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萧玉悲见已有不少百姓身着仪服,他看着街边百姓们在排队换仪钱,属下递给他一个手炉,萧玉悲摆了摆手,只将身上的貂裘紧了紧。
“丞相,陛下出城八百里迎接,车马就在前方,您可要瞧瞧看?”
萧玉悲探头看去,果然见陛下仪仗,他叹了口气,吩咐属下停车。
下车后,萧玉悲一路疾行,见到萧青时,他容色依旧,眼底却荡漾起一抹涟漪,萧玉悲行过礼后,便与萧青并肩而走,闲叙几句。
“臣一路而来,见百姓们面色和乐,身着仪服,谈笑自若,如此景象全都仰赖陛下英明果断,圣鉴万里。”
“丞相面色苍白,可是觉得寒冷?”
说罢,萧青将身上的狐裘脱下,盖在了萧玉悲身上。
“劳陛下动问,臣不觉寒冷,此乃陛下圣物,臣卑微之躯,受之有愧,还请陛下将狐裘收回。”
李玮见状,急忙上前,言道;“玉悲啊,既然是陛下赏赐,你又何必推拒呢。”
荀漷点了点头,拂袖笑道:“是啊,知戒,现下又没有外人,何必如此规矩?”
“………臣实不敢受,自古道‘君恩深厚而礼不废’,君慈臣恭,各尽其责,方是正道。”
朔风吹来,萧青的手指一顿,沉寂片刻后,他将那件狐裘拿起,说道:“丞相辛苦了。”
“上车吧。”
“是,臣告退。”
车马到达都春后,萧青下车,看向卖糖酥饼的摊位,这里曾经是他和萧玉悲住的地方,如此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此地已没有了半点往日的痕迹。
萧玉悲站在较后的位置,透过人群,望向了萧青的背影,见他迟迟未动,便拨开人群,说道:“陛下,寒风凛凛,不如早些回去?”
“丞相,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自然记得。”
“丞相…朕……”
说到此处,萧青用力咳了几声,李玮听见声音,急忙劝他回屋歇息。
“也好……咳咳咳……”
萧玉悲转头,看向萧青的背影。
“陛下,臣初来都春,现下无事。”
“丞相此言何意?”
萧青回头看去,萧玉悲垂头无言,只向前几步。
半晌,他抬起头,说道:“臣陪您一同回去吧。”
不知为何,李玮觉得,陛下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脚步也轻快了不少。一行人回到驿馆后,萧玉悲掀开暖帘,见萧青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便觉得有些疑惑。
“陛下可要饮茶?”
“兄长。”
“…………”
萧青垂头,拿起笔,在竹简上写了几行小字。
“兄长不必忙碌 ,坐下与我闲谈一会可好?”
“陛下抬举臣了,臣站着便好。”
“记得与兄长约定,一年内攻占徐国,如何已近两年,我心中甚是羞愧。”
“陛下壮志凌云,何愁将来?千秋大业,还需缓缓而行才是。”
“兄长所言有理。”
萧青拿起茶杯,便要饮茶,萧玉悲撇了他一眼,说道:“陛下何不饮热茶?”
“一时忘了,兄长先坐,我去倒杯热茶。”
“何敢劳烦陛下动手,臣自己来便好。”
萧青背过身去,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回身之时,萧玉悲面露难色,几番推辞也不肯接下此茶,萧青皱了皱眉,随即将茶杯放在桌上。
“兄长如此明礼,不愧是我仪国丞相,我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兄长相助,成就功业。”
“陛下称赞,臣不敢领受,功业在陛下而不在于臣,陛下圣明烛照,目光长远,身为臣子,能遇见陛下这样的明君才是上苍赐福。”
“…………”
萧青沉默良久,闭目沉思,待他抬起眼帘的时候,眼眶中仿佛有些许薄泪。
“朕的丞相如此规矩,朕……实在荣幸。”
萧青起身,见屋外天光已散,已是傍晚,白雪一片却不见红梅,随即,他看向萧玉悲,自己则坐在了榻边。
“丞相,朕命你,为朕更衣。”
闻言,萧玉悲眸中一滞,指节微颤。
“丞相恪守礼法,想必不会推辞吧。”
“是,臣…听命。”
萧青起身,张手目视,萧玉悲则站在他身前,替他解下玉佩,他的动作极其小心,不曾碰到过他半分,在碰到绶带时,萧青眼睑微动,急忙制止了他的动作。
“是朕糊涂了。”
“丞相退下吧。”
萧玉悲行礼过后,见萧青面色凝重,姿态僵硬,他走出几步,再次回头看去,此时萧青垂头散发,手指放在眉间,看起来颇为凌乱,萧玉悲沉默片刻,随即折返。
“阿青可是头疼?”
“…………”
萧青猛的一抬头,眼神中流露着万千情愫,他慌忙站起,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
“是,我头稍疼,不知兄长可有妙法?”
“阿青坐下便是,我去找太医令取些药材。”
“等等!”
萧青目光炯炯。
“过会便回。”
“好,好…那我便坐等兄长回来。”
一刻后,萧玉悲端着一个木盆进来了,木盆里泡着白芷、川芎等药材,萧青问他可是要用熏蒸法,萧玉悲点头,他将木盆放在榻边,自己则从袖子掏出针袋,取了根银针出来。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我不要,兄长快将此物拿走。”
“不行此法,如何能好?”
萧青揉了揉额头,略感心虚。
“兄长,现下忽觉好了些,不如改日再来吧?”
“嗯?”萧玉悲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兄长,不如我将头靠近药盆,你看如何?”
“过来。”
“…………知道了。”
萧青将脑袋伸过去,抵在了萧玉悲的腿上。
“兄长……”
萧青抬起眼帘,偷瞧了萧玉悲一眼,见他神情专注,并未发觉,便凑的更近了些,嗅了嗅他衣裳上的清香。
行针片刻,等萧玉悲收针准备唤起萧青的时候,才发觉他早已睡了过去,他起身,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将萧青放在榻上,盖好了棉被。
次日清早,萧青与萧玉悲在街头闲谈,萧玉悲买了两块徐元饼,听萧青说起昨日一事,萧玉悲起先并不言语,直到两人走到张老夫家门口,萧青开口喊了一声‘兄长’,萧玉悲回头,见萧青伫立风中,面容平和。
“兄长不必烦恼,青愿在此等候。”
随即,他折下一枝红梅,笑道:“白雪红梅,此景甚妙,不知待会…兄长可愿陪我一赏冬景?”
“陛下何须烦恼?”
萧玉悲接下红梅,暗道了一句:“情先至者,反自缚。”
“什么?”
“没什么,请陛下先进。”
两人从张老夫家出来时,正值申时,一黑一白的身影穿行于梅林之中,萧青望向远方,见雪山连绵,气势磅礴,不禁想起荀漷所言,远眺此山便觉艰辛,更何况身临其境的人,
萧玉悲见他神情怅然,便问何故,萧青与他说起往事,两人攀谈许久,亦是感慨。
“陛下准备何时回宫?”
“十日后如何?”
“甚好,只是……”
“什么?”
“我听说禹王得知陛下已巩固疆土,收服人心,近来夜里总觉得睡不安稳,常常于梦中惊醒,故而派遣使者,来此送礼。”
“嗯,我明白兄长意思,现下我国不宜开战,虽收复了半壁疆土,然而尚未稳固,况且新策推行下去还未见效,待春来收粮时才见分晓,眼下应当以和为重,礼待来使。”
“礼敬三分即可,另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之道,古今皆通,因此,与之交谈时不必太过刻意,只教禹国摸不清,探不明,故而不敢轻易来犯。”
“好,兄长不必为此事费心,我自有分寸,兄长宽心便是。”
“陛下。”
萧青回头,看向萧玉悲,稍显疑惑。
萧玉悲上前,深吸了一口气,将他身上的狐裘系紧了些。
“莫要着凉。”
“兄长也是。”萧青将萧玉悲的貂裘也系紧了些。
“兄长,前些日子我在商郡,买了些徐元饼,兄长可想尝尝?我见都春城内也有人卖 ,不如买两块?”
“吃了四年,甚是厌烦,莫非陛下喜欢?”
“我亦厌烦。”
萧青蹲下身来,捏了一把碎雪,搓成团之后,便递给了萧玉悲。
“此乃何物?”
“兄长为何明知故问?此乃阿团。”
“阿团?”
萧玉悲叹了口气,将雪团捏的规整了些,说道:“好名字,团团圆圆,和和乐乐,想来…也快到岁暮了。”
“岁暮天寒,应当准备腊祭才是。”
“兄长身在外,心系的却还是国事,既如此,待诸事齐备,便即刻动身回到太和。”
“陛下决定就好。”
萧玉悲揉了揉‘阿团’,随后将它放在了石洞里,接着便和萧青一同走向山下。
“陛下,禹王又差人送了不少礼物过来,还有美女十位。”
“将礼物和美女都好生送回,跟禹王说,朕领他的心意,不在金贵之物上。”
“是,臣明白。”
崇霄宫内,寂静无声。
萧青放下墨笔,转头看向窗外,白雪皑皑,不少宫人在宫道上扫雪。
“腊祭一事,推迟几日吧。”
“陛下……”
李玮顺着萧青的目光看去,见积雪甚厚,足有三尺,宫人半条腿都淹没在雪中,若是此时腊祭,定然要耗费许多人力。
“陛下,听说年宴上有浆水可食,不知确否?”
“李卿如此心急?”
“臣念了许久了,陛下不妨吐露一二?”
“哎呀,朕忽觉有些头疼,怕是不宜理事了,李卿先退下吧。”
“诶,陛下。”
看着萧青的背影,李玮叹了口气,只能抱臂深思,想到一半,他忽一拍手,说道:“问玉悲也是一样的。”
“对对对,这就去问他。”
说罢,便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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