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棣于萧关屯兵数月,今日于城中用饭之时,却闻一人到来。
“越廷尉匆匆而来,可曾用饭?”
“已用过了,不劳将军费心。”
“廷尉前来相助于我,棣甚是感激,只是不知廷尉有何妙计?”荀棣将越临迎入城中,两人于屋中对谈。
“将军屯兵西营已久,何不率兵往平原郡而去?”
荀棣尚未出声,便听卺平言道:“安蛉县与云谷县唇齿相依,左边是屯粮重地襄梁驿,后方则是与马牧郡一江之隔的崤行郡,末将听闻禹军主将郯奇已命一彪人马杀奔马牧,倘若大军往崤行郡而来,我军岂不危险?”
“依卺校尉的看法,我军应当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卺平撇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陛下未曾下令,我等自然不敢擅动。”
越临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轻声说道:“卺校尉如此忠君之人,临自然不敢多言。”
此时,张缭上前一步,抬手说道:“敢问廷尉有何妙计?不妨一一道出,我等屯兵已久,只怕是贸然出征,害了全军将士,而今廷尉远道而来,我等自是感激不尽,卺校尉直言直语,还望廷尉不要怪罪于他。”
“张将军客气了。”越临说道。
“而今金城关一战大获全胜,郯奇率兵逃往通津,云将军率军追赶,我已写信与他,让他令荀将军镇守马牧,以便接应将军,至于眼下的战事。”
“眼下战事如何?”
“将军要做的不是攻平原之地,而是先夺襄梁驿,此地粮草充足,可供我军支用半年,襄梁驿如今有两位少将,一人名为李宕,一人名为戚卜,此次若要取胜,关键便在这位戚少将身上。”
越临起身,继续说道:“将军可先令兵将攻取平原,再另派一彪人马攻襄梁,戚卜与平原郡丞曾是同窗之友,感情甚笃一兵将携带木牍,便说是郡尉亲笔,乃是军情急报,以此诱得戚卜领兵出城。”
“两地之兵,需得一多一少,平原多则襄梁少,将军亲自率兵攻平原,谅那郡守也不会多疑,但有一点,此次出征,无需交战,待襄梁陷落后令上下兵将后撤三十里,此时将军不宜急躁,只需安心等待马牧郡的接应之军,如此两军强攻,平原之地必落入我军手中。”
闻言,卺平冷哼一声,扬声问道:“说的轻巧,若那郡守执意不出,又该如何?”
“敌若固守,当诱其出。莫非卺校尉不曾读过兵法?”越临道。
卺平猛的站起,挥袖而道:“什么兵法古籍,我从来不读那些!战场上的事,岂是读一两本书就能明白的?廷尉不曾上过战场,自然可以凭借一张巧嘴随意擘画。”
话音未落,张缭立马拦下卺平,怒斥道:“卺平,不得无礼!”
“越廷尉是为我军筹谋,不惜跋山涉水劳动己身,纵然你不通谋略,也绝不能出此不敬之语!”
“仪之兄,他一个俗儒文士,仗着读过几本古籍,便在此纵论天下,我倒想问问,他打过几次仗,杀过几个人?!”
“住口!!”
荀棣面色沉重,万分无奈。
一阵沉默后,他走向越临,请他进侧室详谈。
“将军,我……”卺平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张缭看向他,并未说一字一句,过了一会,荀棣传其入内,三人细谈一番后,已至申时。荀棣将地图收起,随即命卺平等人率兵攻取襄梁驿,他与张缭则率兵攻取平原。
出室之前,张缭有些好奇的看向越临,问道:“廷尉为何对两地之士如此了解?”
越临不紧不慢的道:“从前于此地求学,故而有些见识。”
“原是如此。”张缭道。
越临走向城楼,遥望眼前之景。
大地苍茫,百草枯萎,不见飞禽走兽,远远望之,仿佛依稀可见鄱江的轮廓,他瞧了许久,身上的貂毛向后飞去,张缭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两地之间,一名驼着背的老人推着木车,突兀的闯进两人的视线之中,木车上坐着两个孩童,过了一会,两人见老人停了下来,仿佛在唱着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说。
张缭偏过头,眼神却在一瞬间凝滞了,他看见越临正用口形念着什么,可他听不清。
“廷尉去哪?”
“奔波劳碌,歇息片刻。”
说罢,越临头也不回的走了,城楼之上,只有张缭一个人迎风而立。
戚卜赶奔平原郡后,见城内风平浪静,方知是计,率兵折返之时,又见城内烽火连天,不得已之下,只能再回平原,一来一回之间,耽搁了不少时日。
平原郡内已不如往日那般寂静,戚卜骑着马匹,拐入长街,眼前的场景让他猛的一惊,整个长街上空无一人,眼前的道路已被尸体阻挡,他大喊一声,急忙下马。
“大哥!!”
“大哥!!!!”
戚卜拼命的扒开尸体,却找不到郡丞的尸体,不过多时,他听见了迎面而来的马蹄声,抬头的一瞬间,他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似乎有几分怜悯,亦或是不忍,荀棣按下长矛,沉声说道:“上马再战。”
戚卜已是生无可恋,四肢僵硬,片刻后,他低笑几声,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用力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荀棣沉默了很久,等他回过神时,一片鲜红闯进了他的视线中。
来人手持旌旗,面色平静。
“兄长,南侧已然扫清,可往此地而去了。”荀葉道。
见荀棣无言,荀葉挥了挥手,问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哦……无事…”荀棣拨转马头,向前而去,行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猛然转头,盯着荀葉身上的红袍。
“行军打仗,竟穿的如此显眼,回去脱了!我给你找几件素衣。”
“兄长误会,此衣是将军所赠,怎好推辞?莫非兄长想让我违背将令?”
“嗯?”
荀棣皱了皱眉,举起长矛看向荀葉。
“我错了,回去便脱,回去便脱。”
待两人扫清四方,便回到城中,荀棣边饮热汤边问通津战况如何,荀葉打了个哈欠,说无甚要紧,只是听闻司绣将至,已往庸关而去了。
荀棣见他如此散漫之态,嘴角不禁抽了两下。
“兄长,仪之现在何处?”
“你找仪之作甚?
“现下无事可做,找他闲叙一二。”
荀棣虽无可奈何,却也唤了人来,兵卒思考片刻,说方才见到张缭,是在城墙之上,现下不知身在何处。
“罢了罢了,晚些再去也无妨。”
荀葉起身盛了一碗热汤,随即便斜卧在荀棣将位上,饮下之后,他将碗放于一旁,自己则眯了眯眼,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荀棣从屋中取来一张棉被盖在了荀葉身上,见他发上的尘土,荀棣抬手拂去,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将军,张将军他……”
荀棣转头,比了个‘嘘’的手势。稍时,他走到兵卒身边,低声问道:“张将军怎么了?”
“张将军他回来了,说过一会来此地与将军议事。”
“你去跟他说,待会我去他那里议事,无需他多加劳动。”
“是,末将明白。”
夜阑之时,张缭难以入眠,便起身来到门外,他靠在墙边,仰头看向空中繁星。
一阵疾风吹来,吹的他有些冷,张缭紧了紧衣裳,望向空中赫然显现的一点白花。
渐渐的,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心,他低下头,鼻尖最先触碰到了那点冰凉。
过了一会,他低下头,在墙下看见了荀葉。
他见下起了雪,便抬头看去,正对上张缭的视线。
“仪之兄,好兴致。”
“可否上来闲谈一二?”
“自然。”张缭道。
两人相聚一堂,釜中煮着热水。
“眼看就到岁末了,而今在外征战,不能回家侍奉父母,当真惭愧。”
“是啊,每到岁末,太和总是热闹的。”
“你那边可还平顺?”
“一时间出不了差错。”
说到这里,荀葉轻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我与仪之兄说个笑话,千万不要告诉旁人,如何?”
“好。”张缭应道。
“征战许久,云将军的毛发又长了起来,远远一看,竟瞧不见面孔,兵将都说,将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谓异貌奇才,不同于人,便是如此。”
“哦?当真如此奇特?”
“不不,后来一个千夫长无意间说他是从林子里窜出来的,气的他两天没吃下去饭,却又不好发作,等他从帐里出来后,整颗头都光了。”
说罢,荀葉大笑不止。
“而今又正值冬时,他觉得头冷,便时常戴着帽子,兵将们一说,他便结结巴巴,面红耳热。”
张缭边笑边道:“竟如此不禁打趣?映晦,你可要注意言辞啊。”
“自然自然。”
沸水滚烫,细雪飘落,两人闲叙许久,甚为尽兴。
弹指之间,已入岁末,大雪飞扬,落入城头,荀棣看着眼前的火盆,又看了看门外。
“将军,少将军已经出城了,您无需担忧。”
“将令难违,纵然我想多留他几日,也无能为力。”
荀棣拨弄着火盆,抬起眼帘,问道:“那件貂裘他带走了吗?”
“带走了,少将军可高兴了!”
荀棣点了点头,听着门外的落雪之声。
“岁末了……”
荀棣沉默片刻,而后说道:“传我命令,备好吃食,置酒高会,犒劳全军。”
“是!”
兵卒欣喜不已,立马出去传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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