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找到隋欣的时候她正呆呆坐在门框上看月亮,眼睛像是被水洗过,清亮亮的,比刚刚来的时候带了分轻盈的快乐。
“怎么样,这边的月亮好看吧?”酥酥坐在她身边,轻悠悠地开口:“我刚来的时候也喜欢看月亮。”
蓝幽幽的,又安静又清冷,不像人间的那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谁都爱的样子。
隋欣点点头,想到梦里一直出现的那个身影,突然冒出来一句:“主管大人能离开地府吗?”
“不能”酥酥很笃定:“职位越高,阴阳两届限制越大。之前有一任主管去上面之后伤了很多人,闹得很大,后来阎王就做了新的限制结界。除非——有特别特别紧急的情况才会让主管用分身去。但就算是分身离开,地府这边也会有感觉的,灵力波动会很明显。”
隋欣若有所思点点头,怪不得,她这些年请的人一个也没有成功的。
“不过吧,主管大人本身灵力波动也比较频繁”,酥酥探头头脑看看,压低声音:“这些年一直有人召唤主管,小部分时候都没什么事儿,小黑说就是会心烦意乱,严重的时候才会有灵力波动。有一回很严重,主管被恶鬼偷袭,昏迷了三天。那可是主管大人啊,北海龙子,神兽!!!那么牛的人,昏迷整整三天!”
夸张的手势“三”比到隋欣眼前,她更心虚了,头都抬不起来。
“咱们阎王大老板是最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常年闭关不出,那次都出门探望了好几趟”,酥酥连连摇头,心有余悸:“你说是不是主管大人这一世的家人接受不了,才反反复复折腾?”
隋欣皮笑肉不笑,想起自己听来的那些消息,颇为干涩地开口解释:“应该不会吧,他的爸妈很爱他,可能更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地去投胎轮回。”
父母的痛苦是弥漫似的,和她的激烈不一样,更像是池塘的卵石,慢慢挂上深绿的苔,洇进后半生。
想想才发现,只有她,爱又做尽伤害的事,更羞愧了。
“那倒也是”酥酥突然冷冷笑了下:“不都说了吗,哪有不爱小孩的父母?”
隋欣搓搓胳膊,姐你看你说这话的表情,这是认同的样儿吗?
“反正不管是谁吧,阎王都说要把那家伙扔寒冰地狱待三年,给他一个教训”
酥酥完全没有注意到隋欣那惨白的脸,伸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又掏了掏,再不死心地拎出自己的口袋内衬,眼睛瞪得老大:“信呢?”
隋欣根本听不清她的话,满脑子都是“扔寒冰地狱待三年”,循环播放。
想起她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代价都能接受时,那位主管大人不屑的表情……
该说不说,搁她她也会觉得很不屑,毕竟她能接受的代价最多也是挨顿揍……
隋欣哭丧着脸看着酥酥站在她面前扯着两个口袋内衬原地转圈,一直在念:“信呢?”
“什么信?”
“呃……”挺尴尬的,酥酥想起那信封上优雅有力的笔迹,详细认真地写着隋欣的信息。
现在——她拎着自己的口袋欲哭无泪
地府还能有小偷?
不可能啊,是不是丢路上了?
“没事儿,我一会找一下”她把口袋塞进去,心里默默对写信的人道歉:对不起啦,我肯定马上找到,交到欣欣手里
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儿的隋欣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打算再低调一些,等过些年秦川一来他们就赶紧想办法投胎。
管他什么好过不好过的,这地方是一天待不下去了
隋欣还在过渡期,还维持人的睡眠习惯,倒不是为了转换作息,而是调理她的精气。
她的□□遭受了海浪冲袭,连魂魄都荡乱了,休息能帮助她缓解疲惫的状态。
把隋欣带回宿舍,酥酥就急急忙忙出去了,说要去找东西,临走还不忘叮嘱她有事手机联系。
隋欣坐在自己的石床上,冰冷冷的,却很舒服。
她脱了针织外套,平躺上去,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的魂魄变得轻盈。
鬼会沉睡,但是没有梦。
涌进她脑子里的只是一些碎片回忆,海浪带来的强烈撞击让她的回忆出现了时间上的断裂,近期的记忆变得模糊,倒是之前的事儿一直清晰地跃动。
和林法尧的的第一面是在她转学前一周,她父母因为一件小事儿大吵一架,被无故波及的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就被赶出了家门。
隋爸的工作面临裁员危机,隋母的工资也大幅度缩减,尚在襁褓的隋原让这个家的生存亮起红灯。
房租、生活费、学费,都像一张填不满的嘴。
生活的重担压垮了这个尚不算牢固的家庭。
隋欣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加绒卫衣,手腕露出来,袖口短了一截,磨起了毛边。
大姨家姐姐把衣服给她的时候,还只是轻微的磨损,不到一个月,已经破烂不堪。
也好,今天不用做家务了,在外边晃到晚上,也算放假了。
正是二月,她的棉裤已经薄得不再保暖,北方刺骨的冷气一直往上钻,她缩着身子走进家门口的一家便利店,漫无目的地在货架前晃来晃去,为了蹭一蹭店里的暖气。
“叮铃”
新顾客进门,少男少女并肩走进来。
怎么说呢?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切登对的词汇都不算夸张。
高大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短羽绒服,腿很长,牛仔长裤都包不到脚踝,一双及踝马丁皮靴,隐约露出的脚腕白得像雪。
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长得白,隋欣撇撇嘴,可能是本来就白吧。
少年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儿。
身边跟着的少女穿着长长的白色羽绒服,黑色的紧身裤勾勒出纤细的小腿,顺着扎进一双米白色的雪地棉短靴里。
她长得小巧可爱,个子比隋欣高半个头,怎么也有一米六五?
男生就更高了,得有一米八了。
“叔叔阿姨不会同意你休学的,我建议你还是把这个长途旅行计划推到大学”
少女柔软的声音带着劝哄,却没有等来什么回应。
男生在货架左看看右看看百无聊赖:“吃什么?”
“我不吃,我和你说的你有没有在听哇?”少女的脾气很好,手里拎着提篮笑咪咪跟在他身后。
“人生短短几十年,上学就是浪费我的时间,学一些用不上的东西,还不如早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说的很狂,让人听了忍不住撇嘴。
怎么?年级第一?真是轻狂!!!
隋欣撇撇嘴,扭头就看到货架尾端的少年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啊哦,偷听被逮了。
收回自己不屑的表情,她任由对方打量自己的狼狈,脚趾却在抠三室一厅。
“去学校不只是为了学知识啊,还是大家在一起进步、一起经历嘛”女孩没注意到他的分神,拎着购物提篮跟在他身后,慢慢看着手里盒装蜜饯的配料表:“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儿啊”
“再说了,你还没成年呢,叔叔阿姨一停你的花销,你哪都去不了。”
隋欣看着他身后女孩露出来的半个侧影,袖口的品牌标和男生的短羽绒服是同一个,大对勾,对她来说价值不菲的牌子。
不愧是大少爷大小姐啊,隋欣了然点点头,抓起货架上的一瓶饮料就转身往收银台走。
收银员是隋欣家楼下的邻居,姓秦,对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看着她的狼狈样也知道她又被赶出来了。
“你爸妈又吵架了?”她没有降低音量,也没接过隋欣手里的饮料,只是抬头看她一眼:“欣欣,你未成年不能喝酒啊。”
酒?
隋欣细细看了一眼,罐装鸡尾酒?
行吧,她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收银台的宽沿,感觉到身边偷来的两道视线,声音低低的:“那我送回去,换一个,秦阿姨等我一下”
秦阿姨点点头,接过隋欣身后少女的提篮放在收银台算账。
拿出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秦阿姨把商品一个一个扔进去,计算器摁的啪啪响。
“三十二块五”
少年看了眼她计算器上的三十二,没说什么,直接递出一张五十的。
少女倒是没注意这边,只是看着在饮料货架发呆的隋欣皱皱眉头。
秦阿姨数了十七,连带着三块方形口香糖,笑了笑:“没五毛了,给你拿糖补一下吧。”
少年不置可否,没计较什么,摸起钱和口香糖就推门离开。
呼呼的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从脚底开始冒凉气,拼命往人身体里钻。
隋欣拎着一瓶矿泉水,慢悠悠走向收银台,看着秦阿姨哼着小曲从钱匣子里抽出一块钱,一言不发。
“欣欣,你不用买什么,就在这屋子里吹吹暖风吧,也没有外人。”
秦阿姨主人似的发了话,一点儿不像被雇佣的钟点工。
隋欣倒是乐的开心,倚靠在收银台甜甜笑了:“谢谢秦阿姨。”
“你说现在有钱家的小孩儿挺有意思的,有学不上”秦阿姨显然也留神听着他们的话,改不了讲究人的毛病,隋欣受人恩惠,点头应和几句。
“是呗,我这想上学还够呛呢”
隋欣手扶在台沿上,纤细的手腕内侧青筋突出来,看着瘦的可怜。
“人呐,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秦阿姨酸溜溜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哈哈,我凑上去问他一下好了,要不我和他换换?”隋欣顺着接了句,扭头,对上门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果然,不能说人坏话,容易翻车。
她连忙直起身子,将脸转向一边,耳尖发热。
“叮铃”门口的风铃又被撞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响了两下,高大的身影推门进来,越走越近。
“麻烦给我拿个打火机”少年话里带着笑,秦阿姨面不改色地递过去一个最贵的。
“七块五。”
“不用找了”少年扔了十块钱在收银台,手上还拎着那兜子零食,把口香糖直接顺着提手处扔进去。
他余光瞟一眼侧对着他的少女,小巧的鼻尖红红的,睫毛一颤一颤,上齿压在下唇上,无一不昭示少女的紧张。
“不换”
随着秦阿姨喜滋滋应声,钱匣子又被拉出来,带来一些零碎声响,他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她耳边,带着恶劣的故意。
她扭过头,只看见少年的背影,抿着嘴唇,脸色慢慢苍白。
一种窘迫感顺着指尖的凉气冲上心口,带来满身的酸涩难堪。
隋欣睁开眼,小臂盖上自己的上半张脸,一声不吭。
这人,混蛋得很。
她匆匆忙忙和秦阿姨告别,顶着大红脸出去,却被门口的人吓一跳。
他怎么还没走?
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他两步过来,微微抬起手,隋欣下意识后撤两步,双手做出防姿势,抬手去挡他伸过来的手,却被他抓着手把购物袋提手塞进手里,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
隋欣提着大大的购物袋一脸懵,这是给她了?
真有钱啊,是同情还是讽刺?
隋欣拎开袋子的提手,一双毛线手套在最上面,淡黄色的纯色里缝这一朵向日葵
耳边的凛风在吹,那一抹黄岿然不动,静静开着
开学,他家中变故,正巧转学分到她们班。
少年穿着校服,文质彬彬,遥遥看着角落里的她,笑了
“我是林法尧,很开心和大家——做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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