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辛兰生日后,在石良大白天反锁云家大门并支开小果之后,大泽村的人都知道了,知道石家大老小和那个外地人的妹子谈朋友了,还困上呢。
石良的堂嫂听说此事后,也一大早的跑去看云辛兰。
云嫂还没上班,云辛兰还在睡觉。石嫂就站门口,尖着嗓子与云嫂聊石良,说:“听说你妹妹和我屋里厢的小叔子在谈朋友,我特地来看看。小良蛮好个,蛮好个。”
“哦,我看到你几次从这路过,你也是这里的?”云嫂问。
“是的哇。我是他堂嫂,也住这。我才听他们说,说我们小良和贵州人的妹子。我想想你家这个毛乌头蛮灵呢,今朝我否上班,特为过来看看。”石嫂倚着门,大眼睛在云家那个简单干净的客厅里四处扫寻。
云嫂多次招呼石嫂进门坐,她依旧只盯着云辛兰房间的深蓝色门帘说话,动也不动一下。又说:“我们石良很苦的,他现在这个爸爸是他妈后来再找的,欸为,改嫁了呢。先,阿嗲还在的,带着他,后来也没了。我们小良从小很苦的,屋里厢什么生活都是他做。个么继父又生了妹妹,个么,妹妹是公主,他嘛,什么都要做咯。吃得否灵,穿得阿否好,还要做不得了个生活呢,还要照顾妹妹... ...所以讲,我们石良苦的喂。听说跟你家妹妹好上了,都替他高兴!听说老灵一个毛乌头,我们都想来看看她。”石嫂说土话惯了,又想着云嫂是外地人,为着云嫂能听懂,故而土话里生生夹着些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云嫂在大泽村也有些年数呢,当地的土话多少还是能听懂一些,两人的交流倒也没太大问题。就说:“原来是这样的!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他家那个妹妹跟他不一个姓,我还以为跟他妈妈姓呢。原来是这样,那石良是很苦的,不容易!”云嫂面上客气回应着,心里却一个咯噔。
“就是哇!我们都是从小看到他吃苦到大的。大家都顾着自家的锅子,也帮不上他。看他冻得鼻涕不停的,可怜他,我哩个阿爸(姑姑)要紧把自家的旧袄子改了给他穿。你说说呢,要是旁人,谁管他呀!个么人人都对自己的小鬼好呀。妹妹倒是穿得漂漂亮亮暖暖和和的,他嘛,四季穿校服的咯,谁敢去说什么的啦!只好能帮就帮点的,不能帮嘛啊否好说撒个!现在好呢,上了大学,有了工作,挣了钞票,又有欢喜的人,以后日子总归要好了哇!”
原本石嫂也是好意,特意跑过去说上一通,就是要给自家夫弟拉分助力的。她忘了,云嫂是一个女人,是一个过来的已婚女人,也是个吃过婚姻苦的女人。哪怕云辛兰是她小姑子,她也是没打算叫她嫁到艰难的人家,更没想让她嫁给一个不被家里长辈重视的男人的。云嫂她满心希望她的小姑子能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最起码要少奋斗几十年才好。这石嫂这样一趟来,指定是要给石良减分,甚至会让他们原本快成了的事胎死腹中的。
果然,云嫂脸上显出一抹不可察觉的怪异的笑,眼里的光也暗淡下去,忙问:“继父生的那个是妹妹啊?你们这边女儿也继承家产吗?”问得小心翼翼,又装作无意,心里又忙不住的衡量石家是否还有必要做选择。
“是妹妹,要嫁出去的哇!刚护理学校毕业出来没多久,谈了个,阿否远,总归... ...嫁出去的。”石嫂的语气有明显的停顿。他们也知道石家宠女儿,也不确定石良的妹妹是否要外嫁,外嫁以后是否分家产。为了帮石良,总归是要往云家想听的方向去说,总是要向着石良的。毕竟石良在当地实在不大好说亲——一是石良本身没有拿得出手的优点,二是石良家的各方面也都不哪哈好,知根知底的都不愿意把宝贝女儿嫁给石家。现在有个不知底细的、还不错的毛乌头,大家总归要帮他的。都说那贵州毛乌头蛮灵个,人又勤快。
“哦... ...这样啊... ...那也还行... ...听说大泽村要拆迁了,你们以后拆了还住这里吗?”云嫂在打听大泽镇彩礼的时候,顺道了解到了大泽村拆迁的可能。想着石家那么大一栋房子,到时候少不得有几十万进账,房子应该也能分好几套。要是石良那个妹妹嫁出去,那她的憨包小姑子也算是有福了,就算石家不是小老板,就算她小姑子没有少奶奶的命,最起码也能衣食无忧。
“都要拆的哇。我婆婆家的,我家的,到辰光嘛,都要拆的。总归... ...房子拆了嘛要分房子的,还要补偿铜钱哇。我们这里都是把了儿子,嫁出去的女儿没有的。顶多把点铜钱,哎,只把铜钱的。”石嫂心知云嫂意,故而在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拆迁、什么时候拆迁的情况下,为着助力,也就把所有有可能和没可能都往云嫂喜欢的方向去说。
云嫂也确实被石嫂拢服帖了,心里也就不打算改变主意了。只欢喜地和石嫂东拉西扯。
云辛兰因石嫂那刻意加大的说话声,被吵醒。对于外头的谈话,她也听进了耳朵。原来,石良还受过这些苦,原来,他从小就没亲生父亲。想来小时候没少吃苦头。这是云辛兰听了外头两个女人的对话后,生出的想法。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就开始为石良心疼起来。
一见“可怜”就怜悯,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圣母情结”。无论一开始对他多么无感、对他多么不喜,当听闻他不幸的遭遇和不幸福的童年,心里立刻又为他难过为他鸣不平,就把他当成了应该去疼、去呵护、去爱的那种可怜人。
要知道,圣母情结用错了地方,那将是非常恐怖的。泛滥的同情心用错了对象,亦是可怖的。
云辛兰不知,她的善良和心软只为可怜别人,却忘了叫她理智地思索可怜男人与她自己人生前程的关联,也全然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大约也有许多云辛兰这样的女孩子吧,她们会对一个自认为的可怜人生出那无畏的侠女心和圣母意,认为她们披甲执锐无不可摧又无所不能,就认为她们就该给“可怜人”撑起一片温暖美好的天地。她们自己尚且过得不尽如人意呢,却见不得人间疾苦。她们明明是弱势的需要保护的一方,却在她们觉得可怜的男人面前生出钢铁铠甲,势要护那男人周全,故而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冲得头破血流,还要拿命去护,还觉得她伟大而了不起呢。
这之后,云辛兰不再敷衍石良,开始不断回复他的短信和接他的电话,还允许他去接她,甚至还承诺一起做饭吃,就为了让石良开心,让他感受到幸福。
石良知云辛兰知晓了他的身世,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在短信里就跟云辛兰说:我爸妈对我一点不好,我小时候都是靠自己,好苦的!我都感觉我没亲人。他们都说等我找了家主婆(家发嘎音)就有自己的亲人了。老婆,我就喜欢你,就爱你,就喜欢和你在一起。我跟我爸妈都没话说的,他们不懂我。我就跟你有话说,你懂我。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呀。
又说:老婆我只爱你!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一天看不到你我都吃不下睡不好!
又说:我太想你了!老婆你嫁给我吧,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的。
... ...
石良不愧是做了多年销售的人,虽业绩不美,但在泡妞这方面却是“获利丰厚”,画饼的技术也是越来越娴熟。
一通通电话,一条条短信,直把云辛兰说得一会眼泪哗哗流,一会抿嘴笑得脸通红,仿佛她已经是石良的老婆了,不仅配合的听他说,还很耐心地和他谈说,就是一定是要让他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爱与温暖才行。
渐渐地,云辛兰就轻易被石良带到他的思维逻辑里,与他无半点障碍的沟通交流。听他讲工作,遇到的人,他对那些事那些人的看法。云辛兰便知他在外的境遇也不好,他内心也有许多苦闷与无奈,然他又总是很乐观,心里又不可抑制的怜悯起他来,就觉得他好可怜,好艰难,就想好好的给他一些爱和关怀,让他感受人世间的好,甚至不舍言语打击,不想让他有一点点的失望和受伤。
石良一天天嘚瑟,一天天稳操胜券,继而开始拿腔拿调。
而云辛兰呢,她还没意识到,她刻意保持距离没成,反使她与石良走得更近,亲得就像母鸡护小鸡仔那般了。
当石良说到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的时候,云辛兰少见的回了石良一段长文:其实我现在不信爱情,我不敢憧憬爱情了。我哥嫂那么相爱,他们一直是我心中的模范夫妻,没想到他们也会吵架,有几次还动手了,我和小果都吓着了。
石良不由又嘚瑟起来,嘻嘻笑了一阵,想着还是要哄一哄的,女人就吃“哄”这一套,才按键回信:你阿嫂就是太强势了!女人太强势,男人不喜欢的呀!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跟你吵架呢!你又不是你阿嫂,你又不凶,你这么乖,你这么温柔,还这么勤快,对我又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跟你吵架撒?
石良看似宽人心,说话时却故意把夫妻矛盾指向女性。哪怕他对云家夫妻俩的事毫不知情,他对云家两口子的各自为人也并不甚了解,他就是要刻意把夫妻之间的矛盾的核心归到女性身上。这可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要点——早在他对云辛兰有所图时,他心内就开始准备着各种拿捏云辛兰的手段了,这就是其一。
——这些说法也正反映了石良对婚姻的态度: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个男权的社会,他认为男人为大,他认为这社会上的男人怎么做都是对的,女人就得要处处事事听男人并伺候和包容男人。女人要是贤惠肯吃亏还不喊苦不吃醋,那是最好,若不能,若婚姻不幸福,那都是女人的不是。
石良也知道,云辛兰那样白纸一张的女人是最好“作画”的了,换言之,是最好染色的了——碰到黑色就染成黑色布匹,碰到彩色就染成彩色布匹。石良要紧在这关键一环先给云辛兰上个紧箍咒,要紧要给她好好洗洗脑,那以后才好上他想要的颜色呀,才好拿捏呀。
世间事,男女事,在石良这样的男人心里,错对、好坏、原则,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怎么说才对他有利。
云辛兰不知石良的这些心思。她眼下只是一味的可怜着石良,事事都想顺着他的心意,然,她又觉得石良说得不对。她知道她嫂子每次动气多是因为她哥做了错事,哪怕她嫂子没给她透露太多,就凭哥哥跟别的女人好了那一点,她也知道是她哥不对,大大的不对。在云辛兰心里,她的嫂嫂除了语气凶一点、说话急一点,一直是很好的。石良却说她嫂子强势,这令她心里很是不欢喜。急急回短信为嫂子辩白:我嫂嫂很好的。是我哥惹她了,是我哥不对。你不能这么说。
人与人之间那些刀光剑影般的争辩,云辛兰从来不喜。就这样的“狠话”,她也只能借短信说出来。
石良见如此,没半点反应,手机丢一边,反满心想着这次周末回去要如何把那女人弄到手了,以免她那个同学来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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