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果然聪明。”老头从情绪低谷中走出来,故头笑嘻嘻,“族中长辈当然不能看着那么大一份家业落到外人手里,所以一手促成了楚怀和二小姐的婚事——不过不是权宜之计,而是长久之计。”
千寻嘉错愕,转头去看还在坚持中的外面。
看这阵势,并不是女婿入赘,而是楚怀迎娶秦家小姐。二小姐是秦老爷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大部分的家产也会落在她的身上,她若嫁人,家产只怕也要带过去的。族中那些长辈,又怎么会允许如此?楚怀,一定是做了什么妥协吧,而且是很大的一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太厉害了,顺利取得最大的利益。如果是那样的话,前面所有的发展都有可能可疑了。
楚湘王和千寻嘉同时沉默不语。
“出殡的人家是怎么回事?”沉默之后楚湘王先开口。
“啊,那个啊。”老头站起来向外看了一眼,又坐下来,摇摇头,“那是齐家大小姐,四十九天以前自己爬上七重塔,堕塔死了。”
“怎么回事?”这回出声的是千寻嘉——坅之前也说过,可是跟之前秦家的故事一样,她总觉得有问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齐家压秦家多少年了,被一个楚怀给打破了平衡,齐家自然是不甘心,总是挑事,不过没什么用,秦家的生意照样红红火火的发展起来。齐家气不过,把主意打到了楚怀身上。”老头轻轻摸着二胡弦,回忆,“有一天,齐家忽然派媒婆上门,说要用一条街上的铺子换楚怀入赘齐家。那时候还是秦家大小姐当家,直接就命人将媒人给打走了。”
“说起来,也是在那时候族中长辈才开始意识到楚怀去留决定着秦家的生死,和大小姐的婚事也是从那时候拿出来讨论,并且定下来的。”
“齐家白白给人当了月老,自然不肯轻易妥协,以各种借口多次上门找茬,都被大小姐和楚怀联手给摆平了。可以说是齐家闹腾的越厉害,楚怀和秦家的心就越齐——那时候大家都在担心楚怀会不会离开对他重重约束的秦家,转头到能给他大展拳脚机会的起家去。结果是大家想多了,楚怀是个感恩的人,没有让人失望。”
“可惜,秦家小姐命薄,成亲当晚就死了。”
老头说到这里低下头,黯然神伤了一回。看来秦家大小姐和楚怀的婚事是很多人心中的天作之合,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大家心里都有伤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小姐没了的消息传出去以后,齐家小姐竟然将全城的爆竹都买下来,将自家的所有店铺都挂上,愣是放了一天爆竹以示庆贺,还大摆宴席……”
老头叹息一声:“人家在办丧事,他们家欢天喜地庆贺,连外人看着都不像话。”
“真是传说中的极品啊。”千寻嘉在心里说。
“对了,两位客人最近才来,没看过齐家小姐的模样吧。”老头说了好一会才想起最重要的内容,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张纸,展开给两人看,“这是前两年出来的,整个万州几乎人手一份。”
楚湘王接过,拿到千寻嘉面前和她一起看,两人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看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一时间无语——画像上的女子微胖,五官扁平,气质很庸俗,毫无秀气可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装扮活脱一个怪物。高耸入云的发髻上面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硕大无比,将整个脑袋都占满了。而脸上的妆容也夸张的堪称惊悚,红唇绿眉,脸上惨白,脸颊又红红的,像挂了两个桃子。
而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很繁复,一层一层,上面也挂满了看起来价格昂贵的珠宝饰品。
千寻嘉留心看了一下她的脚,发现她脚下穿的是一双玉雕刻出来的鞋子,上面又镶嵌着宝石。
“齐家小姐?”千寻嘉难以置信——不是曾经的万州首富吗?如此有钱没有学习过女子的妆容和衣着吗?看如此庸俗的气质,想必肚子里面也空空如也,甚至夸张到令人发指的愚蠢程度啊。
“是。”老头很肯定地给与了回答,“这是楚怀和秦家大小姐成亲当天来参加婚礼的齐家小姐的装扮。她一出场,整个婚宴的风头都被抢走了,大家光顾着看她,没人还记得新人了。 ”
“那天她还喝多了,做了不少丢人的事情,生生把人的婚宴给搅得乌烟瘴气。气的秦家大小姐直接自己掀了盖头,喊了几个家丁将齐家小姐赶了出去。”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到,原本只是生病,还能正常管理生意的大小姐当晚就没了。大家都传,说是冲喜被搅黄来了晦气,大小姐一时气不过,病情加重就走了。”
“唉!”
老头对那个本该活着的的女儿似乎极为看重,谈及她的死,惋惜不已。果然和他口中其他人一样,这个大小姐极得人心。似乎她死了,大家心目中最优秀的人就像鸟断了一只翅膀一样,以后再也无法幸福高飞了。
“做了什么会在婚宴上赶客人?”千寻嘉知道古代对于婚礼的讲究,不被逼到了份上是不会做出如此行为的。如果只是普通的胡闹的话,等混过礼成回房也就不用理会了,管她怎么闹的。竟然气到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可见真的很夸张了。
“小姐在这里,那些过分的话可不能说啊。”老头子呵呵笑起来,并不肯如实复述,转头对楚湘王道,“这位客人可以自己想。齐家小姐的名声不怎么好,是各处混过来的。她为了羞辱秦家小姐会说什么话,您想想就知道了。我就不失礼了。”
千寻嘉恍然大悟,脸红了一下,转过头看窗外。倒是楚湘王没有听明白,询问地看了老头一眼,得到老头意味不明的笑容,回头去看千寻嘉,千寻嘉也不搭理他,看了一眼外面之后便低头玩自己的杯子。
楚湘王隐约明白点什么,因为碍着千寻嘉,便也没有问出来,稀里糊涂点了一下头,混过去了。
之前还以为她是单纯的愚蠢,不自量力,可是做到如此程度,就真的有点死有余辜了。
在别人香消玉殒的第二天放鞭炮庆祝,就没想到仅仅三年之后自己也死于非命,在自己的丧礼上,别人也欢欢喜喜地办着喜事。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不过最无辜的莫过于楚怀,两段婚礼都如此糟心。秦家也该去看看风水了,两次嫁女儿都遭遇如此,说没冲着什么也没人肯信啊。
“这件事情之后就有好事的人将那日齐家小姐的模样画了下来,弄成门神辟邪,很快就成抢手货了。一到节日,家家门上都是她,别提多好看了。”老头挠挠自己的头发,笑的也是无限感慨——本来是笑话的,可是三个当事人死了两个,让讽刺也充满了悲凉。
“齐家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般霸道不讲理,怎么会允许自己家的女儿被如此作践?”千寻嘉听出里面的不妥。
“小姐聪明,当然没这么简单。不过他们还真的乖乖被嘲笑,没敢闹腾。”老头笑容中饱含深意,目光有些遥远,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一个让他很尊敬的人,“因为秦家小姐的丧事办完以后,齐家就倒了一个大霉,被官府盯上查账,全部店铺关门歇业闹了足足一个月。据说是楚怀找人做的,他为官三年,此时的人脉终于在明面上起了作用。”
“齐家才知道自己在太岁头上动土,惹了大祸了,上下打点,甚至齐家小姐亲自上门,在秦家小姐的墓碑前磕头认错,头都磕出血了才罢休。这一番折腾,足足废了他家一条街的生意。他家在万州的财富和名望一落千丈,跟秦家再也没有可比性。”
“两家的梁子,也彻底地结下了。听说这几年一直在暗斗呢,不止要抢生意,还要弄得对方家破人亡不可。唉!”
老头摇摇头,为富人家表面的风光,暗地里面的糟心而叹息不已。
“齐家小姐的死是怎么回事?”楚湘王看着窗外又开始谈判的人群,问屋里的人。
“这个老头我就真的不太清楚了。”老头遗憾地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是自己出门的,自己爬上塔,又是自己从塔顶上掉下来。官府已经查过了,楚怀和二小姐的婚事传出来以后她就又闹起来,每天疯疯癫癫的不肯消停。可是齐家已经今非昔比,再闹也是给自己添堵,秦家一点也不受影响。”
“有一天早上她就忽然跑出去了,爬上了塔。当时街上有许多人,都亲眼看着,是她自己忽然发了疯掉下来的。
齐家认为她家女儿是被人害死的,官府介入查了好久,尸体都解剖了,可是没有中毒的迹象。她家又说是被人下了蛊,可这官府怎么查啊。她家不同意,就一直闹着。后来听说是楚怀暗中插手,强行结案了。
她家自然不甘心,这不闹起来了。”
老头这回彻底站起来,将二胡放到一边,远远地看向下面的两拨人,一个一个剑拔弩张,眼看着要见血。
“齐家又要倒大霉了。”老头估算着下面的局势,蓦地来了一句,千寻嘉和楚湘王同时回头看他,他摸着自己不算长的胡子,高深莫测地预言了一句,“每次楚怀表面上退一步,很快就会更大步地反扑回去——他是人好,可也有自己的底线。谁对他好,他才对谁好。自己的敌人,他可一点也不手软。当初秦老爷慧眼识珠,真的是八辈子的阴德啊。”
话刚说完,忽然见他眼睛一亮,惊喜地伸出手指向下面,“看看,秦家掉头了。”
两人同时回头,果然见秦家的队伍掉头,缓缓地朝向来时的路走回去。队伍里面的人满满的怨气,都极为不甘心。马上一身吉服的新郎官却神色沉静,看不出一点情绪。
都这样了还能如此从容,果然是三年为官结下一张能呼风唤雨关系网的厉害角色啊。楚湘王沉吟,眸子里的光不知不觉间便凝重起来。眼角的光一瞥,忽然到千寻嘉身上,见她的目光也停留在楚怀的身上,神色颇为复杂。
有欣赏有好奇,当然也有最基本的戒备和疑惑。就像一直稳重的猎手看到猎物一样,表面是不轻易表现出来什么的,可是全部的心思已经被吸引,以后必定会有一场投入她全部精力的交手了。
楚湘王回过头,将一锭银子扔给站着看他们的老头,老头反应极快,两只手一抬抓住,喜笑颜开。
“拿去喝茶,下去吧。”楚湘王淡淡。
“多谢客人!老头今天走运了。”老头讨好地不断作揖,又恢复到最初进来时候那圆滑的模样。楚湘王已经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了,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他又谢了一遍,抱着二胡拖着凳子出去了。
屋子里面,静下来。
“果然还是要亲自走一趟才知道事情的严峻性。”外面的人已经散了,千寻嘉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口凉茶清火,思索着对方的实力和自己可以暴露的程度,一时间难以抉择,抬头对楚湘王道,“如果刚才说的内容是真的,那么他很有可能是认识您的。您要怎么办?现在退出去还是……”
楚湘王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如果是真的,那在我进入到万州的时候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与其待在暗处被人算计被人怀疑,倒不如站到阳光下,被所有人看见——至少不至于吃暗亏啊。”
那种方案,危险性太高,千寻嘉蹙眉,不放心:“如果你不是在出门前已经计划好了,我不建议这样做。他们是一张网,被网进去了可没那么容易出去——您赌得起吗、”
楚湘王微笑,眼中的光高深莫测:“那就考验一下我随机应变的本事了。毕竟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意外发生,不能每一件事都做好万全准备——临时应变也是重要的生存技能。”
千寻嘉无话可说,只好沉默表示认同。
外面,太阳向天空正中间靠过去,越来越炙热,像被抽干了水分以后一样,干辣辣的热,活活要将人烤成人干。街上的人都散了,纷纷聚向楚怀的新家。
今天是万州首府秦家和缔造了这一切奇迹的楚怀的婚事,也是和齐家纠缠了一辈子,如今被一口口吞噬的齐家的丧礼,此刻虽然散开了,可是凭借着看戏多年的经验,他们知道,后面一定会有更精彩的。
千寻嘉和楚湘王也回到客栈的房间,各自换了衣裳以后出门。门口,坅已经备好了车架,王爷该有的排场也在就准备好了。
楚湘王,要和他们正面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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