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抱着千里海,在这一片荒凉之下顿生无助,无论他怎么叫千里海都已经没了反应。
“小幺!小幺!”
千里海眼中的光一瞬间像是星辰坠落的熄灭,失去这唯一的光亮后,眼中此刻就像是一座树桩,毫无生气的活着。
林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急着想要下一场下雨,却又被堵在了胸腔,他紧紧抱住千里海,嘴里发疯似的念叨,“你不能死,小幺,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这里是魇都,对,晓梦……晓梦!你滚出来!我不能就这样带走小幺的命,你滚出来啊!”
林立撕心裂肺的吼出来了,得到的回响依旧是自己,他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流了千里海一身,又因为生命的迅速逝去而失去理智。
“我求你了,你快出来!你救救小幺,救救他!——”
从未有过的无助和茫然缠绕着林立周身,他抱起千里海,把他平整的放在一旁,任由这鲜红将他浸泡。
血水上漂浮着白花花的肉,还有许多的肉沫,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见到此情此景必是要作呕。空气中满是腥肉的臭味,浓郁到味道也有了形,空气中红色的血丝在涌动。
“我求你了。晓梦。”林立双膝触地,声音变得无比苍凉,“小幺甚至从未有过伤害你的想法,你就这样夺走他的性命。我求你了。”
“小幺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不能就这样在这留下性命。不管你想要什么,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肯放过他——”
林立低垂的眼眸看着千里海,希望千里海能够突然醒过来,至少能和他说说话,而不是比死人多存一口气,死不掉,醒不来。
这算是在魇都栽了大坑,信错人,做错事。
“当真?”
晓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间房屋的木门被打开。
林立回头看她,这是无比的讽刺。一身桃萝裙,袖口生花,嘴唇朱红,头插木钗,手里提着红灯笼,这是当初初见时晓梦开门时的模样。
她靠近,脸上依旧是煞白。
林立看着这张脸已经是咬牙切齿,现在更想是徒手撕碎。
“你刚才求我。”她这话点醒林立,仿佛是在告诉林立,千里海的命现在正被她提着。
“是,我求你,求你去救小幺的命。”
“并且以任何要求作为交换。”晓梦满意的笑了。
“你要什么交换?”林立急促的问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跪着的姿态。
晓梦蹲下与他说话,把红灯笼举起来,又把灯笼背面转到林立面前,灯孔上有笔力苍劲的三个字:祁韶鹿。
“我可不希望你把我杀了之后,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林立看着那三个字,警惕道,“什么意思?”
晓梦微微笑道,但林立总觉得这微笑中暗藏对他的嘲讽,“这是我的名字,我只是为了告诉你,不要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晓梦一抬手,一只蛇从千里海胸口的衣襟跑了出来,林立眼疾手快,立马将它斩杀,此刻对晓梦也动了杀心。
晓梦摇头笑他心急,“蛇出来了并不能代表什么,药还在我这儿。”
“这里是晓梦的魇都,我一辈子都离不开的地方。”晓梦环顾四周,不甚感慨,“我前几日给哑思传了书信,我知道这孩子向来实诚,一定会到的。”
“你叫他过来又做何?”
“我唤不回真君,年年寄出去的书信全部都石沉大海,也只能让哑思来一趟了。”晓梦脸上全是赴死才有的悲凉。
“我救千里海一命,你把我杀了,一命抵一命,我只要求你做这些了。”
林立沉默。
“这样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吗?还是,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活明白,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吗?”
“你只要一死?”
“我只要一死。”晓梦肯定的点头,“我并不怕告诉你,因为在这里,确实只有我能够救千里海了。不然他只有就这样死去,并且需要别人亲自动手。”
“当初就不该轻信于你,反而是着了你的道。”
“我何时骗过你们?难不成你会觉得我的死很可惜吗?这么多年了,真君也早就当我死了,毕竟魇都这样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人来生存。我如果也就这样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我怎么死的,突然暴毙也好,受不了了自戕而去也好,这都是不值得真君关注的——只有你们出现了,只要有还爱着我的人亲眼见证我的死,才会有人记得我,真君也才会想起我,想起他这个名义上的可怜妻子,竟然会被另一个人杀死。尽管他已经不再念我,我就这样被人谋害了,在他心里轻轻碰一下,触动一下也好……而且,他也不会放下这个面子,任由我被谋害,对吧?”
“所以你要让我背这个罪。”
“不不不,”晓梦否认的罢手,“你糊涂了,你根本就不存在,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存在?并且你的存在只要被证实,千里氏的风波就会被再次掀起。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了,不会有人再去想起一个死了二十八年的人。”
“谁?”
晓梦笑他傻,不知是第几遍了,也分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你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你以为自己睁眼就是这幅样子,并且要以这幅样子活下去吗?你从任何倒影中去看过你自己这张脸吗?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年岁多少。”
“你凭什么……”
“就凭我二十八年前也见过你。”晓梦快一步截断他的话语,“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把我杀了,没人会知道是你,也只有你了。”
林立猛然反应过来,“没人知道会是我,只会知道小幺要害你。”
晓梦舒心一笑,林立也终于明白了。
“你在潜意识里的称呼已经变了,你在内心分明还是知道自己是谁,你不肯认,是害怕被发现后,又被凌迟处死?”
“千里樟当初是意气风发,少年威风,对你更是大义灭亲,你不妨回想一下你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无非就是当初留不住一个你争那家族之位,现在他的小幺就在这里,你却要他活?他疼爱自己的儿子,却手刃兄弟,该凌迟的又是谁?”
“——满口胡言。”
“哈哈哈哈!”晓梦疯癫的笑起来,差点摔坐在地上,“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也不是因为可怜你才告诉你,只是为了要让你杀了我,还要让你知道,你杀我根本不值一提,没人会知道是你,没人会怪你。”
那只蝴蝶又飞回来停靠在了他的肩膀,像是在依恋他的一身血腥。
晓梦在他的沉默中寻找答案,继续煽风点火,“其实你现在可以带着千里海走,因为他现在其实并没有了生命危险,你可以直接把我杀了都没问题,没有任何交易,不需要我拿出解药。不过,你可能要费尽心思去寻求天下名医治疗一具躯壳。他的后背被我插了银针,银针会在他要死的时候刺穿他的胸膛,也免了以后的诸多痛苦。而且——”晓梦突然神神秘秘的贴近林立的耳边,“他现在又不是听不见,你多说些好听的话,装装乖,二少爷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林立看着晓梦俏皮的眨眼睛,现在直犯恶心,“你要的无非就是一个不得善终。”
“好!”晓梦突然为他鼓起掌来,像是突然对他佩服起来了,“连你都能看出来了,为何别人还不明白?”
这自然是一件不被值得骄傲的事情。
林立回头看向了躺着的千里海,就连你不也说,有记忆才是活吗?
晓梦鬼魅一般趴在他的背上,用暧昧的口吻一步步引诱他,“只有千里家才会有生来就有罪的恶鬼,你没有活下来也无非是家主一时的兴起留你一命,抱着试试的心态,可只要有一点错误,那就是天大的罪名。你觉得你现在还不带着千里海逃,任由他回去了,家主还会放过他吗?”
“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可惜我无法让你回忆起你的生前,但你又并非忘记,这也是我最遗憾的地方了。既然选择了要逃,就一定要逃的远远的。”
林立的双手握拳,大指摩挲着自己的手心,平整的没有一丝纹路,就像他空白的上一世,出奇的没有留下任何的痛苦回忆,却在晓梦嘴里变得多么的不堪。
莫要再重蹈覆辙,抱薪救火。
不知此时何处而来的一声长鸣。千里海无意识的听见他们说的话,他实在是找不到家里有任何可以证明林立存在的东西,甚至有些开始分不清林立是谁。
但是他能够在朦胧中感受到颠簸,似乎是有人将他抱起来,后背的银针被缓慢逼了出来,这时候他才能够感受到疼了,可是依旧动不了。
魇都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轮明月,散发着诡异的红的光芒,却照亮了整个魇都的景象,可见这里的街道还是可以变得繁华,影影绰绰的有了几处人影,孩童的嬉笑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黑色的飞鸟掠过了苍凉之地,在明月处留下一抹黑色的尾巴。
玉兰跟在千里渡的身后,脚上的鞋子竟然被磨破了一处,可见这位小公子这回下了多大的决心要来魇都一趟,为此不停奔波。
可是眼前的景象着实把他吓着了。在他的印象中,只来过魇都一次,那时候的魇都只是迷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他依稀记得,自己的阿娘是住在一间木屋,可是现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切的一切,连雾都变成了实体,将这里包裹的密不透风。
“师兄,这里就是魇都了吗?”旁人听着话指定会笑他,连回了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可千里渡自然是不会。
“恐魂路远——就是此处。”
玉兰只是不确定的向前走了几步,那雾障就好似要将他推远。
千里渡抬头看见天空挂着的那一轮血月,眉头皱起,又看了一眼尚处茫然的玉兰,这是魇都报丧之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