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囊你拿着,此番受召回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如今你已能自理,若是有什么事情,就传书过来,无论我身在何处,见书即回。”
“兄长,知戒兄长!”
萧玉悲牵住马绳,回头瞧他。
“这个木梳送给兄长,此生能遇兄长,已是三生有幸。”
“好。”
萧青目送着他的背影,风沙渐渐埋没了他的视线,他低下头,将香囊紧紧的握在手里。
而今,是萧玉悲陪伴他的第四年。
归家之后,萧青找来一张黄纸,在纸上写下一段话:父王在上,孩儿萧青,在徐国为质已有四年,时常于深夜之时暗自伤怀,思念父王,孩儿多次想寻找父王,细细想来,父王每日劳心费力,为国大事殚精竭虑,食不知味,孩儿怎可因自身感情而扰乱父王,今寄此书,实是牵肠挂肚,难以克制而已,望父王好生休养,切莫不顾龙体。
写下之后,他割开手指,将血洒在纸张边缘,塞入竹筒后,他来到门前,四周张望。
记得萧玉悲曾说过此地有徐国派来的眼线,萧青初来徐国时遭受的一切大多是陛下的授意,他对仪国向来蔑视,认为其不过是贫瘠之地,又怎会顾忌仪国陛下面子善待于他,临行之前,他特意嘱咐过萧青,若有书信,定要避开徐国眼线,去往张老夫家送信。
萧青一路上战战兢兢,刚割破的手指鲜血未止,粘在竹筒上。
“张先生。”
萧青将竹筒裹上黄绸,说道:“劳烦先生替我将此物送入仪国,南中萧公府。”
“好,你放这就行。”
萧青刚准备掏钱,张老夫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你兄长临走之前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务必将你的书信传入仪国,既负所托,焉能不办?你二人在此地已住了四年,邻里都认识,也知晓你兄长为人正直,连我也承过他的情,你且放心,老夫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必将此物交入你兄长手里。”
自萧青送书之后,久久未得回应,直至半年后,萧玉悲领着一队人马前来迎接。
他坐在马背上,手持圣旨,说他奉陛下之命,前来接他回城。
萧青茫然的望着他,沃野千里,他身形单薄,风卷起他的衣裳,吹得他心神狂乱。
车驾之上,萧玉悲说起皇城局势,七皇子体弱早逝,五皇子不思进取,与二皇子结交官员,培植党羽,惹得陛下厌弃,大皇子年满十八却实在平庸,三皇子乃一风花雪月之人,对国家大事向来不闻不问,四皇子与二皇子斗的如火如荼,胜负未定,陛下这次把他接回去,是有意给两人一个警示。
萧青问他今后住哪,萧玉悲说自然住在皇城之内,只是他如此面貌去见陛下,定然不妥,说完,他便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布衣,衣裳虽干净整洁,料子却实在算不上好,萧青换上以后,立马将头发扎好,他已明白了萧青的意思,若是身着华服来见,虽然符合规矩却也不能让陛下为之动容,若是身着脏衣,不打理自己,只会惹来陛下厌弃,觉得他满腹牢骚,心中怨愤。
两人交谈许久,萧青总觉得萧玉悲与往日不同了,他以臣自居,从头至尾,未改一次,萧青以为他只是因为习惯一时未反应过来罢了,便说自己是萧青,是他的青弟,兄长不必如此生分。
窗幔吹起,萧玉悲看向漂浮的云层,一言未发。
他本以为萧青换了态度,便对谁都是如此,萧青也只会遗憾片刻,他十分笃定,兄长无论是何种面目,对他都不会有分毫歹心,可是,事情并非他所想的这样,回到仪国后,兄长常常与人谈笑,说起话来,手持茶盏,意气风发,与他印象中的兄长别无二致。
只有面对他时,他才变回那个恪守礼法,循规蹈矩的萧廷尉。
从萧廷尉到萧丞相,三年过去,只有官职变了。
“兄长,还记得以前,你来接我回仪国时的场景吗?”
一盏烛火照在萧青的侧脸上,他已回过神来,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咽下,他不要听萧玉悲的究竟为何,也不要听他口中的奉承之语。
“臣自然记得。”
“那时我看到兄长,对能回到仪国之事自然欣喜,可是,那时我见兄长态度疏离,面容冷峻,心中所想唯有一句。”
萧玉悲急忙转身,说道:“往事何必再提,天色已晚,陛下好生将养,臣先退下了。”
“兄长就不想知道吗?”
“......”
面对萧玉悲的沉默,萧青垂下眼帘,笑意如茶水般苦涩。
“那时我在想,为何不是兄长来接我。”
“为何,不是兄长想见我。”
“我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早知如此,青愿弃此皇位,这辈子也不回仪国。”
萧玉悲偏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动。
“陛下志在四海,不在私情之上,弃位之言,怎可轻易道出?莫非陛下忘了徐国之恨,难道陛下不想洗雪耻辱?你我在徐国所遭受的鞭挞之辱,焉能轻易忘却?臣为臣子,对陛下消沉之言甚为不解,还望陛下振作起来,谋图大业。”
萧青的身子因呼吸而微微起伏,他坐直了身子,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若我能在一年之内攻陷徐国,兄长可愿重新唤我一声阿青?”
“若陛下真能做到,臣必践行。”
“好,夜深了,兄长快回去歇息吧。”
“是,臣告退。”
辰时,萧青召见李玮与荀漷,二人一文一武,对国事常常有独到的见解,萧青表明伐徐之意后,两人拂须沉思,片刻,荀漷出声,表示可行。
“陛下既然决定伐徐,臣认为,非玉将军不可。”
“臣附议。”
“子骁如今在京,等回去之后再召他便是。”
“陛下深思熟虑,想来玉将军也不会推辞。”
二位老臣退下后,萧青定下回朝之日,三日后,天子车驾回到太和。
凤裕候府内,习武场旁,玉子骁正与弟弟玉子疖说话,忽然听到陛下传召,玉子骁点了点头,当即准备入宫。
亭台之上,萧青坐在软垫上,见玉子骁来了,便让他坐下,两人谈起伐徐一事,玉子骁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直到萧青提起他与丞相曾在徐国为质,犹记那时的艰辛困苦,常于深夜时想起。
玉子骁剑眉微蹙,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看重丞相?”
“子骁不知,那时先帝有七个皇子,朕最不讨先帝喜欢,本来以为此生与皇位无缘,为质之时,朕年满七岁,却还不通文墨,丞相与朕初到徐国之时,常常拿着兵法考问朕,有时被逼得急了,朕放肆狂言,说朕学了也派不上用场,何必费心学之。”
“陛下登上皇位,乃是天意。”
“哈哈哈哈哈,若是子骁看见,定会感慨丞相严厉古板,不通人情,罢了,无端的想起往事,子骁方才所说之人,便是你的胞弟玉子疖?”
“是,臣想举荐他为将帅,征战沙场。”
“子骁如此自信,莫非胞弟之能不在子骁之下?”
“自然,若非如此,臣怎敢将他举荐给陛下。”
“只是,他尚且年少,若是贸然封将,恐怕会使老臣寒心,待朕考量一番。”
“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决断。”
“子骁退下吧,朕还召了荀漷和邠琳,你素知晓二人品性,说起话来,连朕都要头疼许久。”
“是,臣告退。”
玉子骁看向萧青,见他神态悠然,眉宇舒展,看起来心情甚佳,下了亭台后,他愣了一会,向侍从提了一个问题。
“你说,陛下是真的看重丞相吗?”
“丞相为人刚正不阿,权倾朝野,陛下自然看重。”
“那...我与他,有何不同?”
“恕小的多言,陛下器宇轩昂,威仪天下,将军您勇冠三军,威震八方,可丞相就不同了,他乃是一文人,风度翩翩,风姿俊逸,而且...”
“住口,谁让你说这些,我只问你,陛下与我可有机会?”
“小的不敢说。”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除非....”仆从偷偷瞧了他一眼,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除非什么?”玉子骁急切的看着他。
“您甘愿..甘居人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甘居.....”玉子骁立马反应过来,愣了许久,他捂住嘴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就..就没有别的办法?”
仆从与他四目相对,不敢多言。
“........”
“若真如此,也不是不能为之。”
“啊?”
“啊什么啊,回去了。”
玉子骁仰头哼了一声,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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