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筒子楼是依着这个罐头厂而建的,陈守正也在这群工友中发现了不少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庞。
“照这么下去,今年肯定能够达到生产目标,到时候厂里不仅会给我们提奖金,发米油面,还会有表演瞧……”李有福畅想着未来,陈守正抓住一个空隙,连忙问他关于筒子楼的事情。
“李叔,你也住在筒子楼那吗?”
“筒子楼?”李有福摇了摇头,还当陈守正是对居住的宿舍不满意,“那栋楼的确是太旧了,但是前年新建的宿舍楼已经满员了,都是老工友,总不好突然就让别人搬出去腾位置,你说是吧?”
“不过你也别着急,后头我给你写申请,指定有空位了就第一个安排你进去。”
陈守正连忙摇头:“不用。那里我住的挺好的,只是想多了解下邻里邻居的情况。”
李有福转头看他,脚步都略微放缓了些,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陈守正的说辞,眼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同情。
“哎,我那一大家子之前也是住在筒子楼那里,情况我都了解,当初建楼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拖家带口的,屋子小也就算了,墙板还薄……”李有福说着说着,怕加重陈守正对筒子楼的情绪,连忙刹住车,转口道。
“你也不用说那些虚话,这宿舍我肯定是要帮你申请的,只是总要费些时间功夫。”
“不过,你多了解邻里的情况总是好的。”李有福说到这里,话语短暂地停了停,再开口时便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试探,“你应该已经见过楼长了吧?”
陈守正点头。
李有福便委婉地说道:“周达通那家伙也是老工友了,只是前年身子不好,从厂里退了下来。他脾气大,性子也独,你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去打扰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就是了。”
陈守正想到昨晚的事情,怀疑李有福也知晓内情,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将厂长亲戚的品行公诸于众。
“我知道了,”陈守正又道了声谢,接着问道,“李叔您认识陈兵兵吗?”
根据江从露的说法,育苗组织提供的报告内容与现实有极大的出入,但陈守正并不认为这是有意为之。
育苗组织成员任务失败对组织本身并没有好处。
这个古怪的驳论游戏主线任务应当不是一成不变的。
但这种变化或许存在某种规律和理由,以从前主线任务的主人公“X”陈兵兵,作为这次任务的突破点或许会有收获。
李有福眼睛瞪圆了些:“你问陈兵兵做什么?他又干了啥事?!”
陈守正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连忙解释:“他没做什么,只是我见他岁数跟我差不多,想着多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
李有福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摇头:“陈兵兵被他家里人惯坏了,和你没得比,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和他来往,容易吃亏。”
李有福话说得含糊,之后更是在突如其来的钟声中断了两人的对话,领着他去参加了厂里开的大会。
厂里的大会左右不过是说了今日的工作轮班安排,又批评了今天迟到的人。
陈守正看着被点名批评的李成,多少有些困惑。
他到了罐头厂门口了还跑别处去了?
但这不过是件小插曲,陈守正散会后便将这事放下了,更没注意到李成越过人群扎过来的哀怨眼神。
身为罐头厂聘的技工,陈守正的工作并不繁忙,大多数时间是和李有福待在车间办公室里,只可惜他之后再问李有福有关筒子楼的事情,他便只说些套话,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陈守正也不着急。
两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李有福心里有防备也是正常的。
他想到冯姨让他跟厂长提前支几块钱的事情,也许拿钱买点礼品送给李有福能撬开他的嘴?
陈守正翻着办公室里的《机械实用手册》,想着这事,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午饭时间,照例是由李有福领着他去食堂打饭。
一份凉菜,一份白菜炒肉,配二两饭和蛋花汤。
“饭和汤还能加,不过加菜就要出钱了。”李有福说着,捧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饭盒找个位置坐下了。
陈守正在他对面落座。
两件厂服和一张工牌今早就发给他了,这会儿还在办公室的置物柜里躺着。
陈守正这会儿身上便穿着其中一件厂服,天蓝色的加大防静电外套衬得他麦色的皮肤都白净了不少,更是将他精壮的身材松松垮垮地包裹了进去,看上去越发像个斯文的读书人。
陈守正低头去看面前的不锈钢盆,饭菜早已混在一处,菜汁浸透了米饭,大部分人都自带饭盒,只有他是饭堂阿姨看不过眼,友情赠给他的。
陈守正虽然知道自己在游戏位面不需要吃饭,但在这种环境下不吃不喝总会引人生疑。
昨天他便在冯姨家中借着抿酒的假动作只略略吃了些,今日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但是……
面前这盆里装的实在是太多了。
“嘿嘿,”李有福跟着他的视线看向菜盆,又露出那堪称和蔼可亲的笑容来,隐晦地说道,“有职称总是不一样的,快吃吧,早点吃完中午还能睡一会儿。”
陈守正经过他的提醒,这时候更是明显感觉到工人们和他们两人之间的泾渭分明。
即使别的桌椅都坐得满满当当,也没人会来他们这一桌凑热闹。
李有福吃了半饱,发现陈守正的视线还在不时地往人堆里放,便宽慰道:“别在意。他们这群人是因为那些机器迁怒我们呢。”
陈守正听到这话,立刻来了兴趣:“为什么?”
李有福见这年轻人专注地看着自己,话便有些兜不住地想往外倒,转念一想,这人说到底算是和他一边的,而且这是厂里的事情,和筒子楼那边没什么关系,陈守正迟早会知道,也不算是嚼别人舌根。
李有福想明白这点,便没了顾忌:“你想想,这机器虽然精贵,但一台机子少说也能顶替几十个人的岗位。”
“这些被替下来的人又不能辞退,只能重新分配。好的岗位早就被人占了,他们便只能去干后勤,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做,不做的话,外头多的是人想要挤进厂里呢……”
陈守正听完,知道他们的存在对厂里的底层工人算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厂里的工人不愿意引进新机器,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支持新技术入厂的。
当然,对李春华这种善钻营的人来说,却是巴结和攀附的机会。
果然,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陈守正默默听着,想着那主线任务里的小偷是否会是因为厂里的职位被捋了,绩效没了保证,这才开始偷东西呢?
“李叔,你知道被调岗的人都有谁吗?”
陈守正等李有福说完,这才开口问道。
李有福将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咂巴咂巴嘴:“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你可别钻了牛角尖,这事跟你没关系。厂里要发展,就得跟上新技术,不然连发展的余地都没有,还怎么给工人们挣福利?这都是必要的牺牲!”
李有福说话,陈守正就安静听着,但回头还是坚持要看看这份名单。
“要是有人跟我一样住在筒子楼里,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嗯……,也是。
要是人家因为这事心里对他有芥蒂,这俊后生还一个劲地往人家面前凑,那不是自讨没趣么!
李有福跟陈守正相处了半日,虽然觉得他好奇心重,没什么眼力劲,一个劲地问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半点没听出别人的客套话,但陈守正皮相好,让人发不起火来,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盯着他瞧时,别人还要忍不住为他发愁。
太单纯了,白长了那身好体格。
这要不是进了厂,有他照应着,肯定要遭人欺压的。
李有福对这个新得的后生到底是有好感,还是给他找了那份名单。
“这批新机子是年前进的。这再远的就找不到了。”
李有福从办公室的红木柜子里翻出两份皱巴巴的名单。
名单是和当时的通知钉在一起的,一份发生在五年前,一份则是在月前。
陈守正郑重地同李有福道了谢,取出两张名单细看,意外地发现这名单上除了写明工人的姓名性别,还额外标注了联系地址。
陈守正努力将那几个筒子楼的工人记起来,回头好与江从露提及此事。
下午的时间,陈守正便以检查机器为由,去了车间里仔细观察了封口机的运行,又在办公室的公共书架上翻出几本说明书,且看且学,好不容易混过了上班时间,便收拾了厂服,随着人流往外走。
“喂!”
陈守正的视线还在人群里扫视着,本意是想找个脸熟的上前搭话,借着回筒子楼的路认识住客,但心里还是多少盼着能看到陈书泽的面孔出现。
在这关头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背被拍了一记。
陈守正几乎是下意识拧身向后,手肘跟着朝后击去,又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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