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曲南山不太平。
曲七站在山门口,就看见了一支浮夸的队伍正朝山里行进,他拿起弓箭,已经预先瞄准了他们。
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不然早已将他们拦在山脚之下,否则连靠近曲南山的机会都没有。
曲七保持着姿势不变,静静地观察他们。
曲南山的路艰险,又多是随时掉落的碎石,像他们这样的队伍,能走到半山腰都是一半运气一半福气,但只要走过了半山腰,曲七必然会将他们的马先射死。
“所有人,停下。”
队伍突然停在了半山腰口。
马车里下来一个男人,穿着的是印有曲家家纹的夸张服饰,装饰都是由金箔贴上去的。他这衣服,穿出来一次就是一次性,可见奢华。
曲七搭箭的手松了几分力。
随后下来的是一个和曲七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子,发髻高高束起,柳叶眉丹凤眼,服饰没有前人夸张,但是身侧所挂贴身配饰倒是不少。
曲销和曲靖,他多年未见的叔父和堂弟。
“爹,怎么停下来了?”
“曲家的规矩我没给你说过?”曲销厉声对他道。
曲靖倒是不在意的挑眉,往山上看去,“可是爹,这路不好走。”
“曲家的路有好走的吗?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曲晚晴会让我们去看大伯吗?”
曲销往山顶望去,意味深长道,“你这堂哥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道?”
“知道啊,知道又如何?”曲靖表现得毫不在乎。
曲销无奈的摇头,吩咐弟子为他们换上白色的外衣,“管好你的嘴,免得又被他踹出家门。”
“我阿娘在他就不敢。”曲靖理直气壮道。
曲销斜睨他一眼以示警告,“你记住,别在他面前提你娘,你今日能姓曲全靠他。”
曲靖很是不满地看向别处,不情不愿的脱下了黑色外衣。
曲销看着曲南山不免有些感慨,自他二十一岁入赘裘家后就再也没回来,如今却已是这番景象。
他和曲铸上一次见面,还是曲铸听闻曲靖姓裘的时候,不远千里带着曲七赶赴裘家住了一个月,就是要为了给他儿子改名。那时候曲靖都已经八岁了,他才知道自己的侄子姓裘。
当初曲销入赘裘家之时,家主就差点被他气死,而曲铸来为他儿子改名,曲销认为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家主的吩咐他才来的。
曲七看见他们换上白衣时,才神情冷漠地放下弓箭。
“公子,要不要告诉……”
“有我在,就不必事事都要告知阿姐。”曲七侧头看一眼弟子,将手中的弓递给他。
“是。”弟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弓的样子,曲七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吴酽白。
他承认,他当初让吴酽白留在千里家是抱有目的与私心的,但他至今没有让吴酽白传递来任何有关那个人的消息。
曲七轻轻叹气一声,“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呆会儿吧。”
弟子退下,曲七才又长松一口气,这一次不是叹息,而是捎带隐忍的气息,也略微牵动起了他的新伤。
“爹,腿疼。”曲靖停下来,站在原地不肯走了,“这曲南山的路就不知道修修吗,是没钱吗?”
“这些话,少说。”曲销头也没回的往前走。
曲靖还是不理解,把脚下的石子边踢边走,最后还是气不过。
“你,背我。”曲靖回头,随意指向了跟得近的一个家仆,那家仆战战兢兢地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曲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曲靖刚趴上家仆的后背,还没调整好姿势,一支箭破空而来。
“啊啊啊!!——”家仆的膝盖中一箭,抱着腿跪在了地上,曲靖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曲靖摔在地上时还有些发懵,耳边一直是家仆的惨叫声。
“这里的路,好好走,老老实实地走。”曲销的语气很是平静。
曲靖站起身,惊魂未定地跑到了曲销身后,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家仆血淋淋的膝盖,箭直接穿透了他的整个膝盖。
曲七盘腿坐下,闭眼调整自己的气息。
他方才以气放箭,他惯用的右手还在颤抖,气息紊乱,倒也不是太疼,只是自己身上现在留下的所有伤口,只要一发作,他就会像现在这般,心神不宁,无所适从。
那本想一场无名风吹散你我之间的嫌隙,却招来了血海深仇。曲七睁开眼,眼前先是黑了一片才再见光亮。若不是他与千里海分开一时,对方自是不会生出异心。
到底是谁?让千里海既不肯信他,又一心求死?
他必须要根除千里习为父报仇,还要想方设法让百里川消失在千里海身边,但至少,他们之间的约定已经斩杀了一半百里川充分留在千里海身边的理由了。
曲七心里忍不住发笑,站起身前往正屋。
曲销父子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汗涔涔,但尽管这样,曲靖身上的配饰也未减分毫。
他们抬着受伤的家仆前往偏房治疗,在这炎热的天气下腥气熏天。
曲销父子站在大堂里,身旁的家仆一个接一个地为他们扇着风,身边围满了人,曲七来的时候看到一屋子的人,眉间的厌恶之情毫不遮掩。
家仆们有人发现了曲七,却还是无动于衷,也有人还认识他,想要提醒曲销,曲销察觉到了人群的异样,也才注意到在门外已经站了许久的曲七。
曲销挥手让他们散开,曲七的神情还未缓和。
“叔父。”
“晚晴,我带着母招来看望你们姐弟二人。近来可好?”曲销立刻关切的问他。
曲七并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眼神自上而下的将他们父子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叔父看起来,过得倒是不错。”
曲靖也想要用不屑的眼神看曲七,可一见到曲七又不敢了,在曲销身后像个小鸡仔一样,探了头又缩回去,却在曲七真正看向他的时候,又立刻僵在了原地。
“母招,快叫堂哥啊,这么久没见,不认识了吗?”曲销推了一下曲靖的后背,曲靖这才扭扭捏捏道,“堂哥。”
“你现在还姓曲?”
曲靖一愣,本想求助一下自己的父亲没想到曲销也是一脸茫然。
要知道,今日跟着曲销他们来曲家的裘家家仆中,还有当初被曲七打趴下的。
九年前,曲铸带着曲七,他们父子俩单枪匹马,气势汹汹地前往千城裘家,只十一岁的曲七应城主裘玉琴所言,打败了裘家的家仆,给当时的裘靖改了姓,才会有如今的曲靖。
“当……当然。”曲靖咽了一口唾沫道。
他对这个堂哥至今记忆尤深,特别是在他与裘家家仆对峙时,他现在还记得他脸上凶狠的神情。
修仙世家第一的曲家,出了一个上门女婿去千城的一个裘家已是奇耻,又岂能容忍曲家的孩子改为他姓。
曲七轻哼一声,“那你们今日来访,就为了探访我和我阿姊的?”
“不止于此。”曲销道,“我听闻了我兄长的事,所以才……”
“出这么一趟门很不容易吧。”曲七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坐在了屋子里的中央椅子上,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叔父是个软骨头,却也没料到裘家会肯放他回来。
谁也想不明白,他一个曲氏准二当家的,到底要下定多大的决心,要千里迢迢去吃裘家软饭。
“我已经和公主说明缘由,带着母招一起,回到曲家为兄长送行。”
曲七眼神一凛,曲靖瞬间感到周身寒意四起。
“叔父也不容易,毕竟当初是无论如何,都是铁了心的要嫁去裘家的,现在又能在百忙之中终于赶来赴家父丧仪——为难叔父了。”
曲销再怎么说也是曲七的长辈,更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他兄长一死,按理说他也应当接手一半的曲家,至少他还姓曲,没想到,他们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他,直接让大哥的两个子女管理曲家,长老们也竟一言不发,他等了几个月都没有等到飞鸽传信。
曲七看着曲销逐渐发白的脸色,越发觉得无趣。
“叔父若愿意留下,就暂且住下吧,曲家这么大,不是容不下叔父与……阿靖。”曲七刻意停顿了一下,“叔父来时无人阻拦,去时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来者都是客,更何况叔父曾经也住在这里,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权利还是有的。舟车劳顿了这么久,叔父还是早些歇息吧。”曲七抬眼时,眼底尽是疲惫,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他们再有过多的交流。
曲意来时,曲七已经跨出大门离开。她知道自己的弟弟瞧不起曲销父子,见他离开也就没阻挠。
曲靖和曲意还从未见过,曲意第一眼看见他时,甚至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叔父。”
“母招,快叫人。”
要说曲销嫁到裘家失去的是什么,当自然是他作为第一修仙世家的傲骨。
“怜幽姐姐……”
曲意点头示意。
打完招呼后,大堂内沉默一片,曲意咳嗽一声,“叔父和阿靖,这一路辛苦了,我带你们先去房间休息整顿吧。”
曲意向来不喜欢远行,更别说那偏远的千城。
千城一直以来都作为一个单独的城池存在,地界可能比有些世家都要广,能与它相比的恐怕也只有是千里家,并且它地处偏远,听闻还在不断的扩建。
城主裘玉琴的女儿裘寒酥,世人称之无瑕公主,此世间冰清玉洁第一美人。唯有给曲销安上一个好色的头衔,才能让人勉强接受他下定决心入赘裘家的理由。
曲意倒不似曲七那样,她对曲销父子多是无感。
曲意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正要离开,就被曲销叫住了。
“怜幽。”
“叔父还有什么事吗?”
“想必怜幽也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晚些可以带我去看看我兄长吗?”
曲意皱眉,看来这位叔父离家这么久,家中祠堂也找不到了。
若说曲意之前对这个叔父还无感,但是她现在可能有些不喜欢他唯唯诺诺的说话方式了。
“没问题的,叔父。”
曲销似乎是放下心来的长舒一口气,曲意又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悲了,再看一眼曲靖模样,身上的一切都已经与曲家毫不相搭。
“怜幽,关于千里族一事——”曲销突然提起,“兄长也曾给我书信,说你与千里家长子之事。”
曲意心头一痛,目光却倏然变得坚定,“此事叔父还是不要再在曲家提起了。”
曲销欲言又止后又是一阵叹息,只有曲靖还不明所以。
曲意离开后,曲靖才开口问他的父亲,“爹,千里家现在和曲家不是仇人了吗,还和他们家长子有什么关系啊?”
曲销此刻的声音却是变得有些冷漠了,“虽然我离家多年,但是家里要有什么喜事了,你大伯还是乐意告诉我的,他一向如此。”
“阿爹你是说?”
“不提此事了。”曲销一挥手,眉宇间多少有些不耐烦,“有缘无分的事,强取也不可得。我这次来本该不是为了他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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