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兵发徐国之后,已过九月,四月初始,采桑节在太华寺举办,萧青喂蚕之后,经过萧玉悲提示,一行人马来到桑田之中,几个孩子前来献礼,途中萧青遇到一位术士,与他交谈片刻,据说这位术士广受称赞,萧青以礼相待,百姓们皆赞叹不已。
李玮轻拂胡须,淡然一笑,旁边的荀漷问他为何发笑,李玮悄声说道:“不过是一江湖骗子,我笑他卖弄才学,言之凿凿,殊不知陛下早已看破。”
“那陛下为何如此……”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仅要胸襟过人,更要有容人的雅量,此人不过是一术士,与其除之引来非议,不如以此利用。”
“内史说的有理。”
回程之时,宦者来报,称军情紧急,萧青看过之后,当即默然。
“陛下,子骁已跪在殿外多时,交还印信,自缚请罪,众武将也皆聚于殿外,看此情景,怕是不会轻易离去。”
萧青将竹简弃之一旁,说道:“不知荀大人有何感想?”
“唉,臣也是郁闷异常啊,若重罚将军,恐惹非议,若是不罚,五万将士的亡魂如何能安?”
“陛下,殿外有一人求见陛下。”
“何人?”
“典史傅阙美。”
“朕无心见他。”
萧青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又召回宦者,说道:“请他进来吧。”
傅阙美入内后,抬手施礼,随即叹了口气。
“傅典史为何叹气?朕记得,如今并无外交之事。”
“臣是感慨,玉将军跪在殿外,也跪不回那五万将士的性命,只因他识人不清,刚愎自用,才使我仪国受此重击,臣更叹众臣盲目,一味的为罪人作保,岂能不使臣惋惜?岂能不使臣哀痛?!”
他还未说完,荀漷已经屏息敛声,心内只觉此人大胆,区区小臣说起军事来竟头头是道,丝毫不惧陛下威仪。
“好大的胆子,敢直言凤裕候之过。”
“陛下,臣既为朝中一员,怎能欺瞒陛下?臣方才所言,亦是斟酌多日,陛下受天命眷顾,得其大将,凤裕候忠直明义,风雅超群,如若明星高照,放眼朝中,凤裕候统帅领兵之能无人可及,功绩深厚,可惜他识才不能,只顾私情,将我大仪五万将士置身险地,可见他虽为将才,然年纪尚幼,智谋不足,易感情用事。”
“你既说他智谋不足,莫非爱卿是想毛遂自荐?”
“正是,臣知晓陛下已决意派凤裕候戴罪立功,再次伐徐,臣不忍我军将士再次命丧黄泉,亦不忍我大仪疆土造外敌入侵,故而臣请令随行,求陛下恩准!”
萧青瞥了一眼荀漷,荀漷因吃惊而发愣,冲击太大一时未能反应。
“爱卿如此智谋,对于处置玉子疖一事,有何想法?”
“贸然处置,恐有不妥。”
“爱卿方才言其为罪人,当恨其入骨,为何此时又觉得不妥?”
“臣心生怨怼,皆是因为此人无能,然而,此人乃是凤裕候之弟,臣听闻凤裕候已请罪数日,为救胞弟竟不食一米,如此下去我大仪岂不是要损失一栋梁之才?臣以为,玉子疖不可不罚,也不可轻罚。”
傅阙美看了一眼萧青,显然有所顾忌。
“爱卿但言无妨。”
“臣不可言。”
片刻后,宦者来见,将方才送到的奏折放在桌前,萧青见是丞相奏折,打开一瞧,上面写了许多字句。
“臣知陛下难以裁决,得知庸关一战臣亦心痛不能,然玉将军盖世之才,赤胆忠心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臣甚为敬佩,古今将才,身居高位,权势滔天之臣不在少数,如将军一般的忠臣却实在难见,今臣得知玉将军不进水米,跪于殿外已有数日,将军重情重义,为保幼弟才会如此,以臣之见,不如削去玉子疖爵位,将其流放庸关,看守关隘,也好让玉将军能够振作起来,领兵伐徐。”
傅阙美观萧青神色,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他退后两步,施礼告退。
荀漷瞧着他的背影,不禁暗道此人胆量过人,日后必能身居高位,他瞧着瞧着,听萧青出言,恍然回神,躬身听命。
“传召,玉子疖难堪大用,有勇无谋,致使我五万大军尽丧黄泉,其罪当诛,然念及兄长之功,不忍杀之,故削去爵位,罚去庸关,此生不可为将。”
“玉子骁,识人不清,感情用事,亦削爵一级。”
“是,陛下仁德,想来玉将军定会感念于心。”
蓦山山脚处,萧玉悲双目紧闭,手持细香,四周大风刮起,经幡飞扬,一刻之后,他睁开双眼,仰视天地,竟潸然泪下,不能自己。
“知戒兄,何必如此自苦…”
“唉,若非邠琳老将军半道有疾,也不会将指挥权尽数交与他手,致使城池陷落,百姓造劫。”
“书结,我是感慨外忧内患,只恨分身不能,刚刚接到湳堤群守来报,徐国欲借此次机会,从湳堤发兵,湳堤乃是滨海之地,我军中将领通晓水战者甚少,那群守派兵抵抗数日,已至绝境,故而传书于我。”
“知戒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书结前去?”
“书结莫非有通晓水战之能?”
“并非。”
萧玉悲面色疑惑。
“总要先派一朝中官员稳其军心,湳堤不可失守,若我前去,虽不能保证大捷,也能抵抗数日。”
“书结今日便呈上奏折,明日即动身去往湳堤。”越临抬手言道。
“好,书结此去定要小心行事,珍重己身,切勿急躁。”萧玉悲点了点头,目光炯炯。
“知戒兄大可安心,书结定会慎思慎行,于死镜之中寻得一万全之策。”越临将手中细香放入炉灰之中,与萧玉悲一同走向荒野之地,二人观山下江河滚滚,江浪拍岸,气势恢宏,视野辽阔,心中愁绪顿时消散了几分。
“我听闻兄长欲亲自前往徐国,是为何故?”
“此次一战,由徐国大将寇叙任之,据说此人力能扛鼎,好勇斗狠,前日听元绛所言,他观寇叙的种种行迹,称其为朽木难雕之辈,此次兵发徐国,以邠琳之能必然取胜,可惜天命不佑。”
“我听元绛有意赴徐,那么,何劳兄长也动身呢?”
“元绛在军帐之内出谋划策,我则在朝堂之中施以诡计,与他里应外合,只叫那徐国主君放心任用寇叙,与我大军一战。”
“兄长此去太过冒险,需得有个原因才是,若那主君将兄长扣押于徐国,我大仪岂不岌岌可危?”
“书结忘了,古有朝聘之礼,我仪国刚吃了败仗,此番入朝求情,送礼讨好,岂不合乎情理?”萧玉悲停下脚步,略显犹豫,“只是,这礼物却不好决定。”
“既如此,书结记得,初时觐见于陛下,陛下曾备有一份厚礼。”
“是为何物?”
越临笑了笑,未置一词。
“书结何故瞒我?”
“不是我想欺瞒兄长,说出来恐怕连兄长都觉得荒谬,乃是一天降陨石,上面刻有一‘王’字。”
“天降陨石?”
越临与他四目相对,大笑后低声言道:“不过是一寻常石头罢了,其色黝黑,是将石墨研磨后混合油脂涂在那石头表面而成,如此一来,岂不是天降陨石吗?那徐国主君能得此宝物,实乃三生有幸,书结知晓,兄长与徐国素有旧怨,送此物岂不正好?”
“书结才智过人。”
“唉,兄长过誉了,说起庸关一战,究其根本,是权衡之术的弊端所致,陛下心中并非没有疑虑,要不然不会派邠琳出战,说来也是,陛下何故如此着急?成就大业怎可冒进,缓缓图之便是。”
江风吹来,萧玉悲眺望江面上的几只小船,忽而想起今日是采桑节,便问越临可尝过桑葚,越临叹了口气,说今日不曾用过。
萧玉悲四处张望了一番,抬头看向左边树林内的一颗桑树,趁无人发觉,他挽起袖子摘了几颗。
越临见了,也站在树下,伸手摘取桑葚。
两人走了一路,甚为疲累,便坐在地上,眺望江河,品尝桑葚甘甜之美。
“知戒兄,可曾听闻过禹国丞相司诩之名?”
“自然知晓,此人身负奇才,常有高论,所谱写的《治军策》至今为人称颂,据说他出身贫寒,曾以残羹冷炙为食,居于破屋之中,然其心智过人,自学成才,后毛遂自荐,拜于中大夫周菡门下,为其效力,后因周菡举荐,封为大司马。”
“是啊,只可惜周菡结局潦草,司诩受其赏识,才入朝为官,没想到他封相之后,竟设下毒计,致使周菡丧命,如今他把持朝政,禹君昏庸无道,只知纵情享乐,一应国事皆由司诩代理,他与太子交往甚密,若是禹王病逝,太子便是他手中傀儡,此人心肠歹毒,城府极深,不得不防啊。”
“书结有何高见?”
“以此人心性,定是在等我军与徐国厮杀两败俱伤之际趁虚而入,故而,需得请人把守关隘,一有动静也好及时谋划,动兵抵挡。
至于靳国,南国,南国素与我仪国交好,不必担心,靳国国君年近古稀,脑力不足,底下又无多少可靠之人,况且曾受徐国欺压,我猜靳国也不会出兵。”
越临说完,急欲动身呈此奏折,猛然起身,只觉得头脑发晕。
“书结休息片刻便是。”
“唉,方才我还说靳国国君年老,可见人不能胡乱说话,你瞧,天罚我也。”
“哦?莫非书结已至百岁,却不见两鬓斑白,难道也是上天惩罚?”
“我若有百岁,知戒兄当有千岁。”
两人刚行至山脚,便见傅阙美身影,一问才知道,他是特意来此。
“劳元绛等候多时,不知元绛为何而来?”
“国家大事在前,怎可四处闲游,我正着急,寻遍太和却不见你二人,问其心腹才知道原是在此地寻乐。”
越临闻言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元绛难道就不想松快些?”
“书结兄台,莫再说笑了,我已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好了,莫要再打趣元绛,元绛请入亭台处细谈。”
“还是知戒兄明事理。”
见两人背影,越临扬臂高呼,问其方才所言何意,萧玉悲与傅阙美两人皆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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