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雨比以往来得要晚一些。
天青得发白,细雨绵绵,每一丝都凉入心底。
守门的侍卫一大早就拿来了一封信,说是一个卖货郎送来的。
信没有落款,只寥寥几句,写着你想要的东西在城西云来客栈,速来。
傅时清未思考多久,便撑了一把素色描墨的纸伞出门了。
是人是鬼,总要去探探才知道究竟。
大概因为下雨,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有的也是行色匆匆。
这就显得不远处僵持着的人和马车很突兀了。
“你的马吓到了我家小姐,还不赶快下来道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满脸怒气地冲着面前马车上的车夫呵斥。
然而车夫并不买账,“明明是你们自己不长眼,赶快让开别挡了我家公子的路。”
“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敢这样说话?”
“那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那你们知道本王是谁吗?傅时清忍不住腹诽,本来不想管的闲事因为这两句话觉得不管都不行了。
“要吵去一边吵,别挡着旁人的路。”
他的话才说完,就被小丫鬟和车夫同时转头质问:“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
“多管闲事的。”傅时清懒得搭理这两狐假虎威的,只蹲下身看向那跌倒在地的碧衣女子,“是脚扭到了吗?”
女子似乎有些心情低落,并未抬眼看他,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好办。”傅时清隔着裙摆握住她的脚踝,一个用力快速转动,只听到一声“咔嚓”伴着小丫鬟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你干什么?!小姐你没事吧?!”
女子被突然的疼痛惊醒,有些茫然的抬头。
而马车里一直闭目养神的少年也被外面的声音惊扰,有些不耐地掀起车帘。
“是挺疼的,想哭就哭吧。”傅时清将纸伞递过去,微微笑道。
素色与墨色的交织里,唯一的颜色是他的唇色。
落在眼里,也就此烙在了心里。
女子后知后觉地接过伞,缓缓起身,“已经不疼了,多……多谢公子。”说完便红着脸拉着小丫鬟匆匆跑了。
少年也回过了神,放下车帘,催促起车夫,“还愣着干嘛,赶紧驾车。”
独留下傅时清一个人站在雨中凌乱,感叹世风日下,好人难当。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云来客栈时,已经被淋得半湿。
掌柜似乎早知道他要来,捧着一个紫檀木盒便走了过来,“这是有人让我转交给公子的,还望公子收好。”
傅时清有些狐疑地接过,“这么多人进进出出,你怎么知道就是给我的?”
掌柜闻言摸了摸八字小胡子,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公子只管收下就好。”
傅时清也未寻根究底,只小心翼翼地打开手里的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精致复杂的钥匙。他愣了愣,抬头问道:“嘱托你的那个人是谁?”
“我是收了人家银两的,公子就别为难我了。”掌柜说完就回去了柜台。
傅时清猜到这钥匙是文渊阁的,可知道他要查找当年真相的只有顾丞衍和温昀两人,顾丞衍完全没必要和他兜这么一大圈,难道是温昀?
好在父皇为迎接梁国太子在承福殿设了晚宴,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夜幕低垂,皇宫内的热闹却刚刚开始。
承福殿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着粉色秋裳的宫女捧着美酒佳肴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令人眼花缭乱。
文武百官,后宫佳丽,皇子公主们都早早入席等候着。
这排场比他当初的庆功宴还要大得多,傅时清心里不由有些小小的不爽,他倒要看看这梁国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没过多久,元帝就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殿内,和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个穿着水蓝色云纹锦袍的少年。
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气度骄矜,带着两分笑意,一分天真无邪,一分放荡不羁。
竟然莫名有些眼熟。
“给众卿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梁国太子萧遇,此番前来是要与我大泽结秦晋之好。”元帝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廷上的龙椅坐下。
萧遇也落了座,他的声音还有些少年的青涩,“陛下愿与我大梁冰释前嫌,是我大梁的福气。”
傅时清听他说话才想起来,原来是早上马车里的人。
堂堂梁国太子来访他国竟然没带任何侍从,倒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晚宴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了,一时间歌舞升平,杯觥交错。
傅时清也没时间细思,只默默品尝起案前的佳肴。
一旁的顾丞衍见他从开始进殿就有些意兴阑珊,忍不住关切地看向他,“怎么没精打采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有些困了。”傅时清一边回答一边将盘子里的辣椒拨到一旁。
顾丞衍想起他不爱吃辣,便帮他把菜里的辣椒都挑了出来,“那你待会儿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不用,我没那么娇气。”傅时清果断拒绝道,他想要成为的是与他比翼翱翔的鹰隼,而不是一辈子躲在羽翼下的金丝雀。
大殿中央的歌舞突然停了下来,众人见状纷纷停箸看向高座上的元帝。只见他抬了抬手,看向坐在右侧首席的萧遇,“萧太子,我大泽的公主千金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闻言,后席精心打扮的女子都羞涩地抬起了头。
傅时清好奇地扫视过去,他一直被顾丞衍养在宣明殿,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女子。
这一看,却发现正中穿着青荷碧波裙的女子竟是早上扭到脚的那个姑娘。
“右边第六个姑娘是谁?”他忍不住小声问顾丞衍。
顾丞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愣了愣,才道:“宋统领的千金宋滢。”
“难怪……”傅时清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一脸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这就有意思了。”
梁国太子对战统领千金,怎么看都是一出好戏啊。
萧遇也认出了宋滢,不过他更加感兴趣的是傅时清,原来他就是素有“战神”之称的清王殿下。
“萧遇虽然年纪轻,但也知晓选妃之事不可儿戏。陛下就让本宫在大魏多呆些时日慢慢挑选可好?”这话里七分不容拒绝,三分撒娇恳求,倒也符合他少年权重的身份。
元帝闻言笑了笑,“行宫孤早给萧太子备好,太子想呆多久都可以。”
“那多谢圣恩了。”萧遇起身,端起案上的白玉杯,“听闻陛下几位皇子都是人中俊杰,今日有幸相识,本宫该敬杯酒才是。”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席位。
第一个敬的该是太子傅时灏,他却走到顾丞衍面前,看似天真地笑了笑,“这位便是衍王殿下吧,萧遇敬王爷一杯。”
顾丞衍也不起身,只举杯示了下意,眼里的笑意不明,“小孩子还是少喝点酒。”
十八岁的萧遇于二十四岁的顾丞衍来说确实还算小孩子。
“多谢衍王关心。”萧遇红了红脸,又去敬了傅时灏、傅时济。
然后就是傅时清了。
傅时清起身,发现虽然自己年长一些,但萧遇竟比自己还要高一点,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我们又见面了。”萧遇的笑还带着点孩子气。
傅时清正欲举杯与他相碰,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里的酒全都倾倒在了对方身上。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
最后还是萧遇打破了尴尬,他随意地擦了擦胸口的酒液,轻笑道:“四殿下这见面礼真够特别的。”
这个喷嚏一定是因为上午淋雨受凉了,而淋雨是因为萧遇和宋滢的纠纷,这样一想,傅时清就没有那么愧疚了,“本王不小心染了点风寒,真是失礼了。”
闻言萧遇露出狡黠的笑意,“那作为赔礼,殿下可否让本宫住到清王府,行宫什么的太冷清了。”
这小子倒是很会得寸进尺,傅时清抬头看向元帝,这事本就不是他说了算。
元帝思忖了半晌方道:“既然萧太子与老四投缘,那就委屈你住在清王府了。”
我也很委屈,傅时清揉了揉红红的鼻子。
萧遇又敬了剩下的几位皇子才回去席位。
转眼就酒过三巡,顾丞衍自方才敬完酒就没说话,这时殿内又热闹喧嚣起来,他才靠近傅时清,略有责备道:“怎么好端端地染了风寒,等会儿跟我回宣明殿,我让张太医给你瞧瞧。”
“那萧遇怎么办?”傅时清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顾丞衍给他递去手帕,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既要住在清王府,让他去住好了,反正有周伯在。”
“对了,今天有人给我送了文渊阁的钥匙,还非不肯透露姓名,你说会不会是温昀那个书呆子?”
顾丞衍愣了愣,半晌方目色复杂地看向他,“你答应他的交易了?”
傅时清莫名觉得他眼中的那丝闪烁是悲伤,“你希望我答应吗?”
“你想答应便答应。”顾丞衍的眼中已恢复平静无澜,“只是温昀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提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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