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用的桌子就摆在咏诗阁内,因为昨晚害怕出什么变故,桌上请笔仙用的纸笔并没有让人撤走,祭台就摆在了圆桌前,上面摆了应季的果蔬和几道荤菜,左右各燃了两只蜡烛,另外用几个匣子摆了金银珠宝等物,依次排开。
因为书斋里没有祭拜用的线香,他们用的还是熏香用的曲香,看着不伦不类的。
吴学民自认为口才比吕弘文强,又是他们之中除吕弘文外更接近死亡威胁的人,自觉上前负责祈福事宜,其余人自然没有意见。
“笔仙,笔仙,小生们昨夜轻狂,慢待了笔仙,现特奉上金银珠宝和荤菜鲜果,只求能得到笔仙的谅解。如若仙人能放我们归家,改日定当以全猪供奉,并为仙人贴金身,盖庙宇……”
陈书泽双手抱胸,靠着陈守正的身子站着,目光落前头跪地请求‘仙人’谅解的吴学民。
直到跪拜结束,屋内都是一派的风平浪静。
吕弘文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就成了?”
朱同轩没好气地回道:“不然呢?再死几个人助助兴吗?”
吕弘文当即吓得噤了声。
陈守正却是看出了不对劲,伸手直接揽住靠着自己的陈书泽,将人往身后带了带。
只见吴学民站在那里,脑袋低垂着,双手还僵在借力起身的动手上没有收回,一两秒还算正常,十几秒都停留在那一个动作,显然就是出了问题了。
其余几人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吴学民的不对劲。
亲手推过周季和的董仲邈这回退得远远的,抱着自己的胳膊,硬是将自己塞在了比他小一号的阿宝身后,阿宝自然也是怕的,但却不敢躲。
沈云舟扶着墙一路退到了陈守正不远处,还想再退,却被同样挪过来的朱同轩瞪了一眼,当即也停在那里不敢动了。
屋内氛围诡异,好在这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字、字……”
吴学民终于转过头来,头脸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如同大病了一场似的,指着那张圆桌的手指抖个不停。
“什么,什么字啊?”
吕弘文又又又想哭了。
吴学民却是没有回应的气力,一下子又跪了下去,对着那不伦不类的祭台不断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着原谅。
陈守正皱眉:“我去看看。”
陈书泽立刻拉住他:“你不是害怕吗?我跟你一起看。”
陈守正迟疑了一瞬,没有反对。
与其分开,自然是时刻牵在一处才安全。
令他意外的是,朱同轩直接凑到他们身前,白着脸说道:“我也去。”
陈守正:“……”
陈书泽:“……你要看就走过去看,同我们说什么?”
朱同轩自然不是说给陈书泽听的,只是陈守正听到他愿意一同涉险的话,却是一个后退,将陈书泽又给护到了身后:“那这机会就让给朱公子了,我们在此处等着就是。”
朱同轩:“……!”
他才不是这个意思!
这头还在古怪的僵持着,那头吴学民终于是再次抬头,盯着毫无反应的祭台看,又看向不远处圆桌上的纸。
那上面除了东南西北和男女等常见字眼外,属于周季和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黑色的线条歪歪扭扭地圈画起来了,因为颜色并不起眼,他们竟是没有人发现,而同样被圈起来的,还有‘吴学民’三个大字。
他成了下一个人选。
这念头一代替先前那无法确定的缥缈猜测,立刻就抽走了支撑着吴学民的那口精气神,他苦等着笔仙回应,可那供桌却无半点怜悯,徒留他煎熬的内心终于在铺天盖地的恐惧中崩塌,转向了他现在唯一的出口。
“……是你!”吴学民突然转头看向吕弘文,因为无处宣泄的恐惧而衍生出来的愤怒让他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是你动了手脚!是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才是第二个!你才是第二个!”
吴学民突然奋起,冲向吕弘文就掐住了他的脖颈,边嘶声质问,还不断晃动手中易折的脖子,场面一时混乱,那头也顾不得对峙,连忙冲上来阻止。
“你冷静点!”
“学民你疯了!这事和弘文有什么关系!”
“吴学民!笔仙不一定会再杀人!你快放手!”
吵吵嚷嚷的局面直到陈守正直接将人摁在了地上才得到了遏制。
吴学民呼吸粗重,在短暂的平静后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表情空白,眼神发直,宛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直到被送回方亭阁都没有再多的反应。
“他现在被吓成这样,又看不得大夫,会不会变成傻子啊?”
吕弘文虽然刚从吴学民的手下逃生,但吴学民毕竟是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书生,再加上陈守正反应及时,他倒是没受什么伤,更何况,他们都看到了请笔仙那张纸上被圈画出来的名字。
吕弘文尽管知道不该为此感到欣喜,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放松了许多,连带着,对吴学民也多了不少同情和愧疚。
董仲邈倒是不以为意:“我可是连季和的尸体都碰过了,这算不得什么,没事的,要是大仙真放了我们,他肯定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众人也只能口头说上几句,本该跟着他们一同上京的周大夫昨晚并未留宿书斋,其余人对每日都被逼着看的诗书经文都一知半解,对医术更是一窍不通了。
陈书泽看了会双眼发直,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的吴学民:“现在看来,供奉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还是跟我一并去砸墙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静了静。
陈守正握着他发凉的手,无声地表达着支持。
朱同轩看得心火直冒:“砸墙?你忘记小喜的下场了吗?到时候再死几个人,你就满意了?”
陈书泽才不会惯着别人:“我之前就说过了,将书斋里还活着的鸽子放出去看看,什么时候说要用人命来试了?如果你的脑子也进水了,那就把嘴巴给闭上,别一个劲地往外冒傻气,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你!”
朱同轩气得眼睛都红了,握紧了拳头就往陈书泽的方向走了一步。
可还没等他近身,陈守正便已经将陈书泽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朱同轩这下子不仅眼睛红了,连心口都跟着疼了:“你做什么?你难道还要打我不成?”
陈守正面色如常:“只要朱公子敢动手,我定当奉陪到底。”
他的拳头不用看就知道和朱同轩不是一个级别的。
朱同轩恨不得上前抓住对方的胳膊把人摇醒。
“你当你主子是个什么好货色吗?他骂我傻,还曾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你蠢笨,嘴毒心更毒,你怎么就不懂得擦亮眼睛认人?!”
陈守正这时倒是有些困惑了,不过那困惑转瞬即逝,很快便成了了然:“我只认他,他也只认我。”这姓朱的肯定是又一个喜欢书泽的人,眼下必定是恼羞成怒了,怪不得先前又是要给书泽送人,又是搭话要一同行动,想来就是被拒绝太多次想要直接动手了。
他绝不会让对方得逞的。
陈书泽听到他的话,脸刷地一下红了:“谁只认你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守正听到这话,回头看了陈书泽一眼,竟然不反驳,只是这沉默反倒让陈书泽心里莫名地一突。
朱同轩见他们这般面和心不和,心里总算痛快了些:“听到了吧?人家只把你当使唤的狗,你还当他是喜欢你了?”
陈书泽:“你……”
陈书泽刚开口,一旁突然横插进一个人来,说话的声音软糯无力,还没开口就已经面容楚楚了:“你们别吵架了……,别伤了和气……。”
沈云舟的手一下子就搭在陈守正的胳膊上,话一说完就像是害怕胆怯般,又往陈守正身边凑了凑。
“是啊,你们别吵了,现在连学民都出了事,我们得一致对外才是啊!”吕弘文看不出他们之前古怪的纠缠,只是见沈云舟搭着陈守正的胳膊,便当他是在阻止这恶仆伤人,也上前抓住了陈守正的另一只胳膊,掷地有声地说道。
“你这恶仆!还敢对勋贵动手,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拉出去打板子你信不信?!”
“你敢!”
吕弘文的话音刚落,三道嗓音便齐齐朝他砸来,直接把吕弘文砸蒙了。
“你,你们……”为什么反过来吼他啊?
不,不对,怎么连云舟都敢呵斥他了?
而且,你这恶仆的眼神是几个意思,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你心软吗?
吕弘文憋了一肚子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更好地表达他的愤怒,一下子倒是梗在那里了。
一直默默看着的董仲邈这时连忙把这个愣头青拉了回来,小声地劝他:“他们抢人,你掺和什么?”
他是早就看清楚了,这叫做阿正的奴仆可不简单,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的确俊朗,不经意间望过来时,总让人没来得地心跳加快,想要亲近他的念头无需多久就要化成了本能。
在董仲邈的人生里,还没见到过这种人物,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是决计不敢靠近这如同罂粟般的人物,没看到这两天的功夫就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内部分割了吗?
吕弘文不明所以,又委屈又愤怒,但到底是听话地不凑过去了,只是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陈守正看。
即使没办法用行动教训对方,他也要用凶狠的目光压制对方嚣张的气焰。
陈守正倒是没注意到这小少爷‘虎视眈眈’的眼神,他的胳膊甩开了沈云舟搭着的手,神色淡漠道:“既然各位公子不准备打杀我这条狗,那便让开吧。”
几人脸色都是一变。
朱同轩被他那淡漠的眼神一看,心中一沉,但见到陈书泽也是一副难受的模样,心情又明媚起来了。
就该如此。
陈书泽性子孤傲,迟早会伤透阿正的心,届时,便是他得到阿正的时候了。
朱同轩想到这里,脸上甚至带上了一抹笑意,:“也罢,我不奢望你现在就明白我的苦心,你只需知道,你在别人眼中是狗,在我眼里却是独一无二的人。”
朱同轩说着,侧身让到一旁。
陈守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陈书泽说道:“走吧。我们去砸墙。”
沈云舟再次被无视,白着脸看着他们离开,再转头,就见到朱同轩对他露出一脸讥讽的笑,他神色慌张了一瞬,便如往常一样低下头去,再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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