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习。”
“阿兄。”
林立睁眼，周围的景象还在不停的变幻。戟沉一直因为不在主人身边而不安的悲鸣，已经吵的他耳朵疼了。
虽说千里海身上并没有灵根，并且也不会用剑，戟沉的灵气都来自于竹林，可始终还是认主，他现在如此不安，那必定是因为他在主人那儿所感受到的微弱的不安。
他耳边一直有断断续续的男声或女声这些都是他不知道或者已经不存在的声音，他现在只想找到千里海，魇都并不是胡玩之地。
这些景象都停留在竹林间，声音也嘈杂不堪，林立甚至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叫声在他空荡荡的胸膛震颤。
“杀了他！除掉千里氏！”
“祸乱缘起！不除掉千里氏，恶鬼现世永无天日，不铲除恶鬼天下难宁！”
咔嚓！
这并不是一道特别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像是木头的东西，中断了吵闹的人声。
“别伤害他。”
好空灵的声音。林立抬头，整个萧条的竹林都因为这道声音而复苏起来。
可他眼前什么景物都没有，更像是走马灯一样却快速的在转动，不叫人眼花缭乱，因为他根本来不及看清任何一个景象。
“你今年多少岁了？”
林立放空的大脑因为这个突兀的问题而开始思考。
他看向自己平整的掌心，没有一道纹路。
“我时常做梦，梦见我们向下面的云端，飞啊飞啊，许多被灯笼纸糊住的蝴蝶被我们用火烧开，于是我们不受控制的就跟着去了。”
林立猛然向虚空中一抓，一无所获后他咬牙切齿，戟沉出鞘，这把明明早就开锋了的剑却好似胆小一样，连剑风都驱不走一丝血雾。
“少与我装神弄鬼！小玉儿在哪里！”林立把血雾劈开一条道，它们又迅速合拢，更像是躲开了，“当真以为造出一些假声音就能干扰我，我早已没了魂魄，什么都不记得，你如何奈我。”林立挥舞着戟沉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毫无规矩的裂痕。
周围一瞬间没了一点动静，这些雾竟然主动散去，中间留出来的一条小道，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看背影，看身姿，应当是个少年郎，发配银铃两个，长绳松垮垮的系在了腰间，猛然回归身来，那面容和千里海七分像。
“阿兄！”
少年朝他张开手奔来。
“什么？”林立看着他的那张脸和幼年的千里海无比相似，被这股迎面而来的分不清是热情还是危险的怀抱警惕的后退，手明明已经放在了戟沉，可又因为那一张脸缓缓松开。
少年笑若朝阳，那活力张扬的林立差点睁不开眼，眼看他就要朝林立撞来，最后却直直的穿透了林立的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周身雾已散去，留下了这解不开的疑惑让林立迟迟困守在原地踌躇。
一只蝴蝶突然从他身体里钻出来，林立刚想伸出手抓住它，它敏捷的躲开飞走，林立因为想要抓住它而跟了上去。
千里海看着眼睁睁那只蝴蝶轻飘飘落在千里樟了的肩膀。
“你总是觉得自己都可以应付的过来，可知你这小小的身躯哪能承受得起这些？”千里樟不甚无奈，“单讲那禁鬼，你就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又一样了，这一切变得和那天一样了。这就是千里樟第一次向他提起千里禁的那一天，交代的就好像家里突然多了亲戚一样平平无奇。
千里樟一直在斟酌，那天千里海在原地占了许久，甚至差点着了凉。
“你此去——”千里樟终于开口，“去留不求，死生无常。”
那只蝴蝶就像千里海一样，悄无声息的颤抖了两下，他知道自己这一刻是被带入幻境中了。
“为何？”千里海发觉自己声音颤抖，直觉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词不达意。
“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你也绝不能停下来。”千里樟微微侧过头，他发尾的铃铛作响，腰间空空如也。他的细绳，早已交给了抿笑做视信物一般交托出去。
千里海从小便在竹林里养成了听之任之的习惯，更是别无所求，脑子里最清楚的是家规，最清醒时是被绑在桃树竹影给他偷偷送酒被罚的时候。
他的天性让他接受荒唐，也许晓梦也曾说对一点，他就算是清楚，可他身上的血液也不会让他活得明白。
“千里禁虽为恶鬼却通人性，这着实让你棘手。我也不会隐瞒你这一切皆因我一时的心软而起，并且现在的我又再一次的犯了这个错误。不要让我失望，乘洋。”
千里樟却抬起手，驱动周围掉落或是半空中的竹叶，那些叶子纷纷立了起来像是要和河水一样逆流而上，只是那木船一样的形象，尖尖的船头却对准了千里海。
千里海因为身在幻境，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只要现在他走一步就会立刻看出他因为被控制而显现的慵懒，即使是倒影在瞳孔的竹叶也没有所觉察，倒像是一面镜子。
“我没有杀你，把你当做赌注一样的留了下来，输了便是我输，赢了便是你赢。”从这里开始，千里樟的声音发生了变化，那说话的调调更像是在吹口哨。
突然，刷！的一声，空气间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条口子，那些尖尖竹叶全部对准了千里海朝他而来，而千里海却依旧像是被控制中了幻术，被吸引似的目光黏在了千里樟的背影，仿佛是魔咒，可他却从怀中拿出了匕首，很是轻松的后退两步又顺着风势步态轻盈的旋转一圈，用匕首挡住竹叶，它们发出了铁器碰撞的声音。
可见这一片要是剐蹭过千里海皮肤必定见血，可他却毫发无伤。
而林立看到的情形便是：千里海周身被蛇包围，它们已经顺着千里海的脚下慢慢往上攀爬，最远的已经到了千里海的腰间，而那只蝴蝶落在了千里海正对的那条蟒蛇头顶，他们的瞳孔都互相映照着对方的脸，除了他们俩，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有条蛇突然弹跳起来，要冲向千里海的面相，林立还未出手，千里海已经敏捷的躲过，并且砍下了它的头颅。
地上的竹叶被卷起来围绕着千里海，他眼里倒映的一点金被盖住。
林立看着那些蛇突然加快了速度，快的已经开始缠绕住了千里海的胳膊，吐着猩红的芯子。
那只蝴蝶突然振翅，向千里海飞过去，围着他转，像是在观赏花似的，停靠在千里海眼前，不，它是想要停靠在千里海的瞳孔之上。
林立咬紧后槽牙，心道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再犹豫，“小玉儿！”
“千里。“
千里海回头，那只蝴蝶向上飞去，林立一道剑风把它斩的粉身碎骨。
“百里？”眼前少年，是百里川。意气风发的少年啊，青丝被高高竖起，像是刚练完剑的模样，发鬓还是湿湿的。
“夫人已经做好了饭菜，大哥也要来了，叫我们快回去。”百里川道。
“你们先回去罢，叫抿笑不必等我。”千里樟说。
千里海再看他时，才发现那只蝴蝶已经不见了，周围都已经恢复了平静。
林立猜测千里海是被蛇引诱迷了心窍，他现在从这条蛇又转移到了另一条蛇，可见这是捅了蛇窝。
可为什么这些蛇却也没发现他似的一直针对千里海？这也只能说他现在也入了幻境，只是这不知道是谁的，若这是千里海的幻境，而千里海又入了另一个谁的幻境，他根本想不明白。
他现在就得把千里海拽出来才行，虽说不上是大开杀戒，这可其中的波纹，少说也还有几百条蛇藏匿在这之中。
林立把戟沉入了这浅水，这水一瞬间就像烧开了一样沸腾，这股激流冲向千里海，却又避开了千里海，在千里海周围打了个旋儿，把他包裹在其中，周身的蛇都被波浪掀翻，一瞬间炸开了锅里，像是下了一场激励的蛇雨，它们再掉入水中的时候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又是一小阵的雨。
林立义无反顾的扑向了千里海，就在眼见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千里海耳朵一动，握着匕首的手反身刺向了林立，林立猝不及防，急忙闪身躲开，手腕处被划开一条细长的伤疤。
林立身上喜提新伤，不可思议的看着千里海，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你疯了，我你都打！”
周围的一切正在迅速崩溃着，真不知玉夫人替千里海求的一死，到底是谁的死。
这本是一场奇怪的幻境，两场交叠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分清楚谁是谁的，千里海周围猛然一片空白，像是被摄取了心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就是魇都的一心向死了吗，可为什么又会出现那样的场景？一切都和烟雾一样消散了，百里川和千里樟。
千里海眼中的光正在不自觉的慢慢熄灭下去，林立趁他空白之时，抢过他手里利器，他像一朵蔫了的花儿一样垂头丧气，林立把他抱起来，衣服的下摆还不停地滴着血水，水里的蛇又重新复苏，纷纷探出头，眼冒精光的看着林立怀里的人。
“现在连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也能摄取你的心魄迷了你的心智。我早就提醒过你，小幺，你心性不端。”
它们一改之前的温良模样，群起而攻之，林立挥剑起舞，那些蛇毫无战术的撞上了戟沉发出闷响随后又被林立刺破丧命，它们开始一个个自杀的爆开，白花花的肉弹到他们身上，林立护住千里海之时，却发觉他的体温已经凉的不像话，神情也一直是木洞洞的半睁着眼。
“小幺，小幺！”林立不顾一切的开始摇晃怀里的千里海，只是当做他睡着了的呼唤他。
林立神经兮兮的叹了一下千里海的鼻息，指尖惊惧的一颤，怎么会这样，怎么一个魇都就可以轻易地开始夺取千里海的生气，林立根本就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这大概便是玉夫人为千里海求得的一条死路，无声无息的逝去，就好像即将要睡着了一样的安详，果真如此，那玉夫人还真是照顾千里家的二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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