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丑时,清明在庭院中等待自己即将接应的人,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保在之前这里没有任何人,他已经提前在千里海他们所在的房间里放入安神香。
“我说你为什么不能在门口敞开了门的接应我,偏要我越墙而入?”
清明抬头,墙上站着披着一身黑衣的人,怀中还抱着什么鼓鼓的东西,轻轻松松跳下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得已的办法,我怕有人发现你。”
黑衣人沉默,怀中的东西却有了动静,咕哝几声,像是小孩的声音,清明这才又警戒的看向他怀中的东西。
“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孩子。”黑衣人揭开裹着的襁褓,里面是尚在睡梦中的婴儿,而这个黑衣人也正是当时杜府的郎中尔道。
“为何会有个孩子?”清明惊讶道。
“我顺手一带罢了。”
“你一个顺手就带着这么大一个累赘?此刻辰家还在找你,你不想办法躲藏,还要带着一个孩子?!”清明越说越不敢相信。
“我这也不算吧,如果我找到了能治好大夫人的法子,不也可以回去?倒是你,此刻你不应该陪在三公子身边,怎么还跑这医馆来当什么医师了?”尔道对此满不在乎,不过此刻还能关心自己恐怕也只有清明了。
清明看了一眼婴孩额头的伤,才又给尔道说,“我不懂医术,我需要你的帮助,救一个人。”
尔道挑眉,“还有需要你救的人?你独来独往,自小跟在三公子身边,这在外边,还有谁是你的朋友?——还用的这张脸?”尔道说完,好奇的开始打量他,“你该不会又是想逃了过安稳日子了吧?”
面对尔道的诸多疑惑,清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这是谁家的孩子?”
尔道一笑,“我一不小心用我拙劣的医术将这孩子搞得家破人亡,于心不忍又收养了他,你信吗?”
“看来只有家破人亡是真的。”清明道。
“那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怀中的孩子有了反应,尔道降低了音量。
“谁?”
“我从辰家逃出来后,一路抵达风回山下,被杜府的大夫人收留,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她让我想法害掉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尔道一扬下巴,“喏,就是这孩子。”
清明没说话。
“我遇见了从风回山同样出逃的千里二少爷,千里海。”
清明有了反应,指尖下意识的动了一下。
“之前家主给我说过,他要抓到千里氏,最好下手的就是千里海,姓千里的身上有好东西,于是我就提前下手了。之前不是给了你药,让你慢慢给千里海下药吗?我在杜府时日,有了和他接触的机会,把他脉象,你过往给他下的药只剩余毒,他的血有奇效,怪不得家主如此执着于千里氏,只要我能带回千里氏,我不也可以再次光明正大的回辰家,你说是吧?”
“……”
“不过我给那二夫人下了和千里海同样的蛊试药,二夫人死了,千里海还活的好好的,能跑能跳,未见起效。”
“……”
“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
尔道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其妙,谁知下一秒,清明从衣袖中亮出暗器,速度奇快,尔道不输反应,立刻用襁褓的婴儿挡在了自己面前,可清明并未下手,暗器也没碰到他和婴儿,只是当作威胁在半空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尔道质问他。
清明无奈的摇头,看着他,“请你帮我救助千里家的二少爷。”
尔道:“?”
尔道一脸的不可置信,突然之间也不是很在意清明的这一道威胁,反而是上前一步,“你找我就是为了救千里海?”
“是的。”清明收回了暗器。
尔道抬头看了一眼周遭,“你抓住他了?”
清明告诉了他来龙去脉。
尔道若有所思的点头,听完后终于反应了过来,“曲家的也在?等等,你是真想救他而不是带他回去了?”
“是的。”清明点头。
“你疯了吧。”尔道没忍住嗤笑,“你为什么要救他?千里海能和你有什么渊源——嘶,如果非要扯上一段,你该不会如今还记得吧?”尔道明想着清明是真疯了才要帮千里海,可又仔细一回想,才反应过来清明这样做确实并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你怎么还记得。你当时不想待在辰家跑了出去,虽说千里海替你挡下一剑就当是救你一命,可总归是没死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这一剑挡了又任何作用吗?你还不是被带回了辰家,他可没救你什么,反而是害了你。”
清明丝毫没有受他这些话的影响,“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当然不知道,我可不知道什么是报恩,没人真正救过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尔道理所应当的说,“不过你还是信任我,我是想带千里海回去邀功的,你却让我救他,就不怕现在我和你打一架把他带走?”
清明看着他,目光如炬:“你打不过我。”
尔道啧一声,“就欺负人学医是吧?如果你不担心我害他,就带我去吧,不过这孩子放哪儿?”
清明低头看向他怀中的孩子,瞬间觉得无比头大,脸色都有些难看,看来对婴儿的意见很大。
“瞧你这样,一定很害怕他哭吧。”尔道笑他,“放心,我也已经用了安神香让他好好睡觉了。”
清明的视线回到他身上。
尔道告诉他说,“你衣袖上沾着味道了。随便把他放哪儿都行,地上也行,桌子上也行,我都不在乎。”
清明没有理他,领着他进了屋,果然,一进屋,尔道看见一张桌子,随手就将婴儿放在了桌子上。
清明无奈叹气,拿来了医馆装药的篮子,让尔道将孩子放进去。
“你跑出来,辰端真不会怪你?”尔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此刻他身边暂时不需要我。”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千里海动向,还救他一命的?我记得千里海进了魇都,竟然还能活着出来了,你难不成还一直跟着他?”
“笑面告诉我的。”清明轻轻推开房门,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你不怕途中醒来?”尔道耸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那你就不会进来了。”
房间内,千里海和曲七共躺在一张床上,此刻曲七还将千里海抱在怀中。
尔道一看,立马皱眉,看了眼清明。
清明和他对视,“曲二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没办法。”
“果真不离,当宝贝似的。杜府东窗事发之时,这二人也是相互护短。”尔道走到床沿,却无从下手,看见了千里海脖子上的伤,“还有人要杀他吗?”
“伤口我看过了,不是他人所致,倒像是自刎的手法。”尔道伸手从千里海的脖子上把脉。
清明站在他身后等候他发话。
“出去说吧。”过了一会儿,尔道才说。
“嗯。”清明点头。
他走在尔道身后,等尔道出去了,才自己轻轻关上门退出房外。
“如何?”清明急切的问他。
尔道看他这样子,突然又有些不想告诉他了,一直不开口说话,让清明很焦急,以为是很严重。
“怎么不说话?”
“你当真要救他?”
“是的,要救。”清明坚定道。
尔道反而是轻松一笑,仿佛是已经向清明确定了一件事,“当初叫你跟着我学医,我教你你不肯,现在知道来求我了吧——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必学医,难道要和你一样,学了医然后用来杀人吗?说吧,什么事。”清明警惕道,毕竟是辰家的人,尽管知根知底,还是不得不防。
“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尔道的神情闪过一丝狡黠,“你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医馆,既然迟早要回去,不如将你现在的身份给了我,我来帮你治好千里海,这样也会方便许多,也免得辰端四处找你。”
清明一愣。
“况且我现在身边还带着这样的小累赘,我也只是看在他无家可归,还被扔在了魇都那样的绝境,顺手罢了,不也在向你学习,如何报恩吗?”
清明笑他,“你这也算报恩?”
“他没死,怎么不算报?阿画,你这可是一点亏也没吃的回去,难不成你真异想天开一直待在这里了?眼下我无处可去,我所说的,就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尔道并没有说错,他的想法是现在最好的。
“你怎么救他?”尔道是清明知道的医术最好的。
“他和曲七都中毒了,不过没什么影响。方才我也已经看过了,你之前也发现了吧,千里海脉象有异,似有两脉相搏,所以才会让他如此虚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我对他种下的蛊也已经发挥了用处,会以他身体里的肉喂食,伤害却远没有之前我对杜府二夫人所下的蛊的用处大,应该会他之前在魇都的原因,瘴气让蛊虫暂时活下来了,不过现在不取出来,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毕竟那玩意儿吃肉,如若是腐肉,那更好。”
“所以你打算将蛊虫取出来吗?”
“我之前对他下蛊也并不是要他命,只是为了养在他身体里,协助家主日后好控制他,不过现在的他,蛊虫对他并没有伤害,除了你,还有人救他。”
清明看着尔道笑嘻嘻的那一张脸,此刻也并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还是心向辰家?”
“阿画,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们不本就是辰家的人吗?”尔道故作惊讶,把手放在了清明的肩膀,他比清明要矮一点,“但你知道,忠心二字对于我来说是无稽之谈,要求我已经给你提出来了,你肯答应,我大可以救他。”
清明听明白后,无奈道,“阿绪,你还想回辰家吗?”
尔道垂眸,他在辰家,唯一能说话的就是清明。他知道清明,他从小就想逃离辰家,他那时可没勇气和清明一起逃,后来他也万幸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因为清明到最后被抓回来了也受了不少罚,不过他们不知道的事,清明能够逃出去也全是因为他教了清明错骨的法子。
“阿画,你怎会这样想呢。是辰家收养了我们,你看你,出逃后被抓回来虽说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家主不也念在你不喜待在辰家,让你跟着三公子一出出来了吗?”尔道把手放下。
“我答应你。”清明突然回答了他,“就今晚吧,我再给你画一张原主的画像,给你画一张人脸皮,皮破了你就自己再画吧,我教过你的。”
想起来了,清明也是教过他制作人皮的法子。
但是清明想了想又道,“不过你画技的还是太拙劣了,我想了想,给你画五张,够你在这里藏一辈子。一张皮可以用几年或者几十年,只要你不到处折腾就行。”尔道看见清明已经拿出纸笔了,他可不知道画皮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身世,辰家有许多没有身世的人,也有很多孤儿,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是,清明的画画的很好。
尔道不说话了,一直默默看着清明。
“原主的身份你无需多虑,他是个哑巴,名叫清明,对于你来说是伪装的枯燥了些,他有个药童,已经被我杀了,我把他二人一起埋在了山里。”
尔道笑他,终于开口说道,“阿画,你真狠心。”
清明手执笔,已经在纸上行云流水的画出了原清明的画像,“你也不必一直靠这个身份,一张皮不要在脸上戴着太久,小心变得面目全非。”
尔道听得似懂非懂,清明也不是很在意他有没有听进去。
“你们怎么交流的?”
“不怎么交流,点点头,做个手势,然后写在纸上就好了。千里海因为脖子上的伤,暂时也说不了话了,还有曲七的右臂有伤,如果你的身份败露,以他的伤你还是可以逃,不过他一直不在意——”清明抬起头看他,浅色的瞳仁,能看出来有些犹豫,“你既不想取出蛊虫,就不要害他性命了。”
尔道觉得这些没什么,而且他会写的字都是清明教的,“我怎会害他性命,他是要活着的。”
“你好自为之。”他已经换回了之前的一身黑衣。
尔道拿起画像左瞧瞧右瞧瞧,“阿画,你这是把我一辈子都想在这儿了啊。我可不会一辈子都在这里。”
“……”
“阿画,再见啦。”
“再见。”
他看着画皮的身影完全置于黑暗中消失后,看见桌上的两个苹果,拿起一个啃了起来,随后开始琢磨药膏,把江离额头上的伤给藏了起来,这魇都的瘴气,恐怕要让他一直留下这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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