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辛兰拎着一个大西瓜。
石良拎着几粒枇杷。
他们穿过喧闹的街道,走过充斥着霉味的小巷,来到平原上惯见的、四周无遮的田间路。
装枇杷的袋子被大泽村刀子一般的风吹得直晃荡,要不是石良力气大、拳头又捏得紧,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给刮跑了。
石良追着云辛兰,操着标准的豺声问:“你干嘛一定要回去上学啊?不现实的哇!”
云辛兰问:“怎么不现实?我爸妈供我吃力我才跟哥嫂出来挣钱的,我一个月能挣近两个学期的学费呢,为什么不回去上学,上学不好吗?”
“嗨... ...不是不好,是不现实。钱嘛,是好挣的;学,上了又不一定有用的。上学又不是只有回老家一条路,你还可以函授、夜大啊!”
“函授?函授是... ...需要怎么做?”云辛兰抬眼对上石良那张岁月痕迹极深的脸,眼里写满了问号。
“嗨... ...说了你也不懂,就是成人高考那些咯,哎呀... ...这个... ...也麻烦的,下次我跟你说。”石良对着云辛兰那急于获取有用信息的一张好看的脸,想着此刻正是要电话号码的好机会,立又说:“这样吧,我们留个电话,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我。”石良自信地摸出手机,作势要按键,又说:“你电话多少,我打给你。”
云辛兰见石良如此,想着这次相看只是为了应付她嫂子,就犹豫着没开口,又不好意思果断拒绝,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挤出一句:“我还是告诉你电话号码吧!你不要打给我。”云辛兰不想记录石良的电话。
石良得意的记下了云辛兰的电话号码,备注为“超市小妹”。腹语道:山里妹,也太TM装了。
石良跟着云辛兰回了云家,进屋就大叉腿坐在那唯一一张圈椅上,再也不肯挪动屁股。他一颗颗剥着那为数不多的枇杷,一边往地上扔枇杷皮,一边潇洒地往云家干净的水泥地面吐枇杷核,吐得到处都是,也扔得到处都是。
小果听说有西瓜吃,欢欢喜喜冲出房间。看到那个“刺猬”男人还在,眸色瞬时暗淡,拿了一牙西瓜就急急进屋了。
云辛兰洗好并切好西瓜,尽数拿出去放到石良旁边的矮桌上。见到满地的枇杷残骸,不好对石良说什么,只好抽出一张纸巾,弯腰将一颗颗的枇杷核和一片片的枇杷皮给一一捡拾起来,一并丢进桌边的垃圾桶。
那地,虽是简易的水泥地,云家人却极爱惜,住这里几年就干净了几年。云健每天早晚都要拖一次,拖得清爽干净,干净得可以照见人影。
云辛兰最见不得家人的劳动果实被破坏,尤其见不得屋子里有一点脏乱。也不顾忌客人的面子了,先解决眼前难以忍受的脏乱要紧。既不能命令或责怪他人,只好自己收拾了。为此,她不得不再去洗手间仔细地洗了一遍手。
石良见云辛兰如此,就将嘴里那颗枇杷核吐到了原本就在他脚边的垃圾桶里。心里嘁道:山里人,桌子都是纸板子贴的,弄这么干净做啥?穷讲究!继而又皮笑肉不笑地对坐在餐桌另一边的云辛兰道:“你吃啊,这枇杷不错!”说着就拿起盘里最大一牙西瓜,埋着脸、大口且快速地啃起来。
云辛兰看一眼塑料袋里仅剩两粒的枇杷,拿起一颗剥了皮,品味,点点头,表示石良说得对,确实好吃。
石良如饿狼碰到美味羊肉,三两口就吃掉了最大那牙西瓜,又去拿第二块,看也不看云辛兰一眼,大声说:“现在是好时代呢,山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枇杷也能卖上高价了!在我们这,这东西瞧也没人瞧一眼的。”
云辛兰礼节性地点点头,和着。
小果冲出去把瓜皮丢进垃圾桶,拿第二块西瓜的时候,凑云辛兰耳边悄声说:“姑姑,他吃东西像猪一样。”
云辛兰忍住笑,什么也没好说。
“欸,小子,说什么呢?你怎么不坐这来吃啊?”石良瞟了一眼小果,依旧埋首吃瓜。
小果不理他,抱着一牙西瓜进了他爸妈的房间,隔一会就从门框边探出头去看看桌上的西瓜,眼见西瓜一片又一片的减少,那个刺猬老男人还没有停嘴的意思。小果想出去阻止,又不敢,只不断地出去拿,直到爸妈床头柜上也摆着几牙西瓜,他才放下心来。
石良这边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尽是他刚刚啃完的西瓜皮,还有几张浸过西瓜汁液的纸巾。
云辛兰看着那一切,实难忍,想动手将它们推进垃圾桶,终是没好意思,就想着等人走了再说。
石良还在自嗨地跟云辛兰说着什么,说着自己先嘻嘻嘻地干笑起来。
云辛兰如坐针毡,她心里很是希望石良能快点离去。夜已深,她要帮小果看作业,还要洗一些衣物,实在没空陪他闲聊。可老家父母教的规矩犹在耳——家里有客人来,不管欢迎不欢迎,都要客气、周到地招待好,陪好,这是礼。
为着这礼,云辛兰只得陪着石良枯坐着,还要不时应和。
好容易等到石良起身离去,姑侄俩都欢欣得以为他要起身回自己家了。
没想到石良只是出门去那个呼呼刮风的通道小便了。石良就像大泽村所有老男人一样,不管身前身后是否有妇女和儿童,就那样叉开双腿,挺着腰,对着墙壁、对着农田的麦苗... ...
明明他已经知道云辛兰家的洗手间所在,还是习惯性的出得门去,解开裤子,挺着腰,对着墙根一丛丛的花儿,一阵旁若无人的释放。裤子还没提好,皮带还没扣好,又走进云家大门去,一边往圈椅去一边扣皮带。
正在收拾石良制造的一堆瓜皮垃圾的云辛兰见他又回来,又见他在扣皮带,就知他和大泽村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一样去外边小便了。她心理不适,只尴尬地笑。
石良手也不洗的大叉腿倒在圈椅里,拿起那仅剩的一粒枇杷,三两下剥了皮就抛他自己嘴里去了。
以为石良已经离开,欢欢喜喜拿着作业等在姑姑身旁的小果,见到再次返回并再次像口香糖残渣一样黏在圈椅上的老男人,立刻收起笑容,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小果犹豫了好一会,见石良将那颗枇杷抛进嘴里,才问:“叔叔,你刚干嘛去了?”
“‘浇花’啊!嘻嘻嘻... ...嗯... ...好吃,这枇杷好吃。”眼睛却上下扫视云辛兰,偷瞄打量她的神情,碰了个冰冷。
小果不说话,撇着小嘴鄙夷地一笑,嫌弃得躲进了房间。
听石良一直吹牛不肯走,小果就一会跑出去让姑姑给他讲题,一会让姑姑帮他找牙刷和睡衣... ...明明他们家的牙刷和杯子都整整齐齐排列在洗手池一侧,明明他的睡衣就平平展展地叠放在床头... ...
就算如此,石良还是没有半点要挪出那个圈椅离开云家的意思。
直到小果洗好澡,大喊道:“姑姑,你的洗澡水我给你烧好了。”小果希望通过这一句话“赶走”石良。
石良却意会不了小孩子这句小心机的话,反而满是好奇地走进洗手间去查看云家是用什么烧水。接着便对着塑料桶里那个曲里拐弯的东西惊道:“咦... ...这是个什么东西?这玩意儿也能烧水?”
“热得快!放桶里只要一会就可以烧开水了。”云辛兰客气地回应。
“哦,我们这边都太阳能了,谁还用这个?!”
“我们一直用的,一会会就热了,很方便的。”云辛兰依旧端坐在桌边的矮凳上,身体转向洗手间的方向。她不能请他立刻离开,又不太想应付,碍于礼节罢了。所以,这一晚,石良钉在圈椅上多长时间,云辛兰就在小凳上捱了多少时间。
“这东西,也就你们这样的人家用,我们这样的人家都不用的。”石良的脸上带着一丝丝优越的愉悦神色,接着,又将他自己钉到了那个宽宽大大的圈椅里。
小果屏气凝神,最终还是随着石良的再次入座而再次叹气。没办法,小果只好开口跟石良直说:“叔叔你回去吧,我们要睡觉了!”
“啊?这就睡觉?这才几点?你爸妈不是还没回来嘛!”石良的声音夸张地放大,二郎腿依旧翘着,还从桌上牙签筒抽出一根牙签悠悠剔起牙来。
“我爸爸妈妈马上回来了!”小果的语气冷又硬。
一听说云辛兰哥嫂要回来了,石良才不乐意地起身离开。走的时候,牙齿上还塞着那根牙签,龇牙咧嘴地对云辛兰说:“我们家近的,就在那里。”石良指着云家斜对面的方向。
云辛兰礼貌性地笑笑,应付着,笑着将大门关上。
小果开心的原地起跳,对云辛兰说:“姑姑,这下你可以去洗澡了,他不敢来了!”
姑侄俩击掌而笑。
云辛兰望着桌上空无一物的盘子,叹气。
小果飞一样从父母房里拿出几牙西瓜,摆在盘里,笑说:“我早知道他不会留的,我给爸爸妈妈留好了。”
云辛兰欢喜地摸摸小果的大脑袋,又勾勾他鼻尖,感叹机灵的小果比她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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