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这里？”方忆灵盯着眼前锈迹斑斑的下水道井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胎记。
顾岁朝蹲下身，青铜锁链垂在地上发出轻响。子时的月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
“B7入口，没错。”他的指尖划过井盖边缘的刻痕，“看这个。”
方忆灵弯腰，看清那是一个微缩的千机纹，和她在别墅锁芯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月神教的标记。”顾岁朝的声音带着厌恶，“看来我的老朋友已经先到了。”
方忆灵从工具包里取出登山绳，固定在附近的消防栓上。”你从没说过千机楼在地下。”
“我说过在镜子那边。”顾岁朝轻轻一提就将沉重的井盖掀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下去之后，别碰任何反光的东西。”
下水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方忆灵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锁链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墙壁上布满青苔，偶尔能看到用红色颜料画的箭头。
“不是血。”顾岁朝在她耳边低语，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是朱砂混着黑狗血，驱邪用的。”
方忆灵的脊背窜过一阵战栗：“谁会在这种地方...”
她的问题被一阵遥远的笑声打断。孩童的笑声，清脆欢快，在下水道的回音中显得格外诡异。
顾岁朝猛地拉住她：“不对，千机楼不该有活人。”
笑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欢快的音乐声。拐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让方忆灵屏住了呼吸，一个废弃的游乐园。旋转木马、碰碰车、摩天轮，全都锈迹斑斑，却诡异地运转着。
旋转木马上坐着几个孩子，正开心地笑着。
“海市蜃楼。”顾岁朝的声音紧绷，“别过去。”
方忆灵却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是幸福公寓那个差点被诡雾触手卷走的孩子。
“他们是真实的！”她甩开顾岁朝的手，“我见过那个女孩！”
锁链瞬间绷直,顾岁朝抓住她的手腕：“仔细看旋转木马的底座。”
方忆灵眯起眼睛,在斑驳的油漆下，旋转木马的底座呈现出不自然的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黑色触手在支撑着它。更可怕的是，那些”孩子”的脸，笑容僵硬，眼睛全黑，嘴角咧到耳根。
“饕餮。”顾岁朝吐出这个词，“S级诡异，以孩童的快乐为食。”
仿佛感应到他们的存在，旋转木马上的“孩子们”齐刷刷转过头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跑！”顾岁朝拽着方忆灵往反方向冲去。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笑，还有湿哒哒的拍打声，“孩子”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追赶他们。
方忆灵回头瞥了一眼，差点绊倒，那些东西的身体拉长变形，露出布满利齿的嘴和变得异常长的舌头。
“前面左转！”顾岁朝指向一条岔路，“千机楼的入口在那里！”
方忆灵转向左侧，却猛地刹住脚步，通道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映出她和顾岁朝仓皇的身影。
但镜中的“他们”没有逃跑，而是站在原地，面带诡异的微笑。
“不能过去！”她想后退，但锁链被顾岁朝扯住。
“必须过去！”顾岁朝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急切，“镜面是唯一的入口！”
追逐声越来越近，方忆灵的胎记突然灼痛起来，她低头看到手腕上的锁链符文开始发光，是危险的红色。
“来不及了。”顾岁朝转身面对追兵，锁链从他袖中滑出，在空中展开成一张金属网，“用‘锁死’。”
“什么？那里有孩子！”
“那些不是孩子！”顾岁朝的锁网挡住第一波攻击，黑血四溅，“真正的孩子早被消化完了，这些都是它制造的幻象！”
方忆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掏出那把青铜钥匙，却犹豫了，上次使用“锁死”的代价是一个吻，这次呢？
“快决定！”顾岁朝的锁网被撕裂，一只“孩子”突破防线扑向他，被他一脚踢开，“要么封印它，要么我们变成它的下一餐！”
饕餮的主体终于现身，一个由无数孩童肢体拼接而成的巨大肉球，中央裂开一张血盆大口。
它蠕动着挤满整个通道，所过之处墙壁腐蚀冒烟。
方忆灵将钥匙对准胎记刺了下去。
剧痛。
比上次强烈十倍的剧痛从指尖炸开，金色纹路如闪电般爬满她的全身。
钥匙融化进她的皮肤，某种古老的语言自动从她口中涌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每吐出一个字，空气中的压力就增加一分。饕餮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仍顽强地向前蠕动。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金色锁链从方忆灵体内伸出，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立体符文，但这次，符文不够稳定，时明时暗，她的能量不足。
顾岁朝退到她身边：“念代价条款！”
方忆灵咬牙继续：“三魂永久，魄无丧倾...”一段陌生的文字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契约成立，代价...”
她卡住了。代价条款在她眼前闪烁，却像被雾气笼罩般模糊不清。
“我看不清！”
顾岁朝的手贴上她的后背，一股冰凉的能量涌入：“用心看！”
方忆灵闭上眼睛，胎记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突然，条款变得清晰：
【锁死契约成立
封印物：S级饕餮
代价：取悦契约者
时限：即刻生效
违约惩罚：随机剥夺三段记忆】
“又是这个？!”方忆灵几乎要骂出声。
饕餮已经近在咫尺，腥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顾岁朝的锁链缠住它的部分肢体，但明显力不从心，锁链上的符文正在迅速暗淡。
“没时间矜持了，方小姐。”顾岁朝的声音因用力而紧绷，“那些孩子已经没救了，但我们可以阻止它吞噬更多。”
方忆灵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里面还能隐约看到未消化的小鞋子、发卡...
“该死！”她转身揪住顾岁朝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双唇相触的瞬间，一股冰凉的甜香涌入她口中。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能量交换更加深入，她仿佛看到了顾岁朝的记忆碎片，一个穿古装的女子在教少年开锁；血与火中的惨叫；冰冷的锁链刺入胸膛...
能量洪流奔涌而出。
金色锁链瞬间实体化，将饕餮牢牢捆住。
方忆灵挣脱顾岁朝，双手结印：“锁！”
锁链收缩，饕餮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它的形体被强行压缩，最终变成一颗黑色珠子，表面缠绕着金色纹路。
方忆灵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珠子滚落手心，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种重要的东西被抽离的感觉。
“代价生效了。”顾岁朝蹲在她面前，声音异常柔和，“忘了什么？”
方忆灵努力回想。工具包、锁链、顾岁朝的脸都很清晰，但当她试图回忆母亲的样子时，脑海中只有一片模糊的色块。
“我妈...”她的声音发抖，“我记不起她的脸了。”
顾岁朝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女性面孔，轮廓与方忆灵有七分相似。
“这是...?”
“契约的副作用。”顾岁朝重新系好纽扣，“你失去的，暂时由我保管。”
方忆灵想说些什么，但一阵眩晕袭来。
她最后的意识是顾岁朝接住她倒下的身体，以及他难得温柔的叹息：“睡吧，锁匠小姐。最难的部分才刚开始...”
醒来时，她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给一切镀上柔和的金边，方忆灵撑起身子，锁链哗啦作响，顾岁朝就坐在床边椅子上，正在翻看她的笔记本。
“这是哪？”她嗓子干得厉害。
“我家。”顾岁朝合上笔记本，“准确地说，是镜中世界的投影。”
方忆灵这才注意到房间的异常，所有东西都是反的。门把手在左侧，墙上的画是镜像的，就连窗外的树也偏向不自然的方向。
“我们穿过镜子了？”
“部分穿过了。”顾岁朝递给她一杯水，“你的身体还在那边，过来的只是意识。”
方忆灵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摸向口袋：“那颗珠子！”
“在这里。”顾岁朝从抽屉里取出黑色珠子，“已经净化过了。”
珠子现在呈现出晶莹的深紫色，内部有星光般的亮点闪烁。
“这是什么？”
“纯粹的能量体。”顾岁朝将珠子对着光线转动，“饕餮吞噬的快乐记忆。虽然主人已经不在了，但记忆本身是干净的。”
方忆灵想起那些“孩子”空洞的黑眼睛，胃部一阵绞痛：“有多少个？”
“二十七个。”顾岁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过去三个月失踪的儿童数量。”
方忆灵握紧珠子，里面的星光似乎更亮了一些：“那个游乐园...”
“是饕餮的猎场，它用幻象吸引新的猎物。”顾岁朝站起身，“休息吧，明天我们去找第二把钥匙。”
方忆灵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这里是镜中世界，那我的身体...”
“安全。”顾岁朝指了指墙上的一面小镜子，镜中映出她躺在下水道里的身影，顾岁朝的本体正守在一旁，“锁链连接着我们的意识体和本体。”
方忆灵注意到一个细节：“你的本体在...喂我喝血？”
镜中的顾岁朝正割破手腕，将暗金色的血液滴入她口中。
“别大惊小怪。”眼前的顾岁朝翻了个白眼，“我的血能稳定你的灵魂。除非你更喜欢休克而死？”
方忆灵决定换个话题：“我的笔记本上写了什么？”
顾岁朝的表情变得复杂：“你自己看吧。”
笔记本摊开的那页上新增了几行字：
【已遗忘：母亲的面容】
【已恢复：千机楼地图】
【警告：契约代价递增】
【备注：儿童票半价...亏了】
最后一行让方忆灵差点笑出声，尽管这根本不好笑。
她抬头看向顾岁朝：“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首先。”顾岁朝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真丝衣服扔给她，“换上这个，丝绸不反射光线，能减少被镜灵发现的概率。”
方忆灵展开衣服，发现是一件改良旗袍，袖口和下摆都绣着精细的锁纹：“这也是基本针法？”
顾岁朝假装没听见：“其次，我们需要…”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两人同时僵住。顾岁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
“谁？”他低声问。
门外传来林小柔的声音：“师姐？你在里面吗？曼陀罗开花了...它们说你会需要这个...”
方忆灵和顾岁朝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岁朝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师姐？”林小柔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带着不自然的回声，“我知道你在里面...镜子告诉我了...”
门把手开始自己转动。
顾岁朝猛地拉过方忆灵，在她耳边低语：“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别相信，别触碰，别回应。”
门开了。
站在门外的不是林小柔，而是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和方忆灵在镜中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青铜钥匙：“第二把钥匙，天璇位的...要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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