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胡子就去村尾安置他们的屋子把人都叫醒了。
当侯承熙见到陈守正心甘情愿地背着昏昏欲睡的陈书泽登上渔船时，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便随着日头的升起而彻底蒸腾消失了。
“你……”
侯承熙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头发堵，最终只是看似迷茫地拦在了陈守正面前。
陈守正难道不再害怕被陈书泽知晓‘事实’后被厌弃了吗？
为什么陈守正还能看似毫无芥蒂地待在陈书泽身边？
陈守正是选择继续隐瞒还是终于说出了那一碰就碎的真相？
侯承熙心中的疑问很快就在陈守正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警惕。
他知道了。
不管是陈守正还是陈书泽，都知道了他如同跳梁小丑般不顾尊严的谎言。
侯承熙一瞬间只觉得呼吸不畅，而陈守正则大跨步地掠过了他，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陈书泽醒来的时候，渔船已经出发了。
这艘渔船虽然破旧，但面积对于出海的五人来说并不算小，除了船长使用的甲板室之外，甲板下还有一层用来堆放货物的空间被改造成五间狭小的休息室。
陈书泽一醒来就不大愿意躺在带着鱼腥味的潮湿床铺上了。
他支起身子，朝坐在窗户边上的陈守正勾了勾手指。
陈守正见他醒了，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顺从地走到床边靠坐着，用自己的身体给陈书泽当垫子使。
“他们有带地图吗？”
陈书泽边问边把玩陈守正带着薄茧的手指。
陈守正应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带动胸膛的震颤。
半趴在他胸口的陈书泽不由得低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发麻的耳朵尖。
陈守正将人搂紧了，继续说道：“地图不大，看上去应该没有超过30厘米。”
陈守正比划了一下大致的尺寸，看着并不比A4纸大多少。
那地图是牛皮纸制的，地图的纹路一眼看上去几乎可以算是混乱无章。
要不是地图右上角画的罗盘标志，陈守正觉得那更像是小孩子无意识地乱涂乱画。
“不然你们怎么会有机会看到地图呢？”
陈书泽漫不经心地说着，又问了这次出行的人数和具体安排。
一同出海的除了负责掌舵的大胡子之外，就是引他们进村的年轻人阿布。
阿布显然对玩家的海上能力有所了解，并不要求他们帮忙，甚至还反复要求他们回屋子里躺着，确定不晕船了再上甲板。
陈守正就是那个上甲板帮忙又被赶回来的人。
“罗特说最早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达海底宝藏附近。”
罗特就是那满脸络腮胡，只露出一双碧蓝眼睛的男人。
陈书泽：“他有说地图是哪里来的吗？”
陈守正：“他说是以前的玩家留下来的。”
这话里头隐藏的深意让屋内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陈书泽：“你信他们吗？”
陈守正：“我信他们也要找海底宝藏，但事情发展得太顺利，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被忽略了。”
但思路的线头就像他所见到的那张地图似的，找不到方向。
陈书泽不置可否，思绪因为这话难以避免地绕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你每次进游戏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陈守正疑惑：“我觉得就没有什么正常的地方。”
不管是每次突如其来地走进另一个世界，还是这次直接将握住他手的侯承熙一同拉进游戏，甚至于驳论游戏本身，在曾经是唯物主义论者的陈守正看来，都算不得正常。
但这恰恰是陈书泽担忧的一点：“普通玩家进入游戏是会有倒计时提示的，而且没有人像你这样，隔一天就进入一次游戏。我担心是有什么东西盯上你了。”
从陈守正一进入驳论游戏就注意到他的存在，并通过某种方式频频将他拉入驳论游戏，能力未知，危害未知，但至少足够强大，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陈守正回想自己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游戏位面，并未在这里头找到重复出现的面孔。
“别担心，就算真的是有人故意拉我进游戏，那家伙再厉害，也只是要求我完成任务而已，不是吗？”陈守正安抚的大掌盖在陈书泽的脑袋上，“而且，有你在，我们就当是来体验生活了。”
这话听着也没错。
陈书泽轻而易举地就被哄熨贴了。
如果在阿正的世界里，要和他去找‘宝藏’，还真是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而且有他在，他一定不会让其他生物伤害阿正的。
两人就这样窝在房间里聊天，直到晌午才再次来到甲板上。
这次，阿布只是认真地看了陈守正一会儿，并没有再要求他们回到房间里。
午饭是阿布做的焗咸鱼配几个馒头。
海上风平浪静，除了他们这艘渔船之外，见不到任何指示性的标志物。
“这地图既然是以前的玩家留下来的，你怎么会看？”
陈书泽的问题只是赢来了大胡子罗特的几声大笑。
“当然是那家伙教给我的。放心吧，我来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就算不看地图，闭着眼都能把船开过去。”
陈书泽却对他这话并不买账：“既然跟着这张地图来过那么多次都没有收获，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罗特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那双碧蓝的眼睛终于舍得从吃饭的陈守正身上移开，上上下下地将陈书泽仔细看了一遍，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曾经在这张地图指向的位置看到了海底宫殿。”
那是流光溢彩的一角，引诱着路过的旅人跃入海中，探寻海底的秘密。
“后来呢？”
陈书泽盯着罗特，可惜罗特脸上的胡子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让人无法探究他说故事时脸上的表情真伪。
“后来，他们全都没有浮上来，只有我。”罗特再次看向陈守正，笑得张扬，“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陈书泽和侯承熙都变了脸色。
罗特和阿布对陈守正过多的关注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反倒是频频受到关注的陈守正像是毫无察觉，直白地问道。
“海底有什么危险吗？”
罗特将声音往下压：“危险？当然有。”
“那是海底的水妖，会抓住你的脚，把你留在海里。”
陈守正：“很多只吗？”
罗特点头，目光落在陈守正搁在盘子里剩下的半个馒头，突然伸手拿过来几口啃了。
陈守正：“？”
他低头看看空空的盘子，又看看再次咧嘴朝他笑的罗特，不好说他是习惯咽下嘴里的东西再说话，暂时把吃食放下的。
一旁的陈书泽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做什么？”
罗特笑容不变，目光更是始终黏在陈守正身上：“浪费食物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话陈守正倒是认同，只是见陈书泽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陈守正想了想：“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吃的东西。”
罗特能屈能伸，双手当即做出投降的姿势，又耸了耸肩：“你说了算。”
甲板室里临时支起的餐桌氛围凝滞，却见罗特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伸手从放馒头的篮子里又拿了一个出来，随手掰成两半，一半放在陈守正的盘子里，一半照例塞进自己嘴巴，几口嚼完吞下。
陈守正见陈书泽还是阴沉着脸的模样，又认真想了想，将那半个馒头再次一分为二，一块自己吃，一块喂给陈书泽。
陈书泽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馒头块，一时哭笑不得，倒是让甲板室紧张的氛围为之一松。
陈守正感觉到陈书泽借着叼走馒头块的动作用力在他指尖上咬了一记，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虽然陈守正对于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一知半解，但结果只要陈书泽恢复心情就好。
一顿饭在双方无声的对峙中落幕。
“你说那里有很多只水妖，那你们看到的宫殿会不会是他们的巢穴？”
饭后，罗特大方地将那看似涂鸦的地图拿出来给他们随意取看。
而陈守正的问题，一下子就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可能。”
罗特面对陈守正时总是显得过分张扬的笑容随之褪去。
陈书泽也意识到不对，追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海底宫殿，不知道真正的海底宫殿长什么样，不是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布终于在罗特发火之前开口道：“我们见过真正的海底宫殿。”
这话一出，三人心中又是一惊。
“我们的祠堂就画着海底宫殿，”阿布似乎并不知晓他的话给其余人造成了怎样起伏的心理历程，“罗特说的海底宫殿和祠堂里的一模一样。”
陈守正见其他人神色莫测，一时没有提问的意思，就继续问出自己心里关心的问题：“那你们有带潜水设备吗？”
这次出行实在算得上匆忙。
他们抵达游戏位面先是被一群大胖鸟追击，之后又被村民拉去参加篝火晚会，之后就是和出海向导之间的对峙。
当然，这之后也夹杂着陈守正私心作祟下与陈书泽的相处时光，结果隔天一大早，人还迷糊着，就要登船出海了。
他们算得上是一穷二白地来到这个游戏位面，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各种潜水设备。
即使是职业的潜水员，怕也是很难在没有设备加持的情况下逃过水妖的追击，再进入海底宫殿拿取那里的宝藏，最后再从海底游上来。
普通人的气息压根坚持不了那么久。
而阿布和罗特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到了那，你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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