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海每次喝完药，百里川都会给他一块饴糖，有时候一块不解苦，他还要可怜兮兮的再找百里川要，最后终于是牙疼了。
千里海忍着疼，百里川在他身旁神色焦急的翻看医书。
“百里，已经不是很疼了。”千里海等了一会儿，又道，“是不是又给百里添麻烦了？”自从上次吴酽白说百里川可能有了喜欢的人后，千里海正努力的想要和他疏远，说不清楚这是何种的心理，但千里海认为自己该这样做。
“我少让你吃些，你就没今天这事儿了。”虽然百里川前段时间一直研究医术，可牙疼这一方面是他没有料到的，“把你的手给我。”
千里海听话的伸手，可又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是要和百里川疏远，那还是少些接触的好，可他的手已经收不回来了，百里川紧紧握着他的手，开始按压他的虎口处。
“百里，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千里海问他。
百里川抬眼看他一眼，“你看起来倒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百里川的手几乎是握着他的大拇指，按揉的力度不轻不重，也正因为这样，千里海感受到了百里川指尖有崎岖不平的触感。
千里海看着百里川按揉的手，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的反握住了百里川的手。
百里川手上的动作停下，还什么都没说，千里海翻开他的手心，发现他的指腹都是细小的伤口，有些可能是因为受伤后未经处理发炎导致的留下的伤疤。
百里川这样的伤口，千里海很熟悉，之前百里川为他铸匕首时，百里川手上也有这样的伤口，只是这时的还不比那时严重。
百里川面不改色的重新按揉千里海的虎口。
千里海沉默，如今那把匕首已是杀害曲老家主的凶器。
“又在想什么？”
千里海的牙还是有些疼，可他感觉不到这疼了。
“没什么。”千里海收回手，“百里，已经不疼了。”
当初百里川给他那把匕首，便是让他拿来保护自己，未曾想害了别人。现在的百里川，就不知是为了谁了。
“这段日子里就别再吃糖了，你要是还觉得苦……我想点别的法子。”
“不用了，百里。”其实不苦，千里海尝不出味道，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东西没到自己手上，还是什么，“我就是想吃糖。”
只有吃糖，还有牙疼，千里海就能确定，这味道是甜的。
夜里，千里海牙疼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起身坐到桌前，倒一杯凉水一饮而尽，反而是有些惊了牙齿，他疼的“嘶”的一声，捂着自己半张脸。
千里海试着像今中午百里川那样按揉自己的虎口，可是许久不见效，他还是放弃了，他开始坐着发呆。
门被叩响，千里海把蜡烛点亮后去开门。
吴酽白打着灯起夜，他一直觉得竹林里随时随地都是一股阴风阵阵，特别是晚上，他很怕竹林的晚上，所以当他看见千里海的屋子里灯光亮起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走近了光源。
吴酽白看着百里川站在屋外，本来想叫他，反正他害怕，只要有人和他说话，他挨骂都行，可是他看百里川的动作鬼鬼祟祟，一下子就遏制住了自己想喊出口的冲动。
按理来说，百里川不该这样的。
吴酽白感觉自己被发现了，因为他看见百里川的头往他这个方向偏了一下，下一秒百里川却离开了。
千里海把门打开，不出意外的看着百里川，“百里，有什么事吗？”
百里川没说话，千里海已经下意识的侧身让他进屋。
千里海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百里川又怎么了，甚至开始仔细想了想今天白天说了些什么话。
“我看你今天牙疼得厉害，给你找了偏方。”
千里海歪头看着他。
“你坐下。”
千里海很是听话的坐下，百里川低垂着眼睛，他们的目光一直错开。
“百里，已经不是很疼了。百里也不用每次都这么——”
“把嘴张开。”
千里海话还没说话，抬头眼巴巴望着他，有些不解，但他还是照做了。
百里川的睫毛落下阴影，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的食指毫无征兆的伸进了千里海的嘴里。
千里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百里川的手摸索着他的牙齿，问他，“这颗？”
千里海摇头，舌头没控制住与百里川的手指相碰，然后被百里川的手指压着。
“这颗？”百里川又问。
千里海皱眉，握住了百里川的手腕，往里推了推，百里川的指尖碰到了里面的那一颗牙齿。
“……是这颗？”百里川的语气有些怪异。
千里海点头。
确定后，百里川拿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
“我把这颗药送进你嘴里，你用那颗牙齿咬着它。”百里川顿了顿，又道，“这药不苦。”
千里海只能点头，头这样仰着也有些累了，百里川另一只手变成了捏住他的下巴，这样千里海更是动弹不得了，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千里海最后不得不用手肘在桌子上撑着。
“把它咬着。”
千里海照做。
“……你咬着我的手了。”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至少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双方都感受到了有些怪异。
千里海咬着百里川的指尖，慢慢松开，百里川的手指也慢慢抽离。
结束了这样难受的姿势，千里海用疼的那颗牙齿慢慢把药嚼碎，愈疼，咬得愈用力。
千里海察觉，为什么他这次没感受到百里川手指的伤疤了。
百里川看着千里海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是一直不敢看千里海，他们的距离也还没有分得很开。
千里海捂住自己牙疼的那半张脸，也躲开了百里川的眼神，一直看着蜡烛，只剩下一半了。他离得有些近，甚至感受到了微弱的热量。
这样的气氛不是很尴尬，反而是有些暧昧，可能是因为是晚上的缘故，朦胧的心思都可以被盖过去。
“百里，有件事我想问你。”千里海说。
“什么事？”
千里海把头低的更低了，有意的看向了地面，“百里是不是有喜爱的人了？”
百里川的眼睛一连眨了两下，甚至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可以看出对于千里海的这句话，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因为千里海把头埋着，他只能看见头顶。“为何这样说？”
“百里若是有心爱之人了，就不要因为我而错过。”千里海的语气是既坚定又认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百里川猝不及防，立刻移开了视线看向蜡烛，那烛火一颤，“我也并不知那到底是怎样的体会，但百里若会因我而对此隐忍克制，我会苦恼，会后悔，会替百里不值。”
“百里不用对我细微至此，我只是牙疼，会好的。”
千里海只能看着百里川的侧脸，还有他的睫毛落下的阴影。
“我只是习惯了。”百里川终于道，“你也知道这是些微不足道的事，若有不解，就当是我习惯。”
“这只是对于百里来说是习惯的小事，可我现在觉得有些奇怪了。”从千里海的神情，确实看出了他的奇怪和不解，“百里，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俩应该分开些，不应该靠得这样近。”
“很近吗？”
千里海想了一会儿，“很近。”
“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的吗？”千里海有点想看百里川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中找到答案，于是站起身。
“嗯。”百里川闷声应到，千里海站起身他也没有退开，任凭他们之间的距离贴得更近了。
“百里，喜爱一个人，是何感觉？”
“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百里川反问他。
像是被揭穿，被发现，千里海没了刚才的底气，后退了一步，算是百里川赢下这一局。
“你自己都不确定却来问我。”
“百里，我喜爱你，是因为我将你视作家人，可我若是喜爱别人，我想不出缘由。”
百里川只听见了喜爱二字，此二字在脑海中回荡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急匆匆给了千里海一个答复，“既是家人，这样亲近也没什么。”
千里海有些把自己绕进去了。
“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睡了吧。”百里川说完，就朝门走去，千里海还呆在原地。
吴酽白不知这么晚了千里海屋子里为何还亮着，更想不明白百里川为何要鬼鬼祟祟的站在外面，直到他在原地想了很久，看见有人从千里海房间里出来——
吴酽白看着百里川从千里海房间中退出来，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并且竭力的揉了揉，揉到眼眶发红，他反而是更加确信，刚才鬼鬼祟祟站在门外的是百里川，现在从门里出来的也是百里川。
震惊之余，他手中的灯掉到了脚边，吴酽白俯身去捡，手刚碰到，后颈窝一阵钝痛，他脸朝下的倒在了地上。
“只是牙疼，你却把我叫来。”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吴酽白身边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百里川。
“我是公子身边的人，你这样，不怕我趁此下手？”
“你用我这张脸给他说了多少奇怪的话？”
“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他自己想和你说清楚。你现在的心思太惹眼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劝你还是早早收心。”
“此事与你无关。”
“但我可以告诉你，凉州之时，他就与曲二举止亲密。从如今局势来看，曲二没要他性命，你也早该猜到。”他看向还亮着灯的屋子，“他脖子上的伤，是自刎的手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不必过多在信中提及了，我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你走吧。”
“言尽于此。”
百里川看也没看脚下的吴酽白，直到千里海房间中的烛火熄灭，他才把吴酽白拖到了他门口，管也不管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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