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璋说着,缓缓向任玄走近,仿佛踏在天命的交界之上。
薄暮金辉微微荡漾,映着他衣袂纹路,像是在旧史与现世之间穿行
“任玄——你必须阻止他。”
任玄只觉喉中发涩:“……卑职要如何做?”
秦怀璋静静道:“他如何做,你就如何做。但此地龙脉已乱,大乾共存三处龙脉,你需找到另外两处。”
任玄眼神一凛:“王爷可知那两处所在?”
秦怀璋缓缓摇头:“我不能干涉命理之外的因果。你须自己寻。”
浮光渐息,识海之中,光影缓缓褪去。
任玄站在原地,心念千回,却一句未出口。
他沉了口气,迅速取出云影。
这种事,当然得第一时间报给秦疏。
匠器激活,光影亮起,却迟迟无法接通。
任玄眉心微蹙,再次重唤,却在下一瞬察觉,他被接入了一个通影大阵。
数百阵师构建的跨域通影阵中,云中、南疆、皇城、三方势力乱作一团。
光影下,陆行川面容冷峻,语速极快,没有任何寒暄:“南府国境线,千里武禁区——今晨全数失效。凶兽破封,天应关守不住,蛮族部落连营渡境,兵锋直逼五原。”
他话落数息,术阵中传来几道凌乱的回响,是南府的将领,短促且杂乱:
“武禁区一夜之间全失——我们根本接不了底!”
“那凶兽弓弩难伤,军阵罔效!”
“整整一日一夜,就只有小王爷能压制那些怪物!没人顶得住——”
“这么下去,小王爷也撑不住!”
“陆大人!再这样下去,我等只能弃城,别无他法!!”
陆行川关掉绘音,眼神没变,语气依旧淡淡:“这是一个时辰前,南府将线求援的绘音。诸将无心御敌,撤军已经议了三轮。”
他抬眼,目光冷得像刀:“南边诸将,毫无战意。人心思变。肖景渊人呢?他得立刻回去。肖景渊人不在南疆,这仗根本打不下去。”
光影之中,秦疏目光落到任玄身上,他开口:“任玄,肖景渊人呢?”
任玄深吸一口气,如实禀报:“肖景渊被拖入皇陵阵中,现形神不稳,恐有强行剥离之象。”
他缓缓开口,语调凝重:“晋王爷说,那阵在改变历史的走向,因果被扭折,时域错乱,若不阻止,它将打破时间界限。”
话至一半,陆行川罕见地出声打断了他:“秦怀璋?他人呢?”
任玄微顿,他凝神问了识海中那一点虚影。
片刻后,他抬眼,声音低缓却清晰:“王爷说……他不知自己陷到了哪里,他在想办法了。”
对面沉默了许久。
秦疏接过任玄的话,打破沉默:“史册有载,南疆边域上的千里武禁,乃方卫安当年所设。蛮王姚厉,擅控凶兽,开国年间,以驭兽横行百部,最后被方卫安亲手所诛。”
秦疏语速不快,思绪一如既往的缜密:“而今,禁区全失,凶兽破封。若照你所说,是方卫安身上的‘历史’——正在被改写。”
通影阵中光影微颤,几位将领皆是神色微变。
陆行川终于再度开口,语气依旧淡淡:“方卫安,用一己之力,镇住整个南疆。三十六蛮营殒命于夜雨风雷之间,换来新朝南境,二十年无战。史册有载,太祖皇帝盛赞其人:背一人而护苍生。”
那个史册上的南境之主,是千军万马中屠蛮王、立武禁、护万里南疆的一代枭雄。
可现下呢?
南疆千里,武禁尽丧,凶兽破封,蛮族长驱直入,战火燃起,烽烟连天。
秦疏气低沉而讥:“陆侯爷的意思是,方卫安在那段过去里,换了选择。他选了那一人,而不顾这南疆三十郡了。是吗?”
陆行川目光未动,语气依旧如霜雪轻覆:“眼下局势,便是如此。所有与方卫安护卫南疆的过往,都在消失。”
秦疏低声一笑,笑意极轻,冷得不达眼底:“南疆的千里烽火,只源一人一念之差。”
他抬眼,眸色沉静,却比方才更凉几分:“这正史也不见得比野史正经。”
秦疏抬眼看向任玄,语调平稳:“王叔说阻止,如何阻止?”
他是决策之人,他不问内情,不问缘由,只问怎么做。
任玄缓缓开口:“王爷的说法是,须尽快找到其余两处龙脉所在,将那些被扭折的历史碎片,重新锚回原位。”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语调急促、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龙脉,南疆,有一处。”
韩承烈语速极快:“千里武禁中枢之下,便是一座龙脉。当年设阵之时,方卫安亲赴南境深地三次,为的,就是定那处龙气走向。”
他声音不高,却在阵中响得极清:“那一脉,若毁,南疆无镇。”
任玄惊讶一瞬。韩承烈,南疆的副帅,为了肖景渊一人,竟是愿意将南疆的命脉和盘托出。
秦疏低眉,良久才道:“任玄,你即刻动身,需什么兵、要多少人,你自己调。”
他淡淡道:“我等下去找秦宣。三日内,皇城会同云中,调兵镇乱。”
秦疏目光最后落在韩承烈身上:“方辞不知兵。韩将军,南疆不可无人,您需要尽快回去。”
秦疏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保证肖景渊的安全。”
韩承烈未动。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秦疏身上,眼底那道沉默的戒备久久未褪。
韩承烈不信秦疏,可他已然没有余地。
韩承烈终是咬牙,收敛一身戾气:“节帅若陨,南疆,无以为镇。”
他朝光阵正中俯身,郑重一礼:“承烈,拜托殿下。”
···
秦疏把明面上的人事权、兵员调动、皇城内的便宜行事,都砸给了任玄。
任玄毫无心理负担,甚至面不改色地开始了假公济私。
按秦怀璋所言,要阻止因果被彻底扭折,唯一的方式就是照搬方存的阵。
第一步很简单也困难:把方存的阵抄下来。
于是他翻名册,从白家、杜家、萧家、卢家这几大阵法世家中,挑了一批天赋顶尖、术脉纯正、根基极扎实的阵师。
结果让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所谓的“阵法四大家”,遇上方存那副乱七八糟、拼接的走火入魔级的奇门阵法,连阵核在哪都找不到。
所谓的阵法四大家,赶不上一个野路子的方存。
任玄看着那几个阵师围着皇陵反复试探,围着一道狗爬字在念《灵枢》,恨不得仰天长叹。
这要是能抄下来,他任玄名字倒着写。
头痛心痛之际,就见着一道身影迎面而来。
任玄迎上去,话没寒暄,没绕弯,开口就问:“你来做什么?”
卢士安抬眸望他,眼中那点讶意藏都没藏:“危局似火,为了南疆乱局,叔父昨夜一夜未歇——”
任玄却直接打断他,语气比刚才更硬:“温从仁说你不行,卢节说什么都不行。没什么是非你不可的,天下之局,无人不可替。”
卢士安一怔,随即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别担心,我会注意。”
任玄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卢士安没说“不会出事”,只说“我会注意”。
卢士安不等他下一步的反应,目光已然落下那皇陵中的术阵与地脉之间,青年神色微动,像是已有头绪。
任玄抬手揉了揉眉心,自己对象天赋太高,是真的让人每次都很难受。
他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没表现分毫——服了,老子天天拖家带口的给秦疏打工。
见青年眉间的神色一寸寸沉下去,任玄察觉异样:“怎么?”
卢士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地气最盛处,指尖轻触地脉。
片刻后,他开口,带着凝重:“这处龙脉,已经快撑不住了。不出三日,就会崩毁。阵毁,肖景渊断无法救。”
任玄面色微变:“可有办法缓解?”
卢士安沉声道:“方存这阵把整条龙脉当作‘符源’,现在要续,就只能让皇脉来镇。”
任玄沉默了一瞬,让皇脉以身入阵,这几个字,搁在平时,敢说出去,就是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好在现在,所谓的皇家天威,已经赶不及战时汹汹了。
任玄赶至皇宫时,秦疏正与秦宣低声商量着什么。
桌上铺着的,是兵图,兵线犬牙交错。显然,这场遣将调兵,已至尾声。
见他进来,秦疏只抬了下眼:“何事?”
任玄拱手点头,目光扫过秦宣,心中已有几分打算:“皇陵龙脉承载已近极限,卢士安说,需皇脉以身入阵,方可稳住阵心。”
此言一出,秦宣眉梢微挑,笑意若有若无:“将军看朕做什么?老三不是皇脉?”
秦疏听着,也挑了挑眉,语声依旧温淡,却精准地落在点上:“肖景渊一人,身系南疆三十郡。皇兄既为天下之主,实该担万方之重。”
秦宣闻言轻啧一声:“你云中,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现在倒认我这个皇帝,是天下之主了?”
秦疏听罢,只悠悠一叹,似真心惋惜:“我这也是为皇兄着想。云中既不听调,也不听宣。我去帮肖景渊稳阵,皇兄来统筹战局?”
秦宣嘴角微抽,一时间,无言以对。
毋庸置疑。打仗统筹、临敌应变这些事这种事,他不如老三。
一时间,秦宣只能沉默地看着秦疏那副‘我为你好’的脸,无语凝噎。
他认命般叹口气:“我去就是了。但先说好,袁宜借气陆溪云那事,咱们两清。”
秦疏挑眉,不置可否。只是语气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句:“人死为大,我还能刨坟不成?”
秦宣看他,意味深长:“你能。”
任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却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
上一世,他站秦宣。
这一世,他站秦疏。
讲真,狗皇帝这世人,真没那么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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