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女子手中的青铜钥匙闪着诡异的光。
方忆灵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钥匙的形状与第一把相似，但纹路更加复杂，柄部刻着北斗七星的第二颗，天璇。
“别碰它。”顾岁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得像冰，“那是镜灵伪装的。”
嫁衣女子歪着头，黑发如瀑垂落。
她的面容与方忆灵一模一样，唯独眼角多了一颗泪痣。
“师姐...”她模仿着林小柔的语气，“拿着钥匙...打开你的记忆...”
钥匙在她掌心旋转，发出蛊惑人心的嗡鸣，方忆灵的胎记开始发烫，一股强烈的渴望从心底升起，那钥匙能解开她被封锁的过去，她能感觉到。
“方忆灵。”顾岁朝捏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看她的影子。”
方忆灵强迫自己移开盯着钥匙的视线，看向嫁衣女子脚下，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却没能在地上投下任何阴影，不仅如此，当方忆灵仔细看时，发现嫁衣女子的轮廓边缘有细微的扭曲，像是隔着什么。
“镜灵没有实体。”顾岁朝挡在她前面，“只能通过模仿和诱惑捕食。”
嫁衣女子的笑容僵住了。
她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镜子般的材质。
“可惜...”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差一点就成功了...”
裂纹迅速蔓延全身，随着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嫁衣女子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出方忆灵惊愕的脸，碎片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漩涡，朝他们席卷而来。
“闭眼！”顾岁朝一把将方忆灵搂进怀里，用风衣裹住她。
碎片如暴风雪般击打在风衣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方忆灵紧闭双眼，感觉到顾岁朝的身体微微一震，有碎片突破了防御。
风暴持续了约莫一分钟才停止，方忆灵睁开眼，看到顾岁朝的风衣上千疮百孔，他的左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渗出一滴暗金色的血。
“你受伤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擦。
顾岁朝偏头避开：“小伤。”他转向窗外的月亮，“比这更麻烦的要来了。”
方忆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原本圆满的月亮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更稀奇的是，月亮的颜色正在由银白转为暗红。
“朔月...”顾岁朝的声音变得紧绷，“提前了。”
“什么提前，”
方忆灵的话戛然而止。
顾岁朝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跪倒在地，锁链哗啦作响，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露出下面流动的暗金色能量。
“顾岁朝！”方忆灵扶住他，却被烫得缩回手，他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
“离...远点...”顾岁朝咬着牙说，“朔月期间...我会...”
他的声音变了。
原本低沉的男声逐渐变得清亮，身形也在缩小，风衣从肩上滑落，露出下面变得单薄的身体，方忆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短短几秒钟内，顾岁朝从一个高大男人变成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
白衣胜雪，黑发如墨。
少年版的顾岁朝蜷缩在地上，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原先的青铜锁链现在像条巨蟒般缠绕着他，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暗金色褪去，变成了普通的人类瞳色，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
“你...”方忆灵不知该说什么。
少年抬起头，眼神茫然：“阿萦...？”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你终于...来杀我了？”
方忆灵心头一震。
阿萦，她祖母的闺名。
这个少年把她认成了祖母？
没等她回应，窗外传来异响，方忆灵警觉地转头，看到几只黑影在月光下蠕动，形状像人但四肢修长，正顺着外墙爬上来。
“镜奴...”少年顾岁朝虚弱地说，“它们嗅到...我的虚弱...”
方忆灵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少年，他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冲向衣柜后的暗门，那是她刚才就注意到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
暗门后是一段狭窄的楼梯，通向阁楼，方忆灵用脚带上门，将少年放在一张积满灰尘的矮床上。
阁楼里堆满了老式家具，唯一的光源是屋顶的天窗，血月的光透过玻璃洒落，将一切染成暗红色。
“这是哪？”方忆灵轻声问。
少年顾岁朝没有回答，他蜷缩在床角，抓着锁链的手指关节发白，方忆灵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伤疤，形状像个锁眼。
外面的抓挠声越来越近。
方忆灵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一面古董镜子，正对着床，她刚要过去遮住它，少年突然开口：“别碰镜子...”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它们会...从镜子里...”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镜奴进来了。
方忆灵迅速在工具包里翻找，只摸到一小包雄黄粉和几枚铜钱
对付活尸的东西对镜奴恐怕没用，她转向少年：“怎么对付它们？”
少年茫然地看着她，眼神逐渐聚焦：“你不是阿萦...”他的表情变得警惕，“你是谁？”
“方忆灵。方萦是我祖母。”方忆灵紧盯着楼梯口，那里已经传来脚步声，“现在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吗？”
少年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扯开自己的衣领。他苍白的胸口上有个锁形烙印，与方忆灵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血...”他艰难地说，“我的血...能暂时驱散它们...”
方忆灵犹豫了。
取血意味着伤害他，但镜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中段。
“快点！”少年厉声道，声音里突然有了几分成年顾岁朝的影子，“用你包里的银针！”
方忆灵咬牙取出银针，在少年胸口的烙印边缘刺了一下，暗金色的血珠渗出来，散发出浓郁的桂花香。
她用手指蘸取血液，在门框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千机纹。
刚画完最后一笔，门把手就开始转动，方忆灵屏住呼吸，看着把手转到底，然后停住了。
门外传来愤怒的嘶嘶声，抓挠声变得更加剧烈，但门上的血纹发出微弱的金光，将攻击阻挡在外。
“能撑多久？”方忆灵退回床边。
“到月亮...恢复正常...”少年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些，“通常...三小时...”
方忆灵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阁楼。
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日期是一百多年前，角落里有个老式梳妆台，上面摆着几个小瓷瓶，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挂着的一幅画，穿旗袍的女子站在桂花树下，面容与方忆灵有七分相似。
“那是...我祖母？”
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变得柔和：“嗯，方萦二十岁时的画像。”
方忆灵走近细看，发现画框边缘刻着细小文字：【赠临渊，愿锁同心】。
落款是方萦。
“临渊？那是你的...”
“真名。”少年低头玩着锁链，“顾临渊。顾岁朝是...后来改的。”
方忆灵正想问“后来”是什么时候，余光却瞥见墙纸下露出的一角纸张。她小心地揭开墙纸，发现后面藏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份泛黄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新郎：顾临渊
新娘：方萦
光绪二十三年冬】
方忆灵的手微微发抖。光绪二十三年，正是扉页罪状书上记载的年份。
同一年里，祖母既与顾岁朝缔结婚约，又对他下了“锁心镇魂”的判决？
“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向少年，“你和我祖母...”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金色的血从指缝渗出，方忆灵顾不上追问，赶紧扶住他，触碰的瞬间，她惊讶地发现他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皮肤摸上去像冰。
“冷...”少年无意识地往她怀里靠，“阿萦...我好冷...”
方忆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搂住，少年在她怀中颤抖，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霜。阁楼温度骤降，墙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坚持住。”方忆灵脱下外套裹住他，“月亮快恢复正常了。”
窗外的血月已经复原了大半，只剩下边缘还带着暗红色。楼下的镜奴似乎也察觉到了变化，攻击变得更加疯狂，门上的血纹开始闪烁，金光越来越弱。
“还有一个办法...”少年虚弱地指向梳妆台，“第二个抽屉...桂花糕...”
方忆灵冲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个油纸包，打开后是几块已经干硬的桂花糕，看起来有年头了，她拿回床边：“这个？”
少年眼睛一亮，抓过一块塞进嘴里，随着吞咽，他的气色明显好转，体温也开始回升。“你也...吃一块...”他递给方忆灵，“能抵御...镜中寒气...”
方忆灵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桂花香瞬间充满口腔，甜得发腻，但一股暖流随即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被冻得不轻，手指都发紫了。
“为什么帮我？”方忆灵盯着少年清澈的眼睛，“成年版的你可没这么友好。”
少年，顾临渊，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锁链：“因为...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他轻轻碰了碰方忆灵的发梢，“同样的桂花香...”
方忆灵想起祖母确实终身使用桂花头油。
她刚想追问，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血纹破碎，门板被撞开一条缝，一只漆黑细长的手伸了进来，四处摸索。
顾临渊猛地将方忆灵推到身后：“月亮...还差一点...”
手的主人终于挤进门缝，那是个全身镜面的人形生物，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幻的倒影。
它“看”向床的方向，突然加速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月光完全恢复了银白色，顾临渊的身体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镜奴发出刺耳尖叫，像被高温照射的冰块般融化蒸发。
金光中，少年的轮廓开始拉长、变化。
当光芒散去时，成年顾岁朝重新出现在方忆灵面前，暗金色的眼睛深沉如渊。
“看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低沉，带着几分自嘲，“每月一次的...退化期。”
方忆灵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顾岁朝已经站起身，整理着恢复原状的衣服，他看起来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鬼王，只有略显苍白的脸色透露着方才的虚弱。
“走吧。”他走向楼梯，“镜奴只是开胃菜，月神教的主力应该已经到千机楼了。”
方忆灵指着暗格里的婚书：“这个不解释一下？”
顾岁朝的脚步顿了顿：“过期作废的契约而已。”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烙印，“比起这个...”
他突然转身，一把将方忆灵拉进怀里，方忆灵刚要挣扎，就听到耳边
“嗖”的一声，一支漆黑的箭擦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钉在墙上。
窗外，三个穿黑袍的人站在对面屋顶，手中弓箭对准他们。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聊家常。”顾岁朝的锁链如活物般展开，“抓紧我。”
方忆灵抓住他的手臂：“那些是...”
“月神教的猎魂使。”顾岁朝搂紧她的腰，“专门猎杀退化期的非人。”
他带着方忆灵跃向天窗。玻璃破碎的瞬间，方忆灵听到顾岁朝在她耳边低语：
“下次退化期...记得多带点桂花糕。”
然后他们便坠入了镜面般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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