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清一连几日都呆在了清王府，他不敢回宣明殿，怕一看到顾丞衍，就会忍不住把心里的猜想托盘而出。
他还不想将顾丞衍牵扯进来。
“启禀殿下，那梁国太子又开始闹腾了，非要蒙着眼睛玩飞镖，把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都快吓死了。”门外突然传来周伯急切的声音。
傅时清正想找事疏解一下内心的烦闷，闻言果断拿起流云剑走了出去，“本王亲自去看看。”
到了疏影院，果然看到了一身碧落色如意纹锦袍，用黑布蒙着眼的萧遇，他的双手各自夹着三枚飞镖，在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你们躲好了没，本宫要开始了哦！”
即使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俊朗天真的笑意，四周的小丫鬟还是吓得瑟瑟发抖。
傅时清不动声色地拔出流云剑，虽然他生于皇室，但素来看不惯这些贵族子弟捉弄下人的把戏。
萧遇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轻微的摩擦声，他的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笑意。
下一刻，数枚飞镖便朝着傅时清所在的方向齐齐射了过去。
傅时清淡然而迅速地挥剑，几个凌厉转身，那六枚飞镖便改了方向，成排地扎在了一旁的榕树干上。
他又上前几步，一剑挑飞了萧遇眼上蒙着的黑布。
眼前光亮乍现，萧遇看清一切时，傅时清已经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
“四皇子怎么来了？”他故作惊喜的模样。
傅时清却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他，“本王再不来，说不定府里就少了几个丫鬟了。”
“我跟她们闹着玩的，不会真的伤了人。你别生气好不好？”萧遇睁着一双乌黑澄亮的大眼睛，里面还带着撒娇和讨好。
傅时清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亲近，但倒底心软了些，“人命不是你拿来玩的……还有这里是清王府。”
“我知道错了。”萧遇低头，用余光打量起他手里的流云剑，嘴里却小声嘟囔，“你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院子里置之不理，我也不会这么无聊……”
“本王可没逼着你住在清王府。”傅时清又好气又好笑，“殿下既是来选太子妃的，还是多出去走走为好。”
一听到出去走走，萧遇顿时一改沮丧之色，有些兴奋地凑到他面前，“我听说西亭街上有个很有名的绮香楼，你晚上陪我去逛逛好不好？”
“殿下是来选妃的还是来……寻欢的？”傅时清没去过绮香楼，但也知道那是帝都最大的青楼。
“男人嘛，哪有不爱美人的。”萧遇紧紧盯着傅时清的脸，颇为理直气壮，“再说我只是去长长见识。”
“那你自己去好了，本王对女……”傅时清下意识就想说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好在及时打住了，“……对那里不太熟悉。”
萧遇顿时急了，有些语无伦次道：“听说那里是达官贵人常去之地……我一异国太子，被人撞见了多不好。”
“所以你就拖本王下水？”傅时清微微挑眉，不过青楼确实是权利交易的一个绝妙隐藏处，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想要本王当垫背的也可以，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银子你出。”毕竟他现在是在一穷二白的清王府。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萧遇闻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傅时清这才发现他左边有颗小小的虎牙，让他笑起来总带着一丝孩子气。
皇城，东宫。
错金螭兽香炉内的杜衡香幽幽燃烧，氤氲着一阵阵白烟。
傅时灏沏好两杯上好的雀舌茶，一杯推给对面的傅时溟，“九弟今日怎么突然有空来东宫了？”
傅时溟低头吹了口茶上的热气，方笑道：“大哥忙于朝政，臣弟本不该打扰。只是近日得了一幅白熙大师的稀有墨宝，知道大哥爱好书法，便来借花献佛了。”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装卷轴缓缓打开。
“竟然是《云上序》？！”傅时灏见状露出惊喜，也顾不上喝茶便接过来仔细观摩了起来。
傅时溟见他专注于手里，便故作随意地问道：“听闻宫里新请了一位武先生，武艺极其高超，臣弟很想去学习几日，大哥可以陪我一起吗？”
傅时灏虽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但实在太想要这卷《云上序》了，只好点头答应，“九弟好学，做大哥的岂有不赞同之理。”
“那多谢大哥了。”傅时溟见他同意，便按照计划提议道，“以后臣弟每日都要来叨扰了，大哥可别嫌麻烦。”
“九弟言重了，父皇也说了身为皇子要文武兼修，正好大哥也学习学习。”傅时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自从当了太子，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当兄长的感觉了。
天色刚暗下来，萧遇就迫不及待来西泠院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小小年纪，这么急色可不好。”傅时清轻轻瞥了他一眼，继续将下颌处的发带系好。
萧遇看着他被黑色发冠衬得更加白皙俊秀的脸庞，有些心虚地反驳道：“我才……没有。”
“你最好是，还有绮香楼毕竟是风尘之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掩藏自己的身份比较好。”
萧遇思忖片刻，提议道：“那我们扮作富贵人家一起出去寻欢作乐的兄弟俩。”
“可以，不过……要寻欢作乐的人只有你。”傅时清毫不留情地纠正。
萧遇也不介意，随他走出院门，“我年纪小些，便是弟弟了，叫你‘时清哥哥’可以吗？”
傅时清的脚步滞了滞，但只是瞬间，“……随你。”
萧遇忍不住想象起以后将他压在身下叫时清哥哥的场景，眸色愈加幽深了起来。
傅时清完全不知道在这个看似天真的少年眼里自己已经□□，出于礼貌还伸手助他上了马车。
握在手里的肌肤细腻微凉，萧遇却觉得燥热难当，为了不让傅时清起疑心，忙收起自己的旖旎心思，“听说今晚那里的花魁薰儿会挑个有缘人陪她共度良宵，也不知道谁会那么幸运。”
傅时清并不感兴趣，只不冷不淡地看着他，“如果选的是你，你就没有资格做本王的妹夫了，大泽的公主还不至于和别的女人争夺夫君。”
“她就算选我，我也会拒绝的！”萧遇忙举手装出纯良的模样，“再说我还小，只欣赏美人……不会碰的。”
傅时清被他窘迫而认真的模样逗笑，“那待会儿看你表现。”
才到绮香楼，门外就有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了上来，“两位公子里面请。”
傅时清还不习惯女子的脂粉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遇见状忙挡在他面前，摆出纨绔子弟的架势，“那就麻烦姐姐帮我们找个好位置，银子我们有的是。”说完便掏出一锭白银递了过去。
女子见了银子，自然更加热情起来，“奴家这就带公子们过去。”
大堂正中的水晶台上几个红衣舞姬正在翩跹起舞。
它的四周都是观赏的最佳位置。
傅时清和萧遇在女子的引领下入座，又有人送来佳肴和美酒。
“时清哥哥，你的酒量怎么样？”萧遇斟满一杯酒，轻轻推到对面。
傅时清一时还不习惯他这样的称呼，愣了愣才回答：“本……我也不知道，就没喝过三杯以上。”因为他初上战场时腹部受过伤，顾丞衍从不允许他多饮。
“那你少喝点。”萧遇闻言忙将他杯中的酒倒一半到自己的杯子里，“我酒量好。”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傅时清突然目色复杂地看着对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隔着水晶台坐着的人竟是顾丞衍。
一袭墨色蓝边绣金丝云纹锦袍，七分清贵凉薄，三分慵懒肆意。
“原来衍王殿下也在，看来这薰儿的魅力很大嘛。”
傅时清知他是无心之语，可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涩。
他原以为顾丞衍和他一样，是不近女色的。
即使已经选了雅座，周围的喧闹欢笑声依旧不绝于耳。
封拓看着对面突然失神的顾丞衍，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刑部事务繁杂，陛下有心体恤，让下官替王爷分忧，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无非是想一步步收回他在刑部的权力。
顾丞衍回过神，微微勾起唇角，“沈知贤在任时本王尚且全权掌管刑部，封大人不过才当了几年大理寺卿，这就要分一杯羹了？”
封拓被他眼中的寒意骇到，连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这……这是陛下的意思，下官也只是奉旨行事。”
“大人的酒可别洒了。”顾丞衍轻轻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不远处的傅时清，“你回去禀报陛下，就说……一把已经开封的剑，不沾血只会锈掉。”
“下官遵命。”虽然不知他话中的含义，封拓还是慌乱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楼上突然传来清脆的击掌声。
“打扰各位客官了，今天是我们薰儿姑娘寻有缘人的好日子，有意者可要把握住机会了。”花姨扭着她微胖的身躯走下楼梯，带着薰儿踏上了水晶台。
“时清哥哥，你觉得她美吗？”萧遇话是这么问，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人。
傅时清认真地打量了片刻台上的女子，一袭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美倒是次要的，最摄人心魄的反而是她入骨的妩媚。
“……也不是很美。”他承认当他看到顾丞衍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时，忍不住地违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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