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鬲来到仪国后,说明厉害,并带来禹王亲笔文书,称愿与仪国结为盟友,愿将马匹、兵器、粮食、金帛一一相赠。萧青思虑半日后,便召来商鬲入宫,向禹国讨要邲水县。
商鬲将此消息带回后,邴州叹了口气,说仪王讨要此地实是欺人太过,此地距离鄞北不过千里,又有不少铜矿和锡矿,他讨要此地,未必不是为了以后往鄞北进发做准备,众臣自明其理,然而以眼下情景,当以□□为重,随即便纷纷进言,请求禹王应允交割。
二国结盟后,靳王得到消息,便命大军中道而止。
如此,两年过去,四国兵戈偃息,互不进犯。
翌日,司工将绘制好的陵墓图呈上,萧青看过之后,决意亲自动身往蓦山而去。
来到蓦山后,他环视一圈,点了点头,乘车回宫之际,他似是想到什么,便下令改道天薞坊。
僻静的院落中,鲁伯正独自清扫着院落,他抬头看着树上的鸟雀,轻笑着摇了摇头。
萧青站在门外,轻轻的敲响了木门,鲁伯疑惑的瞧了一眼,随后卷起袖子,踮着脚步过来开门。
见到萧青时,他的脸上并无诧异,行过礼,他将萧青迎进屋中,在杯中倒满了茶水。
“阿伯这里还是这么清净雅致。”
“陛下似是清瘦了不少,可是少食之故?”
“许是如此,阿伯近日吃的怎样?”
“甚好,不劳陛下记挂。”
鲁伯瞧着他的神情,已然猜出来大半,他摸了摸胡须,笑道:“陛下似有心事?”
萧青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杯中清影,有些失神的笑了两声。
见他无言,鲁伯理了理袖口,缓缓说道:“前些日子丞相来此,老夫与他谈起往事,他脸上虽毫无波澜,心里却未尝好受,老夫跟随他多年,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先王在世时,置二殿下于死地的那块玉石吗?”
萧青愣了一下,立马问道:“阿伯是说,那块刻着‘天命所归,万众一心’的玉石?”
鲁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时陛下备受欺辱,凭借一身智谋才博得先王喜爱,二殿下屡屡挑衅,三番五次欲置陛下于死地,陛下领兵出关后,丞相特命我等寻来玉石,仔细雕刻,待先王出巡之时将此玉石献上,正面刻着那八字,背面则刻着一个‘二’字,先王见到无比恼怒,二殿下也因此失去陛下倚重。”
“那时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吧。”
萧青怔了许久。
“今时今日,兄长仍未提起半个字,我心中亦有困惑,还望阿伯一一解释。”
“陛下想问的,莫不是当年之事?”
鲁伯对上萧青笃定的眼神,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此事是丞相心中隐痛,也是他最不愿回想之事,我既追随于他,必然不会吐露半字。”
“阿伯果真不愿?”
鲁伯离开坐席,屈膝跪拜,言道:“请陛下恕老夫不言之罪!”
“…………”
萧青皱了皱眉,正欲离去,却听鲁伯说了一句:“陛下,萧公府虽已封存,亦有知情之人,陛下不妨一一找寻。”
说罢,鲁伯便不再言语。
自见过鲁伯那日,萧青便命人寻找和萧公府有关之人,寻了六日,终得回音。
当萧青推开那扇尘封的木门,他见到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妇人身旁站着一位壮年,他跪下来,称是妇人的儿子。
萧青命人将财物放置一旁,随即坐下。
老妇咳了一声,缓缓开口。
“大公子与主人离心…是在大公子回萧府不久,那日,我端着饭食,准备敲大公子的房门,却听见了大公子和主人的争吵之声,后来,主人气急了,便拿木棍狠狠的抽打在大公子的身上。”
“是因为什么?”萧青急切的问道。
“好像…是因为一把木梳。”
老妇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大公子被赶出家门以后,鲁伯随他而去,未曾想到,他被赶出家门不久,主人就走了……”
“大公子心痛至极,连夜赶回奔丧,家中却无一人相迎,夫人怒斥于他,厉声责骂,命人将他轰出去后,便与他断了关系,再不与他往来,后来,大公子结识不少官场上的人,得到举荐,再不久,他奉诏迎陛下您回京,也再未踏入过萧公府半步。”
她的声音沧桑而平和,一字一句落入了萧青的心底,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无法想象萧玉悲当年经历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更为自己这么多年的视而不见感到厌恶。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萧玉悲知道,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萧青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他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了漫天的大雪。
萧玉悲背着行李,与鲁伯一同走在漫长而寂静的长街上,一步一缓,却又一步未停。
天边落了几滴雨,他站在雨里,想感受萧玉悲当初的心境,可他知道,除了冰凉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无法代替兄长去感受。萧青开始恨这一刻的自己,恨自己匮乏的头脑,亦恨着自己的无知。
两个时辰过去,萧玉悲站在廊下,看着雨打在林叶上,又顺着叶子落入石洼中。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木梳,反复抚摸两下后,他垂下眼帘,静静的盯着手里的木梳。
他想起了,那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儿对六殿下确是有情,儿不想隐瞒父亲。”
“你..你.....你可知,他与你同是男子?!”
“自然知晓。不管如何,我都会尽心辅佐他,待他归来,我必跟从。”
想到这里,萧玉悲将木梳握在手心。
“禀告丞相,崇霄宫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病了。”
萧玉悲偏头,问道:“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只听荀太尉说,陛下让人瞒着丞相。”
萧玉悲揉了揉眉心,说道:“备车,去崇霄宫。”
殿外大雨滂沱,殿内却并无一丝声响,萧青躺在榻上,太医令诊治过后,他抬起眼帘,沉声说道:“千万不要让丞相知晓…莫要让他进…”
话音未落,萧玉悲已进了殿门,他抬手让内侍退去后,便出声询问太医令病情。
“陛下身热,待臣开一副药剂,服用几日许可和缓。”
萧青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令退下。
稍时,他撑起身子,看向萧玉悲,温声说道:“兄长怎么来了?我的病不甚紧要,兄长何必多跑一趟?”
萧玉悲坐在榻边,伸手探了探他头上的温度。
“兄长!”
萧青猛的抓住萧玉悲的手腕,眼神既急切又灼热。
半晌,他放开手,眼中的感情由急切转为愧疚。
“兄长……”
萧青抬起眼帘,早已溢满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立马垂目,俯下身子,将头抵在萧玉悲的手背上。
“兄长……是我错了。”
“是阿青错了…我不该写那封信,我不该盼着你早些回来……”
萧玉悲愣了一下,他未曾想到萧青会对他说出这些话,他思量了一会,猜想萧青是否听到了什么,忽然间,一股强劲的力道整个人圈在怀里,他低下头,看见萧青伏在他的腰间,墨色的长发在他的衣袍上散开,整个人显得既脆弱又小心。
萧玉悲的指尖试探性的拂上他的长发,萧青整个人颤了一下,他的双手缓缓探向萧玉悲的指尖,低声说道:“兄长…我不想做这个帝王了,我们回到都春,回到哪里都好,我只想和兄长在一起。”
“陛下勿要戏言,倘若陛下离去,仪国该由何人执掌?”
“安邑侯之子聪颖无比,未尝不能做执掌之人。”
“陛下继承帝位,乃是天命所归,放眼四国,岂有比陛下更出众的帝王?”
萧青缓缓起身,望向萧玉悲的眼底。
“兄长……”
萧玉悲起身,走向窗边,说道:“当年之事,不是阿青的错。”
迎着烛火,他回过头,笑道:“而今亦然。”
稍时,萧青擦去泪水,说道:“青待兄长,并非完全以至亲看待,兄长当知我心意,青从前并不明白,今日才知真相。”
“从今以后,青绝不提一字半句,直至兄长心中之结疏解。”
萧玉悲背过身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并非全然因往事之故。”
“陛下可知,倘若此事流于后世,岂非于陛下圣名不利?”
萧青摇了摇头,说道:“青从当年起,直至如今,从未考虑过身后之名,所图私情,唯有兄长一人。”
“青并非无欲无求之人,亦时常在梦中梦到与兄长白发齐眉、相伴到老的模样,更没有忘怀当初的一切,无论是都春之时兄长的倾心相待,还是这么多年来兄长的殚精竭虑,青从未有一日忘却,若无兄长,何来今日的江山盛景?”
殿外的雨缓缓而止,萧玉悲的呼吸声清晰的传入萧青耳中,他的视线停留在窗上,良久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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