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工。”
那张被抓了个正着的脸,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陈守正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平稳了心跳。
“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人正是吴小磊。
他这时候就站在陈守正的门边,如果不是有这扇房门挡着,吴小磊的呼吸几乎就要扑洒在陈守正的胸前了。
陈守正握着门把向后退了一步,视线在吴小磊的身上扫过,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古怪的非人变异。
当然,吴小磊在这个时间点站在他的房门边,本身就已经足够怪异了。
如果先前透过窗户窥视屋内的人也是他的话……
“陈工,你刚来,我,我不大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陈守正看着吴小磊脸上有些变形的笑容和额上沁出的汗水,没有说话。
吴小磊在这似乎别有深意的目光中局促地将汗湿的掌心贴在裤子上蹭了蹭,笑里的讨好渐渐变成僵硬,但他的视线却始终不愿意离开陈守正的脸,甚至可以说是贪婪地在那张脸上汲取一丝一毫对他的关注。
陈守正见吴小磊似乎紧张得人都懵了,眼珠子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瞧,也不好如何为难一个小孩,便直接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吴小磊:“刚、刚来。”
陈守正:“有见到其他人吗?”
吴小磊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
陈守正想了想,筒子楼里的走廊既长又窄,他起身到开门花费不了几秒,而吴小磊又早已停在了他的屋前。
如果的确存在第三人的话,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吴小磊不可能会看不见。
除非他撒谎。
但陈守正看不出他撒谎的必要性。
“……回去吧,”陈守正对着这个只长到他胸前的小孩,到底是说不了什么重话,“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你一个小孩替我操心。”
吴小磊听到这话却不肯了。
“我不是小孩!”
他的嘴唇用力抿着,视线往上抬时,那圆钝的眼睛里竟带上了几分凶狠的攻击性。
陈守正见他几乎跳脚,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好笑:“行,你不是小孩,快回去吧。”
声音一听就知道他没有把这话当真,可不等吴小磊再说些什么,陈守正的大掌便拍了拍吴小磊的脑袋,随后下移,握住了吴小磊的肩膀,带着他往公共浴室那头的楼梯轻轻推了一把。
“你妈妈不是还在家里等你吗?”陈守正见吴小磊的脚跟原地生根似的,踌躇不前,便拿了先前周叔说的话哄他。
吴小磊听到这话,低下头去,嘴唇嗫嚅着,却到底只挤出了一句:“那我走了,你小心……”
陈守正看着吴小磊的身影绕过楼梯间,彻底看不见了,便倚在走廊栏杆上朝下望去。
他来时亮着的那盏路灯还孤零零地在夜间站岗。
再远的地方就完全融入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了。
陈守正估摸着时间,准备等人到了一楼再跟过去,总不好让个小孩自己走夜路。
可等了估摸五分钟,却始终没见到吴小磊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陈守正皱眉,心中原就深埋的不安越演越烈,正要转身下楼,却见吴小磊的身影从楼下匆匆跑了出来。
他盯着那道慌乱的背影,眉心的折痕变深,随后,陈守正便看到楼长周叔走了出来,朝着吴小磊离开的方向看了十几秒,又转身回去了。
夜间的飞虫一旦察觉有人原地逗留,便欢腾雀跃地往那一处赶。
陈守正冷着脸又强站了一分钟。
吴小磊的身影早就淹没在了夜色里,捕捉不到了,但他那不过下个楼的功夫就变得凌乱的穿着却还清晰地映在陈守正的记忆里,不知怎地失了绑绳的裤子随着跑动往下坠,那双手便慌乱地抓着,半点不敢回头。
陈守正心里的不安掺杂了烦躁,握着栏杆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思绪越是翻搅,越是令他坐立不安。
陈守正到底还是没坐住,下楼了一趟。
楼道里昏暗不明,只有几抹月光投射在转角的楼梯平台上,陈守正开了手机的电筒光源,视线扫过地上散落的垃圾和墙角陈年的污渍,并未能找到吴小磊下楼的痕迹,更很难再察觉他遭遇了什么。
他应该直接跟下来的。
陈守正心里比起遗憾,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某个不安的猜想而带来的怒意和自责。
“谁?”
楼梯口响起一道呵问,另一道光迎面照来,差点晃花了陈守正的眼睛。
他将手电筒关闭,随手把手机放好:“周叔,是我。”
周叔一时没应声,光束稳定下来,缓缓顺着陈守正挺拔的身姿往下滑动,最后落在了他的脚边。
“大半夜的,要去哪?”
周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人就挡在楼梯口处,擎等着陈守正走下来。
陈守正看着周叔躲藏在光后的脸在攀附而上的阴影中显得越发阴鸷,眼珠子朝上翻,露出布满红血丝的眼白。
“不去哪。”陈守正的声音平淡,眉眼微垂,将里头的情绪掩了,“睡不着,下来走走。”
他腿长,几步便跨到了周叔的身边,高大精壮的身子硬是逼着周叔往后退了两步,让其暴露在月光下。
周叔应该是刚从床上起来没多久,身上穿着老旧磨毛的短袖衬衣,裤衩的弹力绳失了效用,只是虚虚地挂在了大肚腩上,旧了的衣物磨薄了,能看到下方隐约的肮脏轮廓。
陈守正:“你对小磊做了什么?”
周叔那松垮的脸皮抽了抽,声音又往下压了压:“什么?”
陈守正直视着他:“我看到了。”
周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陈守正,很快又扯着嘴角,露出个扭曲的冷笑:“他大半夜过来偷东西,我身为楼长,当然得好好教训他!”
陈守正:“脱了裤子教训?”
陈守正虽然全程语气平平,但周叔却在这之中听出了浓厚的讥讽,愤怒和羞恼直冲大脑,他一摆手,硬是要摆出一副楼长的威严来,可惜他如今蓬头垢面,大腹便便,轻易便能让人看出他的底气不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回去!别在这里闹事!”
倒打一耙显然是他的强项。
陈守正见周叔这样,心里有数,也不和他多说什么,当真是转身迈步往上走了。
周叔,周达通原本因为陈守正那皮相和身段而腾起来的龌龊心思,早就在他下楼时语焉不详的话语和颇具威慑力的身形给吓没了。
现在他看着陈守正转身上楼,心里的惧怕一散,又凝成了带着恶意的恼怒。
周达通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骂了几句脏,想着明天一定要找个由头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外乡人,楼长的威严可不是谁来都能踩一脚的。
要是能把人磨怕了,磨软了,就算是大学生又能如何?厂里的人只要进了楼,就要受他楼长的管束!
周达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脸色终于是一松,扯了扯先前蹭乱了的衣服,迈着步子回了楼长室隔壁的屋子,并未发现那轻巧的脚步声停在二楼便没了声响。
陈守正沉默地站在黑暗中,在刚刚的对峙里,他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缸中脑:这是个饱满且健康的大脑]
[道具等级:B]
[道具详情:当处于彷徨时刻,它可以给予你一个答案。]
[请注意,当问题涉及与驳论游戏主线任务相关内容时,该道具将无法给予回应,且消耗次数不变。]
[‘缸中脑’已使用,答案为:是。]
‘缸中脑’使用后有了答案,这就代表了周达通的话满是谎言,吴小磊与窃贼并没有任何关系。
而这个充满了恶的答案,则是进一步加深了陈守正心中的憎恶。
[检测到玩家陈守正满足隐藏任务解锁条件,现发放隐藏任务*1]
[任务名称:楼长的权威]
[任务详情:身为楼长就应该知晓筒子楼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些事情中隐含着可供钻营图谋的缝隙,让他的权威得以体现。]
[无知的少年是可供他随意取乐的玩具,怯懦的老者是可供他索取钱财的对象。所有人都该敬重楼长,畏惧楼长,这就是楼长的权威。]
[现邀请玩家陈守正挑战楼长的权威。]
[践踏上位者,在他失去公信度时取而代之,抓住权力的把柄享受游戏的畅快感吧!]
[任务完成度:0%]
不知道哪里来的凉风吹拂而过,掠过陈守正因为憎恶而变得过于沉重的神色,又轻轻回落,消散不见。
夜更深了。
早前陈守正看过的一楼楼长办公室的门还大敞着,旁边的单人间则半阖着,隐约露出内里随意堆放的杂物。
周达通躺在床上,想着明早的事情,将那外乡人如何半夜偷东西被他撞见的细节给编好了,还心情大好地哼了几句戏曲,翻了身对着墙睡了。
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筒子楼便活了过来。
陈勇和妻子隗正梅拿了水杯和一袋窝窝头,在儿子陈兵兵的呼噜声中出了门,准备趁着天不热,去田里将菜地给收拾了。
两人一出门,便能更清晰地听到邻里开着门大声说话或摔打物件的声响,完全打破了这凌晨的清净,连屋里头陈兵兵酣睡的呼噜声都停了停。
隗正梅抿着嘴,眉心有常年皱眉留下的深深折痕,眼眶内凹,两颊凹陷,皮肤也是经年在日头下干活留下的黑黄色。
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前头丈夫的背影看,一开口,那声音便带了几分尖利:“要不是你没出息,咱们儿子还能愁着没书读,还被困在这鸽子笼一样的破楼里?隔壁就是诚心针对……”
她说话声量低,像是将话含在嘴里,但经不住她能念。
常年的郁气让周围一点动静都能成为她那敏感神经的触发器。
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力感让她只能麻木地通过絮絮叨叨的话语来舒缓她内心腐烂的希望和无穷的焦躁。
陈勇似是早就习惯了妻子的簌叨,提着肥料桶走在前头,听到声音就当是耳边风,连半个眼神都吝于给她,用漠视来回应妻子的所有情绪。
两人混在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流里中,刚转进楼梯间没多久,便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天空,将所有人都惊得停下了脚步。
“啊——!”
“楼长!楼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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