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章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
这句话不适合做开场白，太像一个狗血故事的开头，窦缘春说出口以后也察觉到这个问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真的有一个朋友。”
“你知道我是从妖族跑出来的，但是......我的那个朋友，不是妖，而是妖魔。”
窦缘春仔细留意着林穹音的神情，发现还是安静柔和，并没有因为听见她的朋友是妖魔而有任何厉色，便稍稍放下心，继续说。
林穹音压根没有窦缘春想的那么多，她回忆起一件往事。
前世，在与窦缘春见最后一面之前。
两个高等妖魔出现在那片林子外面，破了她立的结界，还与她和季兰亭交过手，最后逃脱，后续在前线也并未见到这两个高等妖魔。
现在想想，那两人目标明确，直奔窦缘春的藏身之处而来。
“从妖族出来以后，未曾与她断了联系，她曾说想来人界常住，但是人界对她们妖魔有天然的压制，来人界常住不是受罪吗？”
确实不像一伙的。
这两位、前线，还有这一世藏云宗灭门的参与者，林穹音都交过手，可以感受到他们受到的压制有明显不同，对人族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她不是那种嗜杀的妖魔，就是她在妖魔界混够了，想换个环境，妖族与妖魔界的关系太密切，她就想来人族看一看。”
窦缘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林穹音的神色变得严肃，瞳仁开始泛空，她不知道哪句话说到了林穹音不愉快的点，开始胡乱找补。
“没事，你继续说。”林穹音安抚道，“我只是想起一些事，与你的朋友没有关系。”
“就是......我的意思是......要是你的师兄，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救治，要不要我传讯给我的这位朋友，问一问她有没有办法，毕竟都是妖魔，万一有我们不知道的法门......”
呼——终于说出来的。
脑袋埋在胸前，如同一只抱窝的鹌鹑，根本不敢看向林穹音。
是她最近的态度，让自己放肆了。
“好。”
窦缘春的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她抬起头，呆呆傻傻的盯着林穹音重新靠在她肩上的身影，足足几秒钟后才似乎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林穹音方才回答她的那个字。
“嗷嗷，我马上给她传讯，别耽误了救人。”
林穹音点点头，脸侧的头发蹭着窦缘春肩头的衣服。
等待的煎熬让这个普通的夜变得特别漫长。
煎熬的是窦缘春，一开始最着急的林穹音反而平静下来。
她早就接受了寒风落和程奕以及所有人的结局......从上一世开始，她接受不了的是为什么重来一世，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
也是有所改变的，这一次寒风落并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这种想法，是在推卸自己的责任，更是逃避。
逃避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的一些事情，许多人的结局原本不会这么早的到来......
薛向晴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一觉醒来还有大梦初醒的恍然，迷茫的对上屋顶雕花的大梁。
这屋顶有点高，花纹没见过，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这个结论吓得薛向晴猛地从榻上坐起来，结果身体传来隐隐的痛感，提醒着自己干了什么大事。
空气中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从头摸到尾，没有一丁点外伤，心暂时放回肚子里，突然想起什么，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在床头发现自己的剑以后，心彻底放回该放的地方。
乱七八糟的动作缓缓停住，坐在床上的身影慢慢僵直。
抬头看见林穹音和一只不认识的妖坐在对面床前的脚踏上，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我刚醒。”
“嗯。”林穹音点点头，“我也是。”
薛向晴的眼神投向那只妖精。
窦缘春，“我没醒。”
薛向晴捂着胸口静静地躺回去，“我也刚醒，身上还有点痛。”
“我去看看文心他们醒没有醒。”窦缘春对林穹音说，站起身走出房间。
林穹音走到榻前，把薛向晴的手腕从被窝里掏出来，捏着脉，“没有大碍，静养即可。”
薛向晴安静的看着林穹音。
现在的她没有束发，灰白的发垂在黑色的外袍上，格外刺眼，整个人十分清瘦，衣服下面的骨头挂不住二两肉，让她想起娘亲死之前，断绝所有生机的模样。
“你这头发......还能变回去吗？”她鬼使神差的问出口。
林穹音原本再给她拿药，听见这个问题之后动作一顿，并没有转过身，继续给她配药，“不能。”
“有点可惜。”薛向晴抬起一只手挡住透过窗户的阳光，顺势把手盖在眼睛上，“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真巧，我也认为你原来的样子更讨喜。”林穹音挑挑眉梢，把她的话还给她，把一个小瓷瓶递到她手里。
林穹音说的是实话，她对于薛向晴的印象，从来都是张扬热烈，是烈焰霞倾的红牡丹，傲立枝头不低眉，多看一眼，都能灼伤双眼。这一世，揽月城是他们二人的第一面，那时的薛向晴就与她印象中的薛向晴不一样，多了许多顾虑。
她从前并未关注过摇光宗的内门密事，不知前世薛向晴母亲是何时去世，因何去世，更不知道薛向晴的结局。
对于这个上一世几乎无交集，今世贸然插入进来的人，林穹音是有一些无措的。
“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让我。”薛向晴打开瓷瓶，凑到鼻尖一闻，“这算是我的报酬？”
“藏云宗还是有底蕴的，这上好的灵药就这么给了我？”
“不算。”林穹音露出一个清淡的笑，“不过，你要是这么想，这个人情被这一瓶药抵过去，也不是不行。”
“不问问我吗?”
“你想说自然会说。”
薛向晴闭了闭眼，为什么她对林穹音总是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倾诉欲，是同病相怜，还是因为对方修为高又靠谱，带给她的一点安心感。
这些日子她很累，一天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自己一个人在人世行走，身后的尾巴甩了一波又一波，让人厌烦，干脆潜回摇光宗，查薛韫偷偷在做的事。
总要做些事情，报仇不能空想，不然她就要疯了。
密室里的血人，她一开始并不在意，专心的收集薛韫的罪证。
这个地方，有太多的半人半鬼，一个血人不稀奇，她顶多会感慨一下薛韫惨无人道的手段，厌恶这里血腥的环境。
她是冷血的，除了她在意的事情，其他的任何都很难激起她心中的波澜。
这一点，她承认，与薛韫一脉相承。
“师......妹......”
昏暗的密室，低垂的气音，薛向晴炸了汗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地方死了太多人，有鬼很正常，在正常不过了。
“穹音......”
这一声就清晰了，难不成这鬼还与林穹音有关系。薛向晴立着耳朵认真辨认方向。
“今日，我想听梅花三弄......不想听......十面埋伏。”
还点曲儿？做鬼还这么有闲情逸致？
这点声音太过低不可闻，在密室里飘渺无依，还不如烛火晃动发出的动静大。
薛向晴凑近血人，才能听见对方没有意义的呢喃。
他伤的太重，她判断到。
没有救的必要，方才的话，只是他最后的梦呓，死在梦中，不用睁眼面对人间炼狱，薛向晴觉得这个结局，对于这个人来说，十分不错了。
外袍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辨认不出身份，可她若是没有听错，这人唤林穹音位师妹。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薛向晴用剑鞘扒拉着此人身上破烂的衣物，终于找到在里衣边边上绣的云纹。
林穹音身为靳鸿飞的弟子，在藏云宗的辈分很高，能叫她师妹的人，只有靳鸿飞在她之前收的两个弟子，这两人在藏云宗被血洗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大部分人都默认，这两人全都死在那一场灾祸中......
这血人难道是这两人的其中一个？
他身上的禁制可以躲避任何的追踪手段，大概是薛韫为了躲避林穹音找人设下的。
现在正好便宜她了。
背着男人杀出摇光宗的时候，薛向晴清醒过来，自己是不是有毛病，把这个人带出来，能不能救活都不知道。这人是个混血，林穹音知不知道这件事，混血的师兄会勾起林穹音的爱还是恨，会不会让她对与自己的合作计划更加排斥......
真是昏了头了。
薛韫知道自己的这些事上不来台面，密室的事，全宗门没几个人知道，密室里丢了个人，也没敢大肆追捕，但是下手够狠。
薛向晴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小心躲避，不让自己留下一滴血。
身法耍来甩去，身后背着的人还被薛韫多捅了几剑。
一路上，薛向晴一直在想，自己不会背了个死人吧。
背个死人丢到林穹音面前，爱和恨都没有了，她可能只会认为自己是在挑衅。
既然人死了，要不自己就在这里就地把人丢下，省的薛韫循着味儿找过来。
一口腥甜在齿尖徘徊，像生锈的刀片在体内翻搅，薛向晴把身后的人往上托了一下。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问林穹音要点好处，她不甘心。
“救了就救了，我薛向晴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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