只道:“弃了南疆,还是死局。”
二人针锋而对,气氛凝结成冰。
一旁的陆溪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两人:“先别管那么多了!肖景休在虚化!”
他有些无奈,甚至有点暴躁:“快派阵师给我!!”
走什么走?你们都看不见吗?!我这里人要没了!
秦疏没再与陆行川争辩,只看向光影中的陆溪云:“溪云,我派阵师过去。你们不要离城,一切等肖景休稳定之后,再做计议。”
陆溪云赶紧点了头。
一旁的任玄却挑了挑眉,秦疏这厮,不动声色的在拿肖景休绑着陆溪云。
秦疏以看顾肖景休为由,不让陆溪云离城,是在防陆溪云独自上战线。
任玄低声啧了一声,眉峰微扬。他搁心里一叹,陆溪云那脾气,谁不清楚?若是看到战势崩溃,哪怕丢一条命,也会提刀冲上去救人。
任玄啧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秦疏,比他以为的,还要沉静一点。
啧,狗皇帝,隔了一世,刮目相看啊。
···
局势如火,任玄当即准备启程南下。
结果,皇城,城门下,迎面而来的,却不是他等的人。
任玄皱眉:“……殿下人呢?”
秦宣摊了摊手:“老三去皇陵了。云中战事,今日起由我接管。”
任玄神色一顿,心里蓦地浮现出九个字。
特么的,高估狗皇帝了。
亏他还在暗自赞叹秦疏稳得一匹,结果一转头,人没了。
秦宣笑笑:“老三说他不够冷静,要我来接南疆战事,由他负责粮道兵援,还望将军多多指教。”
任玄也没多说什么:“既是殿下的意思,卑职必全力配合陛下。”
说到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那道横在南疆与云中之间的光幕异相。
没有兵路,调不动人。这一段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兵马调度。
在这种节点上,谁坐云中,谁掌统筹,秦疏也好,秦宣也罢,其实没差。
任玄思索片刻,终是抱拳,语气恭敬:“那咱们尽快启程吧。”
秦宣笑笑,倒是洒脱,道:“其实吧,我也觉得,我比他适合南疆。”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就老三上一世干过的那些事,那些南疆的将领,看他都带心理阴影的。”
任玄闻言没接话,只低头整了整袖口。
心里倒是格外认同这话。有一说一,这是真的。
···
南疆。
风,起于日落之时。
最先,是边境线上号角连天,再是烽火台上狼烟千里。
撤军、弃守的情绪,在这片疆土上悄然弥散。
像风,像火,像某种濒临失控的情绪。
整个南疆防线,已陷入彻底的混乱。
方辞立在将图前,她指尖轻敲图上几处军图标点。
外头,又有数名将领疾步而入,盔甲未卸,血迹犹新。
一名年长的将领咳了一声,低声开口:“云中早晚会派援军。不如,届时再图反攻——”
方辞轻声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援军?他们不援,我们就不守了?”
她望着那那名将领:“这南疆,是我们的南疆,还是他秦疏的南疆?这南疆的百姓,是我们的百姓,还是秦疏的百姓?”
话音落地,众将领神情各异。
有人垂首避开她的目光,有人下意识捏紧了刀柄。
还有人,带着不甘与愤恨,开了口:
“郡主,我们也不是怕死,只是这些年,守与弃,又有何异?”
“这天下,是谁家天下?这百姓,又何尝值得?”
方辞眼底一点点沉下去,她一言不发,只静静站着。
她目光缓缓掠过那些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曾与她同营饮雪、渡河陷阵。也曾与她关外纵马,掀起漫天风尘。
往昔的一腔热血,却隔着此刻的沉默,生生褪成了寒意。
如今,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在问。问她:这天下,值不值得。
方辞笑了:“问我?”
她说:“都不值得。”
帐中一震,有人抬头,有人怔住。
方辞却没有停:“人心,从未可靠。人杰翻云覆雨,百姓逐风而动。”
她叹息一声:“我也不是圣人。”
“我想的简单些。”
“不过是想阿澈能安安心心地活着,不至于背负和方卫安一样的万世骂名。”
“不过是想景渊回来,我能交代。”
“不过是我自己,到最后还能睡得着觉,不会噩梦连连。”
不必高唱忠义,何必强说家国?
只不过是,为了所爱之人,为了自己,问心无愧。
方辞看向帐中众将,那目光没有愤怒,只有某种近乎疲惫的清醒,她说:“总有人,值得。”
下一刻,一声清朗的男声自帐外传来,轻飘飘压住满帐低压。
“说得好。”
众人神色一凛。
帘幕微动,风声乍起,一袭银甲缓步入帐,风卷帐中灯火,光影微颤。
那人身着银铠,甲面冷光不耀,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杀伐之意。
其人眸色如潭,神色静如积雪覆岭,语气却是玩味:“方卫安,竟有你这等后人?”
这般挑衅之言,帐中气氛陡凝,十余将领倏然起身,刀光森冷,杀意如弦。
就在气氛即将崩裂之际,一人从外,气喘吁吁地追了进来。
方澈急声高喊:“别别别别——!自己人自己人!!前辈您怎么走得这般快啊!”
他冲入帐中,一头先扑进方辞怀中,鼻音哽咽,状若悲恸:“阿姐你刚才说得也太好哭了!我下辈子都要做你弟弟!”
方辞被撞得一踉跄,一手把他往旁边扒拉开:“你怎么从太耀关跑来了?这位是……?”
方澈正色:“此乃韩修垣前辈!前辈要见南疆的话事人,景渊又不在,那只能是你了。”
方辞:“……”
南府的王爷到底是哪个,她已经说累了。
方澈继而用力拍了拍胸口:“太耀关前那片凶兽,本来整个南卫都不敢下场,结果前辈带着我,半日就扫干净了!”
他语气诚恳:“比你还凶。”
方辞:?!
众将听到“韩修垣”三字,脸色登时变了。
“韩修垣?!初代北王?!死了几百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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