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相继离世已三月有余,黎家别院依旧朱门深锁,却再无人声鼎沸。昔日穿梭往来的仆从已被遣散大半,只留下几个念旧的老仆和誓死不肯离去的芮芮;偌大的宅院,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
黎清浅褪下了鲜艳的罗裙,换上了一身素白孝服。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起,脂粉不施,父昔日莹润的脸颊失去了血色,更显出一种冰玉般的剔透与脆弱。
但她脊背始终挺直,那双曾盛满星辉与江湖幻梦的眼里,天真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以及深埋其下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倔强。
灵堂上,父母的牌位并立,香火不绝。每一次跪拜,都如同一次灵魂的拷问;父亲黎砚“信义为本”的教诲,与母亲苏婉舟“为自己而活”的遗愿,像两股相反的力量,日夜撕扯着她年仅十岁的心。
对父亲的承诺、对家族的责任感,以及一股不愿被灾厄击垮的傲气,占据了上风。
她想站起来,黎家不能倒。这不仅是为了家族,更是她向这个无情世道发起的第一次抗争。
那些曾被她视若珍宝的江湖话本,连同那个做着侠女梦的黎清浅,一同被锁进了箱底,尘封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书房案几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契据、往来书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闺阁的馨香,而是墨汁与陈旧纸张混合的、带着沉重的气息。
“小姐,您多少用点粥吧,从早上到现在,您就只喝了半盏参汤。”芮芮端着食盘,看着伏案疾书的黎清浅,忧心忡忡。不过数月,小姐身上那份少女的娇憨已荡然无存,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凝重。
黎清浅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涩的眉心。
她没有立刻回应芮芮的关心,而是指向摊开的一页账目,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芮芮,你去告诉陈掌柜,城西绸缎庄上月报上来的损耗,比行业常规高了整整三个点。让他重新核查库存,我要确切的数字,而不是这种含糊其辞的‘惯例损耗’。”
芮芮一愣,她不懂这些,但能感受到小姐话语里的分量:“是,小姐,我这就去。”
黎清浅这才接过粥碗,食不知味地勉强吞咽。她的学习天赋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激发到了极致。
父亲生前偶尔谈及生意经时的只言片语,母亲打理内宅时展现出的缜密与周全,都成了她宝贵的养分;她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对事物变化有着天生的敏感,逻辑思维极其缜密,她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吸收和理解着商业运作的复杂规则。
她首先做的,是全面清查黎家在宜阳及周边所剩的产业。这不是简单的听掌柜汇报,而是亲自核对每一本原始账册,比对每一笔进出款项,甚至冒着风险亲自去几处重要的铺面和田庄查看。
她沉默地观察着掌柜伙计们的言行,留意着仓库管理的细节,从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生意真实的运转状况。
很快,她发现了一些问题。有的掌柜报喜不报忧,刻意隐瞒亏损;有的利用账目模糊地带中饱私囊;还有的则因战乱影响而束手无策,经营僵化。黎清浅没有立刻处置,她深知自己年轻、资历浅,贸然行动只会引起反弹。她选择隐忍,暗中收集证据……
黎家有个经营不善的漆器铺,掌柜一直抱怨战乱导致南北商路断绝,原料进不来,成品卖不出。
黎清浅仔细研究了账目和市场情况后,没有同意掌柜关店的建议,而是做出了一个让老掌柜都惊讶的决定:
暂时放弃高端漆器制作,利用现有库存和本地易得的材料,转向生产更实用、价格更低廉的木胎漆盒和日常漆器,并与城内几家书肆、文具店合作,开拓本地销路。她甚至亲自设计了几个简洁雅致的纹样。
“小姐,这……这会不会有损我们黎家珠宝玉石起家的声誉?”老掌柜迟疑道。
黎清浅平静地回答:“活下去,比虚名更重要;父亲常言,商道如水,随形而变。如今形势比人强,若能以此维持铺面,养活伙计,等待时机,便是正道。”
这一转型竟意外地打开了销路,铺子不仅维持了下来,还有了微薄盈利。此事渐渐在黎家剩余的老人中传开,大家对这位年轻的小姐开始刮目相看,不再仅仅因为她是主人的遗孤而表面恭敬。
两个月后…
书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熟悉的、带着几分洪亮的笑声。
“清浅侄女可在?世伯来看你了!”
黎清浅闻声,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来人是苏伯钧,父亲黎砚生前的挚友,宜阳城里有名的粮商。
自她来到宜阳,这位苏世伯便时常过来探望,每次都不空手,或是带些滋补的药材,或是些时新的玩意儿,言语间满是关怀,让她在这举目无亲之地,多少感受到一丝长辈的温暖。
苏伯钧迈步进来,他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容红润,一双眼睛总是带着笑意,显得十分和善。今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团花锦袍,更添几分富态。
“世伯。”黎清浅敛衽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跟世伯还客气什么。”苏伯钧虚扶一下,目光扫过书案上的账册,脸上露出疼惜,“唉,又是在看这些劳什子?瞧你这小脸,瘦得都没巴掌大了。女孩子家,何必如此苛待自己?这些繁琐事情,交给下头的掌柜们去操心便是。”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然的关切,让黎清浅心头一暖。“多谢世伯关心,清浅不敢懈怠。爹爹留下的基业,我不能让它败在我手里。”
“好孩子,有志气!黎兄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苏伯钧感叹着,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来,瞧瞧世伯给你带什么来了?上回听逸尘那小子说你夜里睡不安稳,这是上好的西域安神香,点上些许,有助眠之效。”
黎清浅接过锦盒,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这……太贵重了,世伯。”
“诶,跟你世伯还见外?”苏伯钧佯装不悦,随即又笑道。
“我与你父亲,那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在陇西行商,若不是黎兄舍命相救,我苏某早就成了戈壁滩上的枯骨了!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呢。如今黎兄不在了,照顾你,是我分内之事。”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提及父亲时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泪光,让黎清浅不禁动容。她想起父亲生前确实常提起这位苏世伯,说他是可托生死的朋友。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父亲,清浅。”
黎清浅抬头望去,只见苏逸尘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身形修长,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雅之气。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逸尘哥哥。”黎清浅微微颔首。
苏逸尘是苏伯钧的独子,与那些热衷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不同,他性子温和,喜静,爱读书,时常来陪她说说话,或是带些诗书典籍给她解闷。
在黎清浅被沉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时,他的出现,总像一阵温和的风,能让她暂时忘却烦恼。
“我听下人说父亲过来了,便去醉仙楼买了些刚出炉的梅花糕,想着妹妹或许爱吃。”苏逸尘将食盒递给芮芮,目光落在黎清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妹妹近日气色似乎好些了,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他的关心细腻而真诚,不像他父亲那般带着长辈式的洪亮,却更能悄然渗入人心。黎清浅对他,除了感激,也渐渐生出一丝模糊的好感。在这孤苦无依的境地,这样一份不掺杂质的关怀,显得尤为珍贵。
苏伯钧看着儿子,又看看黎清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说话,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里碍眼了,清浅侄女,记得点上安神香,好好歇着。”他又叮嘱了苏逸尘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黎清浅和苏逸尘,气氛微微有些静谧。苏逸尘走到书案旁,目光扫过摊开的账册,轻声道:“这些账目繁杂琐碎,真是难为妹妹了。”
黎清浅摇摇头:“习惯了便好,总要有人来做。”
她顿了顿,想起刚才的疑惑,便顺口问道:“逸尘哥哥,你对漕运可熟悉?我这边有一批丝绸的水路运费,似乎比往常高了些。”
苏逸尘虽然不直接经商,但自幼耳濡目染,对些门道倒也知晓。他拿起账册仔细看了看,又询问了几个细节,沉吟道:“若是这个时节,雨水多,河道情况复杂,运费略有上浮也是有的。不过,高出一成确实有些蹊跷。妹妹不妨让掌柜去打听一下,最近是否只有我们家的运费涨了,还是普遍如此。若是前者,或许其中有什么关节。”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点明了关键,让黎清浅眼前一亮。“逸尘哥哥说得是,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她立刻唤来芮芮,吩咐了下去。
苏逸尘被她赞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我不过是纸上谈兵,比不得妹妹亲自操持来得辛苦。”
这次小小的交流,让黎清浅对苏逸尘的观感更好了几分。他不仅温和体贴,而且心思缜密,并非不通世事的书呆子。
黎清浅并未被这次成功沾沾自喜。她深知黎家根基受损,仍需精打细算。
她将赚来的大部分利润用于填补之前的亏空和维持现有产业的运转,只留下一小部分作为灵活资金。也正是在仔细核查几家铺面最新账目时,她敏锐地发现,那家刚刚缓过气来的漆器铺,近半个月的原材料采购支出出现了异常波动,有几笔款项去向模糊,与实际入库的原料对不上。
她立刻召见了负责漆器铺的刘掌柜。刘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相老实,是黎家的老人了。面对黎清浅的询问,他起初还试图以“市价波动”、“运输损耗”等理由搪塞,但黎清浅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轻易糊弄的深闺少女。她拿出详细比对的数据,指出其中几处明显不合逻辑的地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刘掌柜,黎家待你不薄。我父亲在世时,常夸你做事稳妥。”黎清浅的目光清冷,直视着对方开始躲闪的眼睛,“如今家里艰难,更需要上下齐心。这几笔款项,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恐怕我只能请账房先生和官府的人来一同核验了。”
听到“官府”二字,刘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姐明鉴!小姐明鉴!是……是小的一时糊涂!是……是采购的伙计张奎,他……他勾结了外面的原料商,虚报价格,中饱私囊!小的……小的被他蒙蔽了呀!”
黎清浅心中冷笑,这刘掌柜显然是想弃车保帅。她不动声色,继续追问:“张奎现在人在何处?赃款何在?”
“张奎……他今日告假,说……说是家中有事。赃款……小的不知,想必还在他手中。”刘掌柜的声音发抖。
黎清浅心知不能打草惊蛇。她稳住刘掌柜,声称念他是初犯且主动交代,暂不追究,但要他配合稳住张奎,并设法打听赃款下落。刘掌柜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刘掌柜一走,黎清浅立刻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张奎若察觉风声,很可能携款潜逃。必须尽快行动!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苏逸尘。苏家在宜阳根基深厚,人手也足,而且苏逸尘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此事需要可靠且有力的人手协助。
她立刻让芮芮悄悄去苏府送信。傍晚时分,苏逸尘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清浅,信我收到了。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苏逸尘听闻此事,脸上满是愤慨,但眼神里也有一丝担忧,“你打算如何处置?要不要我禀明父亲,多派些人手?”
黎清浅摇摇头,冷静地分析:“世伯事务繁忙,此事不宜声张。那刘掌柜未必完全干净,若动静太大,恐生变故。我们需速战速决。”她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根据刘掌柜提供的模糊线索(张奎常去的一家赌坊和相好的暗门子住处),连夜排查,务必在张奎察觉前将其堵住,人赃并获。
苏逸尘看着眼前少女坚毅的眼神,心中既钦佩又涌起一股保护欲。他郑重地点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定不能让他跑了!”
是夜,月黑风高。黎清浅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用布巾包住头发,在苏逸尘和两名他带来的、身手矫健的苏府护院陪同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别院。
宜阳城的夜市尚未完全散去,但某些角落已经陷入沉睡般的黑暗。他们首先赶到那家位于城南鱼龙混杂之地的赌坊。里面人声鼎沸,乌烟瘴气。黎清浅不便入内,由苏逸尘带着一名护院进去探查。她留在外面暗处,心脏因紧张而怦怦直跳,手心沁出冷汗,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儿,苏逸尘出来,摇了摇头:“问了几个人,说张奎下午来过,但输光了钱,早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去下一个地方!”黎清浅毫不迟疑。
张奎相好的住处,在一条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子深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脂粉和腐烂食物的混合气味。他们悄声靠近那扇破旧的木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调笑声和杯盘碰撞声。
苏逸尘示意护院守住前后出口,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上前叩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
“送酒的,东家说今日新到的,让给姑娘尝尝。”苏逸尘压低声音,模仿着伙计的语气。
里面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就在这一瞬间,苏逸尘猛地用力撞开门,两名护院如猎豹般迅捷地冲了进去!
黎清浅紧随其后。屋内灯光昏暗,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浓妆女子吓得尖叫起来,而一个身材干瘦、眼珠乱转的男子正惊慌失措地从桌边跳起,想往后窗逃窜!正是张奎!
“拦住他!”黎清浅厉声喝道。
一名护院身手敏捷,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了张奎的胳膊。张奎拼命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另一名护院迅速搜查屋子,很快从床底的一个破包袱里,翻出了几锭还没来得及花掉的银子,正是账目上亏空的那笔款项!
“人赃并获!”黎清浅走到张奎面前,目光冰冷,“张奎,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奎面如死灰,但犹自嘴硬:“你……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我……我要报官!”
“报官?”黎清浅冷笑一声,拿起那几锭银子,“这就是证据!勾结外贼,虚报账目,侵吞主家财产,按律该当何罪,你心里清楚!
”
就在这时,被制住的张奎眼中凶光一闪,竟然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扭住他胳膊的护院手上!护院吃痛,手一松,张奎趁机挣脱,像泥鳅一样朝门口窜去!
事发突然,众人都是一惊!门口守着的另一名护院反应稍慢,竟被张奎撞了个趔趄!
“别让他跑了!”苏逸尘反应极快,立刻闪身挡在门口。张奎狗急跳墙,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胡乱地向苏逸尘刺去!
“逸尘哥哥小心!”黎清浅惊得脸色煞白,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逸尘虽有些武功底子,但毕竟经验不足,面对亡命之徒的疯狂攻击,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眼看匕首就要划到他的衣衫,黎清浅情急之下,看到桌上有半壶喝剩的茶水,想也不想,抓起茶壶就朝张奎的脸上狠狠砸去!
“啪!”茶壶正中张奎面门,茶水茶叶糊了他一脸,也让他动作一滞!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苏逸尘抓住机会,侧身躲过匕首,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张奎持刀的手腕上!
“当啷!”匕首落地。
两名护院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彻底将张奎制服,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屋内一片狼藉,那暗娼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苏逸尘喘着粗气,看向黎清浅,眼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的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在关键时刻竟有如此胆量和急智!
“清浅,你没事吧?”他快步走到黎清浅身边,关切地打量着她。
黎清浅摇了摇头,虽然心跳依然剧烈,但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我没事。多亏你挡住了他。”她看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张奎,眼神冰冷,“把他和赃款一并带走,明日送官究办!”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街道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苏逸尘看着身旁少女清冷的侧影,心中百感交集;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认识的黎清浅,是那个在书房里安静看账本的沉静少女,是那个谈及江湖时眼中会闪过一丝难以被人察觉星光的憧憬女孩,却从未想过,她纤弱的身体里竟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勇气和决断力。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那双看透人心的清澈眼眸,都让他心折。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似乎也压不住心头的悸动。
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辗转反复,最终化作一句带着惊叹和些许笨拙的感慨: “清浅”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柔,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今夜之事……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你让我……刮目相看。”
他斟酌着用词,想说得更文雅些,更贴切些,却觉得任何词语似乎都难以完全表达他内心的震动。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过脸,耳根在月光下泛起不易察觉的薄红。作为一个熟读诗书的年轻人,他此刻却觉得言语是如此匮乏。
黎清浅微微侧过头,月光恰好洒在她半边脸颊上,勾勒出清丽却难掩疲惫的轮廓。她看向苏逸尘,目光柔和而真诚,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带着感激的笑意:“逸尘哥哥快别这么说。今夜若非有你在一旁,我怕还被蒙在鼓里。”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舒缓,“是你看出了那账目的蹊跷,也是你临危不乱,护我周全。说到底,我能做成这件事,全仗逸尘哥哥鼎力相助。”
她顿了顿,眼神微微低垂,语气更加恳切:“我年轻识浅,许多事想得不周全。爹爹从前总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逸尘哥哥屡次相助之情,清浅……不知何以为报。”
她将所有的功劳都轻巧地归於苏逸尘的帮助和自己的年轻不足,语气里没有丝毫自得,只有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依赖他人而产生的淡淡赧然。
这番谦逊至极、将功劳全然推让的话语,像最温润的溪流,却比任何抱怨都更让苏逸尘感到心如刀绞。
他清晰地看到,她不是不累,不是不怕,只是将所有的艰难都默默扛下,却把微小的帮助铭记于心。
这份超越年龄的懂事,让他心中的保护欲和那份朦胧的情愫疯狂滋长。
一阵强烈的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想告诉她不必如此感恩,想承诺未来会一直守护她,想将那深藏的情意诉诸于口。
然而,话语在舌尖翻滚,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声更加艰涩的回应。
他将满腹的言语压下,化为更加深沉的目光,落在她写满疲惫却依然坚强的脸上。他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妹妹……言重了。” 他声音微哑,避开了她清澈感激的目光,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我……并没做什么。是你自己……聪慧又勇敢。”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歇息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那句苍白的安慰,轻飘飘地消散在夜风里,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力量。他心中的波澜万丈,此刻只是表面的平静。而黎清浅,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有劳逸尘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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