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将消息带入军营之中,云犁闻之大喜,一众兵将也面露喜色,议论不绝。
“那司尚与凤裕君交战,只一合便被斩于马下,此等平庸之辈,亏得司诩对他报以重望。”茅铧笑道。
一将点了点头,说道:“司尚一庸懦俗子,岂能与凤裕君相比?,《论语》中有言:‘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如此下场,也只能怪他目不见睫,不辨菽麦。”
“眼下兄长大败敌军,我军已无后顾之忧,此等喜事,当与众将对饮一杯!”
说罢,云犁举起酒杯,见众将目视,他将杯子斜握,饮了个一二干净。浊酒入喉,云犁肚肠滚烫,他起身看向帐外,黄土上兵卒来来往往,搬着粮草,运往仓中。
“将军,末将听闻靳王已将狄膺从边地调回,而狄昴正值体虚,靳王命他于京中休养,狄膺素来冲动好怒,身旁又无贤士相伴,他若到此,无异于自投罗网,将军不必忧虑,一切尽在我军掌握之中。”
“话虽如此,亦不能放松警惕,若得到消息,立马来此报我。”
“将军,末将以为,狄膺虽有些鲁莽,却有万夫不当之勇,纵观天下,也只有凤裕君,司绣,其父狄昴以及将军您能稍稍压制,将军不可轻敌,此人少年扬名,自有其厉害之处。”
闻言,云犁眉间一蹙,说道:“从古至今,再神勇的将军也有其弱点,狄膺的弱点显而易见,我何以惧他?”
“额……末将并非想扰乱将军雄心,只是末将听闻,狄膺此来,准备万全,身边未必没有贤士相助。”
“纵然如此,将军难道会怕他吗?他算什么良将?不过一等闲之辈而已,将军十四岁上阵,初战便大败徐军,此后数年,浴血杀敌,所向披靡,敢问齐校尉,狄膺有何功绩?”茅铧挑眉问道。
“我……”
齐校尉哑口无言时,茅铧冷笑一声,言道:“恐他平生最大的功绩,便是后仓之战吧。”
齐校尉叹了口气,问道:“那依茅将军所言,此人究竟如何?”
茅铧冷哼一声,抬手说道:“我观此人,乃一守门之犬,只善于守而不善于攻,而将军却可攻可守,进可斩敌万千,退能固城御敌,使得我军将士齐心合力,锐不可当。如此,我倒想问问齐校尉,那狄膺小儿与将军有何相通之处?”
“我并非此意,茅将军又何故曲解?”齐校尉抬起眼帘,神情急迫。
见两人仍要争执,云犁出声止住了两人的话头,他喝了口酒,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为此事争执,若狄膺真若校尉所言,本将军自要好好战他一战。”
茅铧点了点头,说道:“将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不必为一己之言而扰己心神。”
云犁未发一言,片刻之余,他抬眼瞥向杯中残酒,稍稍迟疑后,他举起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
十日后,兵卒传来消息,称狄膺兵马已步入峡谷,问及云犁之时,他未曾犹豫,立马传令三军,命其快马加鞭,不得休止,速与靳军交战,大军集合完毕后,于午时出了道口,直奔峡谷而去。
风烟卷起地上的砂砾,马蹄踏碎鹿角,奔袭数里后,一阵鹰鸣惊起谷兽,为首之人身后旌旗翻飞,刻着一个‘靳’字。
云犁牵住缰绳,眯眼看去。
少时,一人拍马上前,他勒住战马,斜目蔑视。
“你是何人?”狄膺冷声问道。
“你不识我?”云犁似有不解。
“无名之辈,自然不识。”
云犁并未恼怒,而是笑道:“你不识得我,可识得我兄长凤裕君?”
“哦~方才眼拙,原来是二国臣子呐,失敬失敬。”狄膺道。
闻言,云犁怒不可遏。
“你说什么?!”
“未曾料到,云将军年纪尚幼,耳朵却聋的厉害。传令兵士,都给我喊起来,免得云将军听不清。”
须臾之间,峡谷之中遍布回响。
“二国臣子,毫无廉耻!!”
“二国臣子,毫无廉耻!!!!”
“二国臣子,毫无廉耻!!!!!”
云犁握着枪杆,拍马上前,与狄膺展开交战,两马相交,双枪并举,云犁将矛尖斜挑,直刺狄膺将咽喉,狄膺未曾畏惧,迎上云犁的枪杆,随着一声脆响,两人枪杆碰撞,火花四溅。
战至二十回合,云犁假作力竭,只将长枪按下,狄膺挺枪而起,刺向云犁,不料云犁反手使枪,枪尖飞舞,直取狄膺腰腹,狄膺心中一惊,急忙缩手,枪尖擦着云犁的枪杆掠过。
狄膺一夹马肚,策马驱驰,令大军向前奔去,云犁下令追赶,你追我赶之间,云犁忽而听见山上有些许响动,他立马牵住缰绳,下令大军止步。
只一刹那,峡谷之上便有巨石滚下,眼见山道堵塞,云犁已知中计,他回望山道,说道:“撤!”
见状,茅铧、荀葉一众将士纷纷令大军撤出峡谷,却不想峡谷之处仍有伏兵,将伏兵杀尽后,大军撤出峡谷,于十里之外扎营歇息。
帐中寂静的有些可怕,云犁将箭矢拔出,厉声喝道:“我非杀了他不可!!”
齐校尉拂去肩上尘土,叹了口气,说道:“将军息怒,狄膺之言,意在激将军中计,《孙子兵法》中有言‘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此情此景,将军当克制己身,平复心绪,莫要便宜了他人,而损了国之大事。”
云犁闭上双眼,欲将一腔愤慨按下,半个时辰后,一兵卒来到帐中,称于营中巡视之时,一匹战马叼着麻布闯了进来,兵卒将麻布取下,见里面包着一块缣帛,因帛上所言关于军事,故而将缣帛送来。
云犁一把抓住缣帛,仔细看过之后,他眉头紧锁,手指颤动,俨然忍到了极致。
随着一声大喝,缣帛被云犁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众将被吓了一跳,唯有荀葉起身,看向那地上的缣帛,他瞧得不清,只看见几行字,写着:
世人皆言烬烽侯无人能敌,可依我看来,临阵怯战,假意投降,到底算不得丈夫。你上背弃君主,下欺骗旁人,乃是世上最不忠不诚之人,若你知道进退,便自缚请罪,免遭横死之辱。
荀葉梗了一下,他收回目光,静默不言。
“…………”
云犁看向地上的缣帛,沉思了一会,他缓缓蹲下,将缣帛捡了起来,将帛上言语用细看了几遍。
片刻,他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指着帛书说道:“区区激将之言,安能乱我心性?”
“嗯?”荀葉抬头看去,似有不解。
“可见此人实无良策,武功倒是不错,可就是没随到他父亲的老练啊。”
齐校尉眉头一皱,屈身而道:“将军,话虽如此,却也不能轻敌,末将方才思虑许久,以为有一计可行,不知将军愿听否?”
“校尉但言无妨,何必问我。”云犁道。
“将军请看。”
齐校尉来到地图前,单手一指,说道:“此地有一条大河,名曰凼河,凼河地处上方,于我军而言十分有利,将军可命手下兵士堵住上游之口,待靳军杀来之时则故作不敌,奔向此地,我军散尽后,末将便令手下兵将撤去沙袋,届时水淹靳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计甚好!”云犁站起,来到齐校尉身前,与他一同看向地图。
“齐校尉思虑周密,部署得当,只是…该如何引靳军于此交战?”
齐校尉稍稍思忖,说道:“将军,末将以为,此次交战不同以往,狄膺身旁必有一能人,故而,以激将之法诱他交战必不可能,且以将军之心性,佯示怠懈又会使狄膺生疑,不如以粮草不足之名,派遣使者往临县借粮,好让狄膺以为我军粮草匮乏,趁势往此地而来。”
“校尉好计策,如此一来,必能一举克敌!”
云犁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欣喜。
“来人,派遣手下兵将,即日起制作沙袋,不得有误。”
将兵事安排完备后,云犁独自站在帐中,渐渐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兵架上的银枪上。
与狄膺交战之时,顿觉他力道甚大,招式多端,那柄银枪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让人不容忽视。云犁厮杀数年,从未碰到过如此敌手,他不禁有些感慨,当他将枪杆握在手心之时,感受到的是滚烫的血、杀伐的泪,他皱了皱眉,抬眼撇去帐角的那一抹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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