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处置了漆器铺的内贼张奎,黎清浅在黎家内部的威信达到了新的高度。但她并未松懈,因为另一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情——漕帮运费异常——仍未彻底解决。
陈掌柜按照她之前的吩咐,联系了漕帮一位职位更高的香主,对方态度客气,答应查问,但几天过去,依旧没有明确答复,运费依旧按高价结算,仿佛一种无声的挑衅。
黎清浅明白,这已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漕帮内部有人见黎家势弱,存心试探底线。
若此次退缩,日后类似的事情只会变本加厉。她决定不再假手于人,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漕帮的香主。
这不仅是为了追回损失,更是要向外界宣告:黎家,即使只剩一个孤女,也绝非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个决定无疑是冒险的。漕帮势力盘根错节,亦正亦邪,其码头、船坞更是鱼龙混杂之地。一个大家闺秀涉足其中,风险不言而喻。
她首先想到的,依然是苏逸尘。
不仅因为他会些武功,更因为经过上次并肩擒贼,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又深了一层。她让芮芮悄悄送信,约苏逸尘在离漕帮码头不远的一处安静茶楼见面。
苏逸尘收到信后,立刻赶来。听到黎清浅的决定,他脸上写满了担忧:“清浅,漕帮那些人,多是江湖草莽,行事不拘礼法。码头之地更是复杂,你亲自前去,我怕……”
“逸尘哥哥,我知道危险。”黎清浅打断他,眼神坚定: “但有些线,不能退。这次若退了,黎家在宜阳就真的立不住脚了。我必须去,而且要让他们看到我的态度。”她顿了顿,看向苏逸尘,“你若不便,我……”
“我陪你去!”苏逸尘毫不犹豫地说,语气坚决,“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涉险。只是……我们需得谋划周全,不能硬闯。”
两人仔细商议。苏逸尘对漕帮规矩略有了解,建议不要直接去闹事的那个码头,而是先去拜会那位答应查问的香主,名为“感谢关照”,实为当面质询,看看对方态度。他们换上不起眼的衣衫,黎清浅用帷帽遮住面容,只带了一名机灵且熟悉码头情况的黎家老伙计引路。
漕帮香主姓赵,他的“堂口”设在码头附近一座看似普通、内里却别有洞天的茶馆二楼。还未走近,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粗鲁的喧哗声。
力夫们喊着号子,搬运着沉重的货物,各种口音的吆喝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与黎清浅平日所处世界截然不同的、充满粗粝生命力的图景。
引路的老伙计上前与把守楼梯的漕帮汉子低声交涉了几句,塞过去一小块碎银。那汉子打量了一下戴着帷帽的黎清浅和一身儒衫的苏逸尘,撇撇嘴,挥挥手让他们上去。
二楼雅间(如果那能称为雅间的话)里,赵香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穿着绸衫却难掩一身江湖气。他正和几个手下喝茶,看到黎清浅和苏逸尘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
“哟,这位就是黎家小姐吧?这位公子是?”赵香主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苏逸尘上前一步,拱手道:“赵香主,在下苏逸尘,家父苏伯钧。今日陪黎家主前来,是特地感谢香主日前对黎家生意的关照。”
黎清浅摘下帷帽,露出清丽却沉静的面容,微微颔首:“赵香主,打扰了。日前家中掌柜提及运费一事,承蒙香主答应查问,不知可有结果?”
她开门见山,声音清晰,没有丝毫怯懦。
赵香主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直接,愣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黎小姐倒是爽快。这事嘛,我查过了,底下兄弟们跑船辛苦,近来水路不太平,加点辛苦钱,也是常情。”他轻描淡写,试图将事情模糊过去。
黎清浅却不接话,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清单,上面清晰罗列了近期黎家货物与其他几家类似货物运费的对比。
“赵香主,辛苦钱自然该给。但据我所知,同样的路线,同样的货量,别家并未有此‘常情’。莫非是黎家的货物格外沉重,或是漕帮的兄弟对我黎家格外‘关照’?”她语气平和,但话语中的锋芒却让赵香主脸色微变。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赵香主身边的几个汉子眼神不善地盯住了黎清浅和苏逸尘。苏逸尘下意识地向前半步,隐隐将黎清浅护在身后。
“黎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香主放下茶杯,声音冷了几分,“漕帮的规矩,还轮不到你来指点吧?”
“清浅不敢指点漕帮规矩。”黎清浅毫无惧色,目光直视赵香主,“只是做生意讲究公平二字。黎家虽遭变故,但该付的钱一文不会少,不该付的钱,一文也不会多。今日前来,只求一个明白。若真是漕帮改了章程,我黎家无话可说;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败坏漕帮名声,想必赵香主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这番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立场,又将问题抛回给赵香主,暗示若他不管,便是纵容手下,损害的是整个漕帮的信誉。
赵香主盯着黎清浅,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年轻的对手。他久经江湖,看得出这小姑娘不是虚张声势,那份镇定和条理,绝非普通闺阁女子能有。再加上旁边苏家公子的身份,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吵嚷声。一个漕帮汉子慌慌张张跑上来:“香主,不好了!苏老五那帮人又在码头闹事,跟卸货的人打起来了!”
赵香主脸色一沉,骂了句粗话,起身就要下去。这苏老五正是那个私自抬高黎家运费的家伙,是个刺头,仗着有点资历,时常不服管束。
黎清浅和苏逸尘对视一眼,意识到这是个机会。黎清浅突然开口:“赵香主,既然恰逢其会,我们可否一同下去看看?也好见识一下漕帮兄弟是如何处理事务的。”她想知道,这赵香主是会秉公处理,还是有意包庇。
赵香主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哼了一声,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一行人来到码头上。只见两帮人正在对峙,剑拔弩张,为首的正是那个一脸横肉的苏老五。地上散落着货物,几个力夫模样的人脸上挂了彩。
赵香主上前呵斥,苏老五却仗着酒意,不但不收敛,反而指着赵香主骂他偏袒外人,不帮自家兄弟。场面眼看就要失控,苏老五甚至抄起了一根粗大的船桨!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苏老五的一个手下,眼神阴狠地瞄向了站在稍远处的黎清浅和苏逸尘,似乎想趁乱找事。那汉子突然抓起地上一块碎木,就朝着黎清浅砸来!
“小心!”苏逸尘一直警惕着四周,见状大惊,猛地将黎清浅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侧身抬臂格挡!
“砰!”碎木砸在苏逸尘的手臂上,他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但他顾不得疼痛,立刻摆出防御姿态,将黎清浅牢牢护住。
“逸尘哥哥!”黎清浅惊叫,看到他手臂上迅速泛起的青紫,心猛地一揪。
就在这时,赵香主勃然大怒!在他眼皮底下,手下人竟敢对来客,尤其是还有苏家公子在场的情况下动手,这简直是打他的脸!他怒吼一声,亲自上前,三拳两脚就将那个偷袭的汉子打翻在地,然后指向还在叫嚣的苏老五:“给我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拿下!帮规处置!”
漕帮众人见香主动了真怒,一拥而上,将苏老五及其同党制服。
赵香主喘着粗气,走到黎清浅和苏逸尘面前,脸色难看地抱拳:“黎小姐,苏公子,手下人无状,惊扰了二位,赵某管教不严,在此赔罪!”他看了一眼苏逸尘受伤的手臂,“公子的伤……”
苏逸尘强忍着疼痛,摇摇头:“皮外伤,不碍事。”他更关心的是黎清浅有没有受到惊吓。
黎清浅虽然心有余悸,但看到苏逸尘无大碍,赵香主态度转变,她迅速镇定下来。她知道,机会来了。“赵香主言重了。只是这运费之事……”
赵香主此刻哪还有心思维护苏老五,立刻表态:“黎小姐放心,从今日起,黎家货物的运费,一律按规矩来!多收的部分,赵某双倍奉还!苏老五这等败类,漕帮定会严惩不贷!”
至此,黎清浅的目的完全达到;她不仅追回了损失,更在漕帮面前立了威。她向赵香主道了谢,没有多做停留,便和苏逸尘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苏逸尘看着黎清浅,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敬佩,更有难以言喻的心疼。“清浅,你刚才……真是太冒险了。”他轻声说,手臂上的疼痛让他不时蹙眉。
黎清浅看着他为自己受伤,心中满是愧疚 “逸尘哥哥,谢谢你。若不是你……”
她顿了顿,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声音坚定,“但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能永远靠别人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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