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为免误伤书泽而主动迎上前去的举动似乎吓到了书泽。
他感受着手心触碰到的冰凉,思绪不受他控制地转动着,直到多宝阁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他悬浮的思绪这才悄然落了地:“怕吗?”
陈守正问了昨天陈书泽问他的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幽深的眸子里却干干净净的,只有陈书泽略显淡漠的面容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
陈书泽迎着陈守正的目光,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仔仔细细打量他的五官,还用空余的一只手摸了摸他面部的轮廓,问出一句让陈守正猝不及防的话:“我以前见过你吗?”
这话说出口,陈书泽自己也愣了一下,又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奇怪,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跟阿正像是认识了好多年,他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又一步步朝自己远去。
那种即将失去的空落落的惶恐,在他心里浮现后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阿正怎么会离开他呢?
真要说起来,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阿正的卖身契都还在自己手里,他又能去到哪里呢?
再说了,阿正也不会想要离开他。
昨天的陈书泽有这个自信,今天却变得患得患失的,这可真不像他,难道真是情爱的力量在作祟?
陈书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陈守正在短暂的愣怔后埋藏着狂喜的神色。
他似乎又有了希望。
一份由陈书泽主动递到他手里的希望。
多宝阁的门随着仆从的推动缓缓打开,料想中尸体的腐臭并没有袭来,空气中只有灰尘浮动和沉闷的书籍气味。
由陈书泽和陈守正领头往里走,绕过墙壁堆满书籍的外间,窗户下散落的被褥还没有收,被褥全都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更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尸体。
陈书泽皱眉:“尸体呢?”
后头几人听到这问话,这才慢慢地从后探出头来,那具七零八落的尸身果然不见了。
“怎么会?!”李弘文惊叫出声,感觉身子发凉,顾不上和董仲邈之间的争吵,一个劲地往他们身边挤。
沈云舟更是抓紧了身边搀扶的仆从才勉强站直了身体,脸色白得像纸,仿佛随时会晕过去似的。
董仲邈和朱同轩鼓起勇气在原先发现尸体的位置看了好几眼,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往外退:“你们,过去看看。”
被点名的仆从苦了脸,却不敢不听话,抖着面条似的双腿艰难地挪到被褥边上,弯腰抓住被褥的一头,用力一掀,下面却还是空荡荡的,那令人生畏的尸体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个事实似乎比直面尸体还可怕。
十几名仆从全部被叫进来,在多宝阁内进行地毯式的搜查,却终究没能找到那周季和的尸体。
“难道季和真的还没死?”董仲邈脸上都是惊出来的油汗,拿着帕子的手紧紧地攥着。
他努力去回想在多宝阁醒来的那天早晨他触碰到的冰凉僵硬。
那种湿冷的恐惧感由脚底直窜头顶的冲击仍然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董仲邈左想右想,都觉得那样七零八落的身体怎么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所以那其实是个假人?!”朱同轩捂着额头,看上去也在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
太混乱了。
那天真正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对骇人尸体的匆匆一瞥,更多的则是凌乱的脚步,刺耳的尖叫,心中翻腾的阴暗渴望。
当时他想着,如果陈书泽也死了就好了,可事实并没有随了他的愿。
他整个人的情绪在进入书斋时正眼瞧见阿正的那一刻开始,便跟着他起起伏伏,却从未有过得偿所愿的欣喜。
“胖子,你不是就睡在季和的旁边吗?!你还碰他了!我都看见了!”吕弘文神经质地在多宝阁前来回踱步,最后一站定,目光死死的盯着董仲邈,“你说!你说那个到底是不是季和的尸体!你快说啊!”
董仲邈的情绪显然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怎么知道?!我那会儿吓得要死,怎么可能会仔细去看!”
他的话音刚落,周季和那张抽干了血的苍白面孔又一次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董仲邈牙关紧咬,上下牙齿随着颤抖互相碾磨的咯吱响动尖锐地刺着他的大脑。
“不,不对!”朱同轩突然看向陈书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一切是不是你搞的鬼?!不然为什么这么巧,今天你就要求来看季和的尸体,事发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朱同轩连声的追问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先前因为陈书泽没有做梦而引起的怀疑,再次淹没几人的心头。
“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们?”陈守正的话语里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恨,是很平静的疑问。
先前他只当朱同轩是爱慕陈书泽,所以处处给他使绊子,又千方百计地想将他从书泽的身边赶走,可是现在陈守正又觉得说不通了,爱慕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不顾后果的言语攻击?
可他们不是朋友吗?不是一起创办了这个书斋,又准备一同上京吗?
朱同轩:“我只是就事论事!”
他们的大喊大叫,让周围的仆从们听得一清二楚,连惶恐的仆人们都难以自持地小声低语着什么,现在见朱同轩怀疑陈书泽,其中有人终于忍不住低呼:“真的是陈公子!”
朱同轩转过头去,立刻找到了那来不及收起惊恐的仆人:“你!说什么呢!”
朱同轩面对陈守正时无边无际的挫败感急需找一个出气口,可他没想到这个出气口却是来帮助他的一个缺口。
那仆人被点了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谢罪,又在朱同轩以追问为名施加在他身上的呵斥和指责下,战战兢兢地将心里的恐惧往外倒。
“陈公子就是精怪,他说了他就是怪物,他是混在少爷里的怪物……”
仆人崩溃大哭,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守正愣住,视线在仆人中逡巡了一遍,这才发现看向他们的人眼里皆是恐惧和戒备。
其中两人格外眼熟,正是陈书泽故意吓唬陈守正,说他也许是混在人群之中的精怪,问他怕不怕自己时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
陈守正回想了一下,当时他们好像是直接被陈书泽的话吓跑了。
陈守正:“……”
陈书泽倒是神色平淡,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带有攻击性的眼神对他而言似乎是稀疏平常的东西:“如果我是精怪,就不会做出这样大费周章又毫无意义的事情,想杀谁直接杀了便是。”
这样的话仿佛更符合众人心中对精怪的想象了。
连气焰嚣张的朱同轩都惊恐地退了几步,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泼脏水成功了,还是误打误撞觑见了真相。
陈守正见陈书泽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心疼。
在陈守正的视角里,两人的分别是以小时为单位的,但对于失去记忆并成为NPC的陈书泽来说,会不会是又一个二十几年颠簸的人生呢?
众人搜寻多宝阁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却终究没能找到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所有人虽然不再开口,却明里暗里地远离了陈书泽这头。
陈书泽没什么感觉,本来几人就是在利益的驱使下走在一起,那因为趋利避害而再次分开,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觉得周季和真的死了吗?”陈守正试图用问题分散陈书泽的注意力。
这种略显笨拙的关怀,倒是真的勾起了陈书泽的嘴角:“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从头到尾应该不止一个人在作怪。”或者说,不止一个精怪在作乱。
陈书泽的视线掠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人一旦和他的视线相触,无一例外,都立刻转移了目光。
因为众人对陈书泽的排斥,陈守正不放心他们送来的食物,亲自下厨,给陈书泽下了碗面条,晚上还多烧了几道菜。
这里用的还是烧柴火的灶台,陈守正并不熟悉,只得慢慢摸索。
陈书泽就坐在门口的马扎上,乖巧地听从陈守正的叮嘱,并没有走远。
厨房里的仆从早就吓得躲远了。
陈守正独自在灶台前忙碌着,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定他还在原地,这才回过身去继续手上的活计。
陈书泽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半天压不下去。
先前旁人的恶意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可阿正的一点示好却让他如同饮尽了一大壶琼浆玉露,在沁入心脾的甘美清甜中,像是醉酒般舒服得飘飘然,可在长时间的注视过后,恍惚间,陈书泽竟看到陈守正穿着古怪的衣裳,站在一个窗几明净的屋子里,同样是在洗手做羹汤。
陈书泽蹙眉,猛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陈守正听到声响,第一时间回身,手里还攥着勺子,看到陈书泽还全须全尾的站在那里,明显松了口气:“怎么了?坐得不舒服吗?”
他将汤勺放下,将旁边水瓢里备着的水拿过来简单冲洗了一下手,便走到陈书泽边上:“我去屋子里搬把椅子过来吧。”
陈守正问完,见陈书泽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太饿了?要不先吃面?”
陈书泽迟迟没有作答,直到陈守正急得额上都要冒汗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没事,你去做饭,我想吃你做的饭菜。”
陈守正看着陈书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唯恐陈书泽是低血糖了,想了想,单手将陈书泽抱了起来,去边上的屋子里随意提了把带靠背的椅子,将陈书泽好好地安置在厨房门口,这才回到了灶台前,麻利的手脚像是有人在后头撵着,被烫到了手都不敢放慢速度。
“来,先喝口汤,我用水镇凉过了。”
陈守正直接在厨房门口支了张桌子,先把晾凉的汤递给陈书泽,洗净的手还带着冰凉清爽的气息,动作自然地摸过陈书泽的额头,将碎发顺着脸侧别在后头,又滑到他的后颈,确定没有汗湿,这才放下心来。
陈书泽乖顺地任由他动作,只是一对浅琥珀色的眸子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陈守正发现后,便坐在陈书泽旁边,接过他手里的碗,用勺子喂他。
陈书泽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突然笑了。
他垂下眼睫,遮掩住流露出侵略性的目光,张嘴含住了勺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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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书斋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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