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苗组织就坐落在乌市郊区的疗养院里。
这个组织在陈守正看来，多少蒙着一层神秘的滤镜，只是在见到维系育苗组织的高层之一后，这种神秘感反而消失了。
“你要知道，组织每年投入的资金就能达到上亿，虽然驳论游戏的存在还没有正式在公众面前揭开，但育苗组织……”
“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设备，能在成员进入游戏后实时监控他们的身体状况……”
陈守正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参观育苗组织，一路到了医疗室，透过一个个紧闭的观察窗，陈守正还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冯文杰。
他的情况没有再恶化，可也始终没有从昏迷之中醒来。
只要人没醒，就无法判断装在这身体里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油头粉面的男人身边，还有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总是会在男人话音落下后，适时地捧哏。
“组织这几年来的发展也是多亏了主任你们的领导，要不然，哪里能走到今天呢！”
“陈大哥，齐主任今天可是专门推了其他的事情来见你的。”
齐主任听到这话，挥了挥手：“诶，说这些做什么？陈先生既然是玩家里的潜力股，那自然是育苗组织欢迎的对象，事情有轻重缓急，我自然是得优先接待他，我可不像某些傲气冲天的家伙，做事随心所欲，仗着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就为所欲为。”
陈守正皱眉。
虽然他并不清楚育苗组织内部的情况，但齐主任看着他说的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带着刺的意味和滑腻的眼神让他本能地不喜。
“谢谢。我想到这里就够了。”陈守正站住了脚步，收回看向冯文杰的目光，“我先回会议室了。”
陈守正点头算是致意，转身就往回走。
隔着那清透的观察窗，冯文杰的嘴唇忽然颤动了一下，可惜现在外面的人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他。
两个年轻人觑着齐主任的脸色，用轻蔑的语气说道：“到底是个乡下的穷小子，没见过世面，也不懂得礼数。”
齐主任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和那眼高于顶的陈书泽倒是相配。”
走廊尽头的陈守正脚步略微停了停，又很快恢复了速度。
从筒子楼里离开后，陈守正就发现自己身体素质有所提高，体力和力气的变化是最明显的，现在看来，耳力也有了增强。
虽然这次的游戏位面结算似乎因为那所谓的数据入侵没有了下文，但身体素质的提高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你就是陈守正吧？”
会议室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见到陈守正就露出了善意，话语里却带上了奇怪的长辈慈爱。
“书泽常常和我提起你。”
陈守正听到这话，脸上的戒备就消散了，还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是吗？他说我什么了？”
林有年看着这轻易被哄骗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他很喜欢你。”谢谢你将他留了下来。
“他现在应该已经见到周老了，很快就会回来，不如我们先谈谈你加入组织的事情？”
今早陈书泽提出了要来育苗组织看看，左右陈守正目前手头没有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育苗组织里的人在知晓他来了之后，会像看珍稀动物般，有的明里暗里地盯着他瞧，有的则端着架子以参观的名义硬是要领着他到处走，更有人会来邀请他加入组织。
林有年见到陈守正脸上的不解和意外，笑着递过去一杯水：“你是书泽最看重的人，自然也是组织最看重的招揽对象。”
这疑似形容小白脸或关系户的话，却让陈守正感觉到了莫名的……
欣喜。
陈守正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心境，连忙低头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表情。
林有年还待游说两句，却见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侯承熙就站在门口，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视线一来就定在了陈守正身上。
“林组长，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话想对陈先生说。”
侯承熙说着，跨步走进了会议室。
这请求多少让林有年感到意外，她下意识看向陈守正，却见陈守正脸上的笑意褪去，在接收到她的眼神询问后，点了点头。
“……那我去把书泽领过来，你们先聊。”
林有年边说边往外走，脚步在经过侯承熙时短暂地停了停：“陈先生可是组织里的贵客，注意点分寸。”
侯承熙只是一味地盯着陈守正看，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会议室的门再次关上，侯承熙深呼吸了两次，这才朝陈守正走近：“你不该和陈书泽复合。”
陈守正看着他，一时没开口。
侯承熙：“你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了吗？你不是说你要放弃陈书泽吗？你不是说你不配吗？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你不怕他知道真相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陈守正看着手中水杯里慢慢平静下来的水波，心里高悬的刀尖终究还是落了地。
原来书泽真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建立联系的。
陈守正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过，为他，也是为了陈书泽。
毕竟在失而复得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陈书泽已经原谅自己，没想到竟然是自欺欺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落：“我是配不上了。”
不干净的男人，是最没资格谈爱的人。
侯承熙听到这话，眼里迸出了光彩，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到陈守正继续轻声说道：“我会和他说的。”
隐瞒陈书泽时所经历的痛苦和煎熬，陈守正实在是无法再经历一次了，想到昨晚陈书泽全心全意看着自己时，那记忆里原本能让他感到甜蜜的目光，在这欺瞒的前提下，竟是变得苦涩起来。
侯承熙听到这话，原本流露出希望的神情一瞬间阴冷了下来。
不可以。
绝对不行。
如果让陈守正对陈书泽剖白，那易碎的谎言便会像泡沫般一戳即破，他将连卑微的靠近都没有了资格。
“抱歉。那晚的事情我虽然记不起来，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只要是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我都会尽量做到。希望这件事情不会成为你人生的阴影。”就像他一样。
陈守正心中叹了口气，拿着水杯便要站起身来。
侯承熙见他起身，只当他现在就要去找陈书泽，下意识便伸手一拦：“等等！我……”
手中的水杯被猝不及防地一撞，晃荡的水登时溢了出来，泼洒在陈守正的身上。
陈守正本能地低头看向湿凉的衣服，晕开的水渍将他半边T恤染出一块深色的图案。
“有纸……”吗？
陈守正抬头，话语一下子停住了。
事实上，抓住他手腕的侯承熙脸上的惊愕也是只多不少。
只见两人所处的会议室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咸腥的海风取代空调的徐徐凉意，掠过时微微卷起陈守正的上衣下摆，像是眷恋安抚的拥抱。
海浪随着风势拍打着低矮的崖壁，溅起来的浪花高高扬起，又迅速落下，站在崖上的两人身上很快就有了星星点点的水渍。
“这……”这是哪里？又是怎么回事？！
侯承熙刚开口便被一声急促而沙哑的鸣叫给打断了。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十来只乳白色的身影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直冲过来，一个个身形圆胖，脖子伸得长长的，鸟喙长而尖锐，被日光一照，竟像刀锋一样闪着锐利的光。
侯承熙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便要将陈守正推开这危险的范围。
可还没等他动作，陈守正便已经眼疾手快地反拉住他的胳膊，转身就朝山崖的另一个方向奔去。
“先进林子！”
陈守正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以免侯承熙反抗，反而拉慢了两人的速度。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且不讲道理的游戏开局方式，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陈守正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但不得不说他心里那种被随意耍弄的憋闷感还是有增无减。
这游戏可真是……
[欢迎玩家陈守正进入游戏位面·海底宝藏。]
[主线任务：海底宫殿的宝藏。]
[任务详情：在林氏渔村，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劝诱旅人归家的歌声响起时，只要乘坐渔船寻找歌声的来源，就能见到通往海底宫殿的入口。]
[在海底宫殿里，琳琅满目的珍宝，婀娜妍丽的美人，呼风唤雨的神物，应有尽有。]
[请玩家陈守正抵达海底宫殿，拿取一样最能打动你的宝物，体验驳论游戏的美好一角吧！]
系统的声音卡顿了片刻，又在风中毫无阻碍地将声音传到陈守正的脑海里。
[恭喜陈守正成功完成游戏位面·楼里的眼睛主线任务*1，隐藏任务*2]
[现发放A级游戏位面任务奖励。]
[主线任务奖励：玫瑰庄园邀请函*1，道具抽取券*2]
[隐藏任务（楼长的权威）60%奖励：窥探之眼]
[窥探之眼：秘密，我需要秘密……]
[道具等级：B]
[道具详情：使用者可将窥探之眼放在墙体门窗等可附着物上，窥探之眼将通过所附着物品看到内里。]
[使用时长：10分钟]
[请注意，该物品不具备发声器官，将用弹幕的形式描述所见之物。一旦物品使用时长结束并回收，弹幕将随之消失。]
[隐藏任务（蝴蝶效应）20%奖励：旧时光]
[旧时光：过去的时光总是让人心生遗憾，让人忍不住一再回想。]
[道具等级:D]
[道具详情：使用者可使用该道具回拨时光，看到一定区域内曾经发生过的事件。]
[请注意，回拨时光不可超过所在时空的限定范围，除特殊职业外，无法修改回拨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情。]
陈书泽隔着观察窗看着护理床上深陷昏迷的老人，沉默半晌才问道：“他找我了吗？”
负责照顾周瑞丰的护工虽然也是育苗组织的一员，但对组织内部的矛盾冲突了解并不深，对陈书泽并不惧怕也不掐媚，闻言只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周老接了个消息后没多久，人就迷糊了，病危通知都下了两次，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陈书泽心中有了数，这才抬手握住了门把。
在场的人都提前收到过通知，心中或好奇或期盼地想要看到奇迹的发生，只可惜，陈书泽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他走进屋内，消毒水的气味夹杂着久不通风的苦涩，让人没来由的心里发闷。
陈书泽熟练地操作着护理床，让床头抬起些许弧度，好让昏迷中的周瑞丰半坐着，这才伸手握住了周瑞丰垂在身侧枯槁发皱的手。
“周老头。”
陈书泽的声音轻柔，却轻易地将昏迷了两日的垂危生命从沉沉的睡梦中唤醒。
周瑞丰刚睁眼时，似乎还有些迷茫。
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两圈，这才定定地落在陈书泽身上：“你……回，你……回来……。”
他说话吃力，咬字含糊不清，含不住的涎水从他的嘴角留下。
他已经太老了，老到看不出一丝一毫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陈书泽看着他，只觉得像是看着一棵枯死的树。
树的内里早已被虫子掏空，可周遭的人却遮住了眼，闭紧了耳朵，只是一味地要将水浇灌在他身上，让保留着最后一丝神志的枯树徒劳且痛苦地在污水中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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