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听这些道理！”成功变形的半妖已经失去了理智，这些大道理根本就打动不了他，他不耐贩地咆哮一声，将不断下落的雨水凝结成利剑的样子，飞速刺向已经瘫倒在地上的捉妖师。捉妖师无法反击，只来得及抬起双臂飞速念咒施法，身前地面上的水刷的一声结成一面帘幕，竖起来挡住攻击。茅和盾同时耗光了力量化为雨水重新落回地面，捉妖师刚想松一口气，眼角的光忽然瞥见庞然大物已经从空中落下，抬起一只手掌狠狠拍向他的头。
“这下子。你躲不过了吧。”怪物的狞笑冲进他的耳朵，他只能抬起头，一点都做不了。
三根针穿透雨水射向捉妖师在的方向，算距离和速度的话，目标正好是怪物。是在他攻击到捉妖师之前就能射中的。捉妖师嘴角浮起一抹隐秘的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
半妖自然也看到了，无法同时前后攻击，索性先放弃捉妖师，将掌风方向一变，对着身后扇过去。高速靠近的银针即刻被打回去，沿着原路射向发出它们的幕后。
他是众生之敌，那些素来不和的家伙们联络起来围攻他，他一点都不惊讶。
然而，银针反弹回去射中目标之后响起的声音，却让他的心一动，迅速转过头，见一棵高高的古树上一身白衣被一股力道打中，身体向后仰着掉落下去——那三根银针正是打中了她的身体。
是熹善！
被血腥和杀戮充斥着的头脑有瞬间的清明，几乎是本能一般，还没将情况弄清楚的半妖已经飞身上前，将坠落的身体接住。他脑海内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局面，只好先不开口，继续落向地面，想着先查看她的伤情。
然而，根本就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件，落在他柔软的背上的熹善迅速滚了一下跳起来，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袖子中滑落出来，刀箭狠狠刺向他的脊梁骨。
深入骨缝的疼痛化成惨叫回荡在夜空中，他被激怒，咆哮一声，身体一弹将她抛向空中，在她飞起的时候一爪子便挥过去——这已经是置人于死地的力道。她一个人类，根本承受不住。连身体都会四分五裂吧。
当时愤怒之下的他根本就想不到那么多，只想杀死在这里全部的生命以消他心头之恨。另一边上，倒地许久的捉妖师终于找到机会，挥着斩妖剑便冲着他的爪子砍过去，动作之间丝毫不顾及熹善的生死。
如果他继续下去，倒是可以杀死熹善，但也要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受伤的半妖，就算躲得过这个可恶的捉妖师，也会有更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在等着他呢。尽管那时候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混沌，但是本能还在，见到危险立刻躲开，身子向后一仰，落地，迅速转移到安全地带。
风雨飘摇，熹善从空中落下，灵巧地站稳，并且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对着他。他这才发现，刚才看似尽全力杀他的捉妖师竟然也在半路收了自己的力道，没有伤到熹善。并且因为力量被强行收回，反弹到他自己身体上，加重了之前的伤势。他咳出一口血，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狐小白此刻的思维已经清明一些了，看着面前泛着冷意的女子，心里面一震一震的痛。
这算什么？联合起来算计他吗？那么，这一个月来她对他的好，只是一场谎言吗？未免太美好了。未免太短了。是因为他还没有强大到让谎言更长久的地步吗？
他的心像被钻了一个洞，血流如注，之前高涨的愤怒一点一点流失，脆弱重新占据。他看着她，流露出悲戚。
是假的啊。是假的。可是太美好了，来到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第一个对他的人，第一个在他知道幸福的点滴是要珍惜，是要回报的时候遇到的人，这场谎言构成的假象，未免太没了。
谎言，就谎言吧。他用自己的能力将谎言编织的长一点，美好一点，如何？看着暴风雨中那单薄的身影，狐小白忽然有了这样古怪的想法。那种想法如枯草堆中的一点星星之火，有了之后立刻燃起，瞬间将他的心吞没。
他看着她，想起她的好，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可是对幸福的渴求让他无法变得潇洒，两种执念在身体里面开展，折磨的他痛苦不堪。风雨中，一双眼睛血红，泛着怒意。
他走神的时间里，三根针再次从她的手中飞出，迎面射向他。他心里面正乱，不耐烦地打开，全部射进旁边的树干中。她看他的目光充满狠意，似乎不杀了他誓不罢休。那样陌生的陌生的神情让他的心一疼，之前的想法动摇了。
已经撕破脸了，要带一个傀儡回去吗？
“你就那么想杀死我吗？”他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如果……”
你想要什么？如果我都能给你，你愿意来到我身边吗？
那句话，他开个个头却没说下去。太卑微了。而且，卑微之后他也没有把握能打动她的心。他是妖，她是人，他没有信心让她就接受一个妖怪，还是一个天地不容的半妖。她的人生，它拖累不起。
夜色凝重，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妖怪！”他没有出口的话她当然不知道，看他的目光里还是没有一丝温情，有的只是满满的憎恶，她嘴唇一动，狠狠吐出这两个字，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字以后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雨更大了，她站在暴雨中，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显单薄了，摇摇欲坠，似乎只是凭着对他的憎恨在支撑。他心凉如水。
她踉跄了一下，扶着一棵老树才勉强站稳，抬起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咬牙：“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坏事。连一只小狐狸都不放过……”
她说到这里剧烈喘息起来，他却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内容，猛然看向她。
杀了那么多人……一只狐狸……她在说什么？
“没错！就是它做的。”刚才躲过致命一击，偷偷疗伤的捉妖师恢复了一些，立刻接着她的话跳出来，大声嚷嚷，“最近几个镇子上发生的杀人案都是它做的。我追了它一年。你可怜的小白狐狸，也被它当成点心吃了。可怜小狐狸死得那么惨，死前叫那么惨——你要是看到一定会受不了的。”
什么跟什么？他听的一头雾水，可是也渐渐明白，这个捉妖师用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谎言，骗了她。他心里一怒，朝着捉妖师移动过去，身体刚一动，捉妖师立刻向后退，做出防御的姿势，身后三根针飞过来。他回手一打，毒针再次射进树干里。
他停住脚步，回头去看她。她之前被自己的针所伤，上面有剧毒，她越来越虚弱，似乎连呼吸都是痛的。他看她的大眼睛，见她的眼睛是红的，雨水从头流到脚，她身上到处是水，脸上也是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可是眼睛里面那份伤痛，是真的。
是为他吗？那只只跟她相处了一个月的白狐狸？他的目光向上移动，看到她头发上的发簪，头脑清晰一点了——她是离恨宫的修行者，博爱众生，众生有难，有能力的话她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
按照捉妖师的谎言，他杀了很多人啊。
是为了他们吗？还没有学会神的心性，还有一颗柔软脆弱内心的人类。可是，哪怕只有一丝，是为了他吧。
这样想着，一切好像就释然了。
“就这样走吧。就这样走吧。”心里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它，在她发现自己被骗之前，在再一次伤到她之前。
如果她知道他就是那只她以为孱弱的小狐狸，如今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她会受到伤害吧。她会不会不再相信这个世界？
他的身体沉重，可还是慢慢移动转了过去，准备离开，可是刚一转动，三根针再次打过来，他没有抬手，身体轻轻一侧便躲了过去。过去之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然而，刚往前挪了一步，猛然碰到什么东西，蓝色光芒窜起，撞得他一个趔趄，急忙向后退去。庞大的身体只向后挪了一步，身后又撞倒了东西，蓝光再次跳跃着将他弹开。他终于睁开眼睛正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困在一个阵法里面——四周，不知道何时用线围成一个屏障，他追寻着线的起点，线分四股，每股三根，终点在树干中，是之前被打进去的三根针穿起来的，而起点，在她手中。
他转过身去看她，见她十根手指上都套着顶针，上面缠绕着蓝色的线，她手腕一转，丝线跳跃开来，瞬间划分成及时甚至上百根，结成一张网，拦住它的去路，将他生生困在一个阵法里面他
阵法外面，做出这一切的捉妖师露出得意的笑容。狐小白死亡临近，却没有注意，而是将目光投向她——她的腹部之前被三根针射中，针进入身体，之前看着还没什么，此刻随着他调动阵法，身体里面竟然也露出丝丝缕缕的蓝色光芒，似乎三根丝线穿入她的身体。已经缠住她的五脏六腑，而线流出来，一直延伸，他的目光顺着线找下去，经过网中间，赫然落在捉妖师的手上！
怪不得熹善独自攻击他的时候 捉妖师躲起来不动呢，原来在这里设下陷阱了 。自己也参与的话怕误伤到，也怕打乱了计划。复杂的人类，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他。
“生气吧，过来杀了我啊！”看出他的愤怒，捉妖师得意地咧嘴笑，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顺着目光单独传给它，“我知道这个阵法困不住你，可是能困住她。你敢动一下，我立刻发动，让打入她身体里面的线搅动起来，将她的五脏六腑连着魂魄一块绞散。到时候就算你是魔界之王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 不想让她死的话，你就不要动，乖乖受死吧。”
捉妖师狞笑着，迅速地结印念咒语，天空中闪电阵阵，雷声轰隆隆，一声比一声大。他要引闪电劈死这只半妖，不同于之前逼得半妖暴走的那些小玩意，而是真真正正，带着他众生修为的毁灭闪电。狐小白看着，心里也清楚，明明有办法应对，却无可奈何。
树下，她还在咳嗽着，毒已经开始蔓延，咳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她如暴风雨中落单的白蝴蝶，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跌到了。
他动，她死。他怎么能。死亡一步步逼近，他却只看着她，将她的影像最后一点留在心里。看一眼，少一眼。那边，捉妖师的咒语已经念完了，一道凝结着他全部修为巨大的闪电劈下来，漆黑的夜色被照亮，如白昼，清晰地照亮他狰狞的表情。
狐小白收回目光，低头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然而，闪电刺目的光芒中，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伸出来，三根红色的针飞出，刺向正抬着头看闪电降临的捉妖师的喉咙，他没有防备，一下子便刺穿，身体猛然向后飞起，拽着沉入她身体里面的丝线。
狐小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也模糊知道捉妖师的动作关系着她的生死，下意识地便冲出去，抬手便要去拽住控制不住身体去势的捉妖师。然而，被拉住的丝线铮然断了，三根针也从身体里面飞出来，朝着捉妖师射过去。捉妖师彻底失去平衡，重重撞向距离最近的树干才止住去势，刚停下来，三根从她身体里面飞出来的针紧随而至，一下子便刺入捉妖师的腹部，深深没入。
他连躲避的机会。
喉咙和腹部都被刺穿，而且是毒针，捉妖师已经明确感受到毒液蔓延开来，血液都在沸腾，五脏六腑也跟着剧烈扭曲，很快就要被腐蚀掉了。
“为什么？”他不敢相信此刻的功亏一篑。
之前孱弱的女子直起身，脸色仍旧苍白着，但是目光已经转变为锐利：“抱歉，没有告诉你。我出身法师世家，及笄之前就已经跟着家族长辈学习通灵术。所以你的这点小把戏，骗不了我的——半妖犯下的血案！”
“你！”捉妖师没有想到算计了多日竟然反被算计，气得脸都变了形，“它真的是妖怪，是一个危险的半妖。就算我利用了你，可是这点是真的！你不帮着我诛灭对人类有害的妖孽，竟然还想杀我。你、你真的是修行者吗？”
“啊，是啊。”她轻声咳嗽着，“的确是修行者，可是修行者从来不是盲目的，不会连是非都不分。你为了除掉一个没有杀过人的半妖，杀掉那么多人栽赃嫁祸。就为了那还没有出现的罪孽——我们离恨宫的教义里面，没有要追随着一点的。太扭曲了，我做不到。”
“你——”熹善毕竟是修行者的出身，说出的道理让人无法反驳，捉妖师想了好一会才勉强想出来一句，“既然如此，你为何一开始要假装被我骗？离恨宫的修行者，未免太狡猾了。愚弄一个捉妖师很好玩吗？”
熹善的目光黯淡了片刻，转头去看身形庞大丑陋的怪物，声音平静：“因为……我是真的都不知道它的真面目。我……没那么强。”
她闭上眼睛，似乎是无限痛苦。
捉妖师终究无言，想了好几一会才吃力地丢出一句话：“你总一天会后悔的。”
说着，抬起头去看天空——空中，一道聚集了他终身修为的闪电停顿在半空中，被一张蓝色的网截住了。这个阵法是他利用她的时候临时教的，并没什么效力，真正的玄机在他的手上。却不想，被她摆了一道，在上面悄悄做了手脚。一举，费了他全部的修为，包括性命。他的喉咙血水流淌，五脏六腑估计也被腐蚀的差不多了，身体只剩下一个空壳，慢慢滑落，睁着眼睛，眼中的光停顿，永久的凝滞。
他一身修为凝聚的闪电在主人失去之后在空中炸开，带着蓝色的线燃烧起来，如烟花般绚烂之后寂灭。
熹善全身的力道都随着捉妖师的死去而消失，双腿一软趴倒在地上。地上积着水，溅起一片水花。狐小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急忙从空中落下来，奔向她。然而她目光陡然一盛，抬起手便甩出三根银色的针，他没料到，也没有躲，直接被射中胸口。针的力道很大，逼得他直接后退，撞到了一棵老树才停下来。
“你这个妖怪！”她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死，上下嘴唇都在颤抖，气若游丝，“你杀了它。你杀了小白！”
用力说出这两句话，眼中的光陡然一暗，身体重重倒下去，砸起一片水花。她一身白衣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单薄得像一只落单的蝴蝶，纯白无瑕。
他走过去，伸出丑陋的手臂，抱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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