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朗阅书斋的烛火却是一处接着一处地亮起,将书斋的每一处都照得明晃晃亮堂堂。
“这样真的有用吗?”吴学民抠门惯了,总忍不住去算这么多烛火,烧一夜要花费多少银钱。
其余人又怎么能不知晓他的德性。
朱同轩冷笑一声:“你要是觉得没用,那就说个更有用的法子出来啊!”
在那根长笔突然脱手之后,笔仙像是直接销声匿迹了,对他们的请求念诵没有任何反应。
沈云舟念到嗓子都要哑了,众人这才接受了事实,开始寻求别的解决方法。
董仲邈边擦着额上的汗边打圆场:“没事,我们明早就走,到时候什么笔仙都留在书斋里,大不了以后另起一处开书斋,大家先凑活一晚上。”
现在就离开的想法自然也是出现过的,但大门外无法触及的黑暗看着比书斋内还要可怖,不知不觉中就掐灭了他们的念头。
陈书泽打了个哈欠,看着倒是七人之中最淡定的:“既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那我就先回去睡了。”
吕弘文听到这话,神色难辨:“你不怕吗?要不今晚大家就待在一处睡吧?”要是直接不睡,一起守夜更好。
吕弘文怕得一颗心就没落下过,可见陈书泽那副困倦慵懒的模样,怕他直接拒绝,只得将后头那句提议咽下去了。
陈书泽扫过众人,面露嫌弃:“我才不跟别人一起睡,走了。”
他转身就走。
陈守正就如同他身边的影子,笼罩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看着却是让人莫名心安的存在。
要是这人能被他搞到手就好了。
朱同轩心中暗叹。
陈守正拿着照明的灯笼,一路顺手将回廊间挂着的点亮,慢慢和陈书泽漫步在这古色古香的环境里,倒是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浪漫来。
“你不怕吗?”
陈守正将陈书泽让到床上,单膝跪在他身前为他脱鞋。
“怕什么?反正我没做过亏心事。如果它真是仙,那就不该来找我麻烦。”
陈书泽看着身前的陈守正,坏心渐起,穿着袜子的脚直接踩在了陈守正的肩头。
陈守正一怔,再抬眼时,眼里却没有怒意,反倒是要将人溺毙的温情蜜意。
陈书泽被他看得脸热,连忙将脚缩到床上:“看什么看?再看就去榻上睡!”
陈守正从善如流地垂下眉眼,将鞋子放到床尾,借着桌上昏黄的烛光,起身上床。
床上的人影很快便挨挤到了一处,细小的抱怨嘟囔声在人影完全拢在一处时消了声,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起,又被低低的轻哼压住。
长夜漫漫,烛光摇曳,烛心随着炙热的火光融化,缓缓向下流淌,到天明时,却是已漾出一洼浅浅的烛液。
陈书泽一觉睡到了天色大明,睁眼时还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温热的帕子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又顺着滑过脖颈和胸膛,随后便是轻柔的唇瓣落在他的嘴角,细细啃咬着他的神志,将他彻底从昳丽的梦境中拉扯回来。
“什么时辰了?”
陈书泽说话的声音微带沙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娇气嗔怪。
陈守正心疼地吻了吻他半阖的眼皮:“应该是巳时了。”
陈书泽发了会懵,任由陈守正领着他洗漱穿衣,吃早饭时才有些清醒:“他们走了吗?”
陈守正摇了摇头,又给他添了半杯杏仁露。
“不会还没醒吧?”
陈书泽抿了一口杏仁露,便将它推开,转而将碗中的虾仁饺吃了,便搁下筷子。
陈守正又捏了个蟹露包凑到他嘴边:“嗯,他们在多宝阁一块睡的,估计今早才合眼。”
多宝阁是所有藏书放置的位置,另外开辟了一块读书区,位置够富裕,足够他们所有人将被褥铺在那里。
陈书泽皱了皱眉,到底是将那个蟹肉包慢慢吃了。
陈守正这才将他吃剩下的东西几口嚼了吞下,又拿了茶水给两人漱口。
两人这头还在腻歪,却听外面突然响起了模模糊糊的高喊,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现出喊叫声里的惊恐凄厉。
陈守正抬手用拇指抹掉陈书泽嘴上的水渍,起身出门查看情况。
“出什么事了?”
陈守正一出门,就见到阿紫踉跄着朝这里奔来,脸上血色全无,瞳孔震颤,恐惧让他的面容变得过分僵硬,喊出来的声音更是尖利嘶哑:“死了!周公子死了!”
周季和是死在他们中间的。
昨晚除了陈书泽和陈守正两人还有闲心做其他事情之外,其余人就算是没被笔仙的插曲吓出个好歹来,那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一起睡在多宝阁的建议自然是得到了一致认可。
周季和身为他们之中话语权最高的人,夺得了居中的位置,书童们自然是护在外围,两两轮流休息,剩下的守夜。
一晚上风平浪静,董仲邈虽然怕得要死,但夺得了周季和身边同样算得上居中的位置,被所有人护在里头,总算是有了几分安定感。
他那因为恐惧而被压下去的困倦终于慢慢席卷上来,让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朝下耷拉,终于是落入了黑甜的梦乡。
早晨的日光穿透多宝阁那通透窗纸朝内照拂时,才将董仲邈从迷迷糊糊的梦中叫醒。
他一仰头,就见朱同轩已经醒了,阿紫等书童正在书桌边上伺候他洗漱,这般琐碎的动静不再像以前一样激起董仲邈的烦躁,反而让他很是安心。
“醒了就别猫着了。”朱同轩扫了他一眼,“赶紧起来,吃饱了就走,这里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昨晚吕弘文和沈云舟两人神神叨叨的,就差头挨着头抹眼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死定了,真是磨叽得他心烦意乱,更加翻来覆去睡不着,结果昨晚就他一个不吭声的睁眼到了天明,其余人倒是睡得挺沉的,直到这会儿还没个动静。
书童在朱同轩不耐烦的指示下走过来喊人。
董仲邈坐起身来,见身边的周季和没人敢叫,便伸手帮忙推了一把。
这轻轻一推,却见周季和的脑袋一歪,竟是直接滚到了一旁,四肢更是像坍塌的积木,在这轻轻一推下,尽数散裂。
董仲邈愣怔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半天都没有反应。
一旁的书童转过身来,正好踢倒了滚过来的头颅。
他好奇地低头去看。
“啊——!!!”
一时间,嘶声裂肺的惊恐惨叫声炸开,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传一个,所有人看到这可怖的尸体,都慌张地四散开来,董仲邈这时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乱叫着逃开。
吕弘文等人一醒来就见到这一幕,更是感觉神魂都要被吓飞了,忍了一夜的眼泪登时夺眶而出,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男子气概了,大喊大叫地就跑出了多宝阁。
吴学民虽说瞳孔放大,半天才喘匀了气,但却算是他们之中最镇定的那一个:“快去喊人!你,去你家公子府上叫人!大财,去报官!快!”
仆从们领了命令,连忙往外跑。
朱同轩同样被吓得面无血色,起身时不慎将桌上的水盆都带了下去,半截身子都湿了,可听到喊人二字,却是抓紧了阿紫的手,不住地叮嘱他:“去叫书泽和阿正过来,快!去叫!”
阿紫身子不住地发颤,却还是本能地听从指令,跑出去一段路后就忍不住大喊,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底的恐惧喊出去,盼来改变局面的人似的。
陈守正跟着陈书泽往多宝阁的方向走,身边的阿紫还在忍不住抽噎,陈守正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你们整晚都没发现吗?”
阿紫不住地点头。
陈守正:“可是身体四分五裂的话,出血量应该很大吧?没有血腥味吗?”
阿紫:“没,没有,没血。”
阿紫说完,打了寒噤。
陈守正沉默了。
看来这第八个存在的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三人还没到多宝阁,就已经见到慌不择路撤到外头来的人群。
朱同轩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黏腻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滑过,说不清楚是庆幸多点还是可惜多点。
“报官了吗?”
吴学民刚点头,就见本该去报官找人的仆从又跑了回来,一个个都是面无血色的惊恐模样,让在场的人心都往下坠了坠。
“公子,没门,没门……”
吴学民蹙眉:“好好说话,什么叫做没门?”
跟着他来这的大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抬起胳膊用力抹了一把后才继续说道:“公子,门不见了!”
不少人听到这话,都倒抽一口冷气,沈云舟更是身子发软,在仆从的搀扶下才没有直接瘫到地上去。
“没门,你不会翻墙吗?”吴学民脸色难看。
“公子,不能翻,”大财又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小喜说他会翻墙,结果,结果……”
沈云舟听到自家仆人的名字,连忙拖着无力的身子凑过来,声音发抖:“小喜怎么了?他出事了?”
庆宝见大财泣不成声,便哆哆嗦嗦地将后面的话补完了:“他翻出去就惨叫了一声,血在外头溅了进来,现在墙头那儿都是血。”
人群里发出惊恐的低叫。
沈云舟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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