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谷底。
裴既明吊儿郎当地靠着岩壁,瞥了一眼那久久没有散去的光阵,忍不住啧了一声。
蛐蛐任玄,那是裴既明的天赋被动:“殿下你看看他,刚打完仗,眼里就没您了,只有对象了!”
谁知秦疏像是早习惯了似的,语气淡淡:“差事办好,他愿意在这儿拜堂,我都不管。”
秦疏漫不经心:“蛮王败逃,草原必有新的动向。你没事的话,去龙耀关一趟,看看溪云怎么样了。”
裴既明的沉默,震耳欲聋。
服了,欺负老子没对象是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得格外平静又心酸:“好啊。”
这时,秦宣快步近前:“老三,刚才方辞那边传讯过来,边境上的蛮族,好像要有新动作了。”
他顿了顿,犹豫开口:“对了,这次南疆伤亡甚巨,我想免南疆三年赋税。”
秦疏抬眼:“减呗。你是皇帝。”
秦宣干咳一声:“这次诸方皆有出力,只免南府,怕是会有人闹事。可若都免了……”
——户部尚书可能会找根绳吊死自己。
秦疏幽幽看他一眼,神情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别什么事,都优先为下面考虑。你是皇帝,你该乾纲独断。”
秦疏目光无奈,却终是低低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处理。”
话音未落,有亲卫快步上前,贴到秦宣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秦宣的表情,瞬间凝住,一下子,有些一言难尽。
“老三,我有点事,等会再来找你。”
···
夜。
龙耀关城之上,一片沉寂,哨甲的步履回响,点点敲进夜色寂寥。
城头之上,方澈定睛看清那被自己拦下的身影,莫名的火大:“夜劫蛮军王帐?不是?陆溪云 ,城下,有蛮军八万。你敢一个人去?你不要命了?!”
陆溪云低低吐出一句:“我有从仁的确切位置,运气好的话,我能不惊动蛮军,把人带回来。”
方澈气得不轻:“你要是运气不好,被蛮族擒了呢?!秦疏给我这边的将令,是待明日,西、北两线夹击,趁乱救人!“
陆溪云抿唇,青年眼神一寸寸冷下:“我赶时间。”
方澈纳罕,脱口而出:“蛮王又不会伤温从仁,你急成这样做什么?”
陆溪云叹息一声,低声道:“小王爷……你就当没见过我,成吗?”
目光一瞬交汇,方澈望进对方眼底那一寸执色,心头一沉。
方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算了,走,我给你掠阵。”
方澈闷声开口:“实在不成……我开禁术,带你回来。”
见陆溪云张了口张,方澈立刻抬手打断:“打住!别谢!我可不是帮你!你要是真落在蛮族手里,我得挨训,景渊要被秦疏骂,阿姐也要担责任!你懂不懂!”
···
蛮族西营,夜风猎猎,旌旗无声。
按着陆溪云的位置 ,二人竟是一路摸到王帐之前。
方澈心头骤然一凉,咬牙低声:“不是……王帐诶……你这劫营和闯营有什么区别?”
陆溪云沉了口气:“等等——从仁说,他把姚期灌醉了。”
方澈:“?!”
王帐之中,灯火微明。
姚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 ,他明明只饮了几口,头脑却渐渐沉重,视线也越发模糊
姚期手中酒樽滑落,砸在地毯上。
青年勉力抬头,声音压抑而冷:“您下药给我吗?”
姚期眸光幽暗,似笑非笑,带着几分自嘲:“夫子,当年您要选我当王时,亲口保证过,绝不会害我。”
温从仁叹息一声:“我没有害你,我在教你。你该让蛮王将‘秦宣’的首级带回来,那才是你的最优解。”
他神色黯然,缓缓开口:“第三次了。因为我,你三次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让自己陷入被动。”
温从仁眼神深远,似忆起什么:“我认识过一个人,他和你很像。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但我迫使他退让过。凭借的,是另一个人的气元。因他在乎,所以他只能让步。”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温从仁垂下眼,语气缓慢:“ 你也一样,我在草原,你会被威胁,你会去让步,因为你在乎我。”
温从仁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但我已经有徒弟了,他很需要我,而我做不到那般重视你。姚期。这对你并不公平。”
姚期语气淡淡:“夫子,或许,我并不在乎公平。”
温从仁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姚期,你该看明白了,我在草原,你很危险。何况,你早已不需要我。”
姚期喉结滚动,青年声音低哑:“需不需要……该是我说了算。”
他眼底情绪翻涌,目光越发复杂:“夫子说这些,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回大乾?您到底是不是在骗我……我快分不清了。”
温从仁静静望他,目光平和:“我说过,我在教你。你该学会怀疑我。”
姚期眼底光影交错,只执着于这个问题:“那您在骗我吗?”
温从仁只淡淡道:“你要自己分辨。”
姚期眼底明暗交织,终是归于一叹:“夫子,你在草原,对我而言,是不是坏事,我不想去分辨。交给天意吧。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会有追兵。若是再被我追回来,我不会再放您了。”
温从仁沉默片刻,声音忽然柔缓下来:“有一事,我未曾骗你。”
帐内沉寂。温从仁举杯,轻声道:“大乾,以酒作别。”
他仰首一饮而尽,浮过一抹淡淡的释然:“你我,有缘再会吧。”
温从仁起身,掀开帐帘,夜风灌入,猎猎吹散灯火。
帐外亲卫俯首,温从仁语声淡淡:“汗王醉了,去取些解酒的药来。”
亲卫应声而去。
温从仁径直抬步,寻向暗处的陆溪云。
他声音低缓,却似穿透夜色:“久等了,回去吧。”
···
追兵,是在一刻钟之后出现的。
夜幕如墨,风声呼号。
异族武者自夜色中疾掠而来,迅速逼近,仿佛黑夜里骤然生出的潮汐,要将一切吞没。
若只是陆溪云与方澈二人,凭着轻功与身法,定能借夜色脱身,叫这些异族武者望尘莫及。
然而此刻,他们还带着温从仁。
夜风掠过,方澈提刀杀伐,起初还能以一敌数,可蛮族高阶武者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杀不尽的铁流。
他气息渐沉,手中青峰虽仍凌厉,呼吸却是重了起来。
方澈眼底血色渐深,气机狂涌而出,周身竟燃起一层隐隐的赤焰。
陆溪云注意到了方澈身上的异样焰色,同样练过这一招,他自然知道方澈要做什么。
陆溪云神色一变,他低声厉喝:“小王爷,别乱烧命元。肖景渊那副样子,你指望肖景休能给你补吗?”
方澈一楞,动作顿住:“景渊,他怎么了?”
陆溪云一滞,来龙耀关前,方辞特意叮嘱过他,为防止军心生变,有关龙息城的具体情报,对前线关城严格封锁。
陆溪云咬了咬牙:“前日,蛮族偷袭了帅城,肖大人受伤了,今晚,我们得把从仁带回去。”
方澈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在龙息城都能受伤?帅城那帮人,都是饭桶吗?!!”
陆溪云目光一寒,手中短刃斜斩而落,连退数人:“从仁,你先走!我与方澈给你断后!”
温从仁眸色微凝,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欲言又止,却终归只化作一声叹息:“注意安全。”
他并不迟疑,纵身疾退。
蛮族高阶武者络绎而至,声势如山似岳,却无一人能越过那两道身影。
血战之中,尸骸横陈。
可蛮族武者依旧蜂拥而来,似无穷无尽。
比起寻常的沙场交锋,尽数拦下所有人,要困难的多。
陆溪云呼吸急促,他的气息却骤然凌厉,周身隐约燃起异样的光焰。
方澈眼角余光一扫,整个人都要气笑了,怒声喝道:“喂!不让我用,你自己倒先来了?!”
陆溪云理直气壮:“肖景休应该会给我补!”
方澈:……
刀光纵横,二人身周,血雾翻涌,却终是无法继续拦下所有异族。
就在这时——
一点寒芒,破空而来。
青年将领身披银铠,以一敌数,转眼已至二人面前。
韩戎越唇角带笑,眉眼间透着几分亦正亦邪的凌厉气质:“北冥城外,生死一别,已然隔世。影风兄,别来无恙乎。”
陆溪云下意识就是一阵轻咳,青年神色微滞,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以二哥的身份去过北冥城。
他心头顿时稳了几分,他摇头否认,语气干脆利落:“阁下认错人了,那是我二哥。”
韩戎越眼底的笑意一瞬敛去,随即再度勾唇:“那是在下错了。”
他目光锁住陆溪云:“要不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北境韩戎越,北冥城,是我的地盘。陆兄若有闲暇,随时欢迎。”
陆溪云果断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去。太冷了。”
韩戎越笑着眯成一条线,却看着让人心里毛毛的:“无妨。父王允我入关三月,在下也可以在云中,多留一段时日。”
陆溪云被看得心头发毛,他飞快的撤开话题:“援军,就你一人吗?”
韩戎越摇头:”在下非是援军。我欠陆影风一条命,我来还给陆世子。“
韩戎越随手抖落枪锋上的血:“我一人够了。”
他声音沉稳,带着无法掩去的锋锐:“别在这里死守。要守,就得往前踩。咱们三个,足够踩到异族的王帐里。到时,这帮异族自会回援,就不会有心思追我们的人了。”
方澈闻言,眉目间闪过一丝讶异,他定定望着韩戎越:“你这话,好像我认识的一个前辈。”
是夜,乾军武者,悍然直插蛮族大营。
蛮族高阶武者仓促回防。
号角连连,杀声震地。
青锋、银枪,演武于百里战场。
寒芒所指,血光千里。
彻夜,兵戈不息。
次日,蛮族的引兵回撤。
龙耀关之围,由此消解。
史册有载:嘉岁十三年,龙耀关前,三王演武。
遂为南疆百年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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