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这一觉睡的时间够长,足有一小天。醒来之后便有些茫然,好像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她下地穿鞋,急忙开门出去问楚湘王事情的进展。刚一开门,忽然见坅持剑守在门口,
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口,看到窗子外面也有人,房顶上也有,甚至楼下的房间也有——真的是六面都包围起来了,不留一点空隙。
她恍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姑娘,您醒啦。”坅在门口看她。
“是啊。”千寻嘉怔怔地回答,想了一下,忽然清醒过来,“有什么新发现吗?”
“是,已经有了。”坅忽然压低了声音,“王爷让我在这里等您,说等您醒了请您立刻过去——婚宴当天您感受的那股杀气,似乎已经找到了。等您过去确认。”
千寻嘉立刻来了精神便要过去亲自确认,可是忽然看到自己垂到前面来的凌乱的发丝,意识到几天没好好睡觉的自己在某一次沉睡之后的尊荣,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吧。千寻嘉囧了一下,悄悄地将已经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我还有事,忙完了立刻就过去。你先过去吧。”她找借口将坅支走。
“是。”千寻嘉醒来之后的战斗力坅根本无法与之相较,放心地离开。
千寻嘉关上门,在房间里面用幻术将自己换了一副精神状态,出门去找人要水,回来之后迅速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才放心,出门去找楚湘王了。
楚湘王还躺在床上装病,暗处盯着他的那些眼睛似乎放心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无孔不入。比如说现在,大白天到处都是人的驿馆,他们似乎不担心楚湘王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竟然撤了。
“眼睛没了?”她问楚湘王。
“吃过早饭之后就没有了。”见千寻嘉进来,楚湘王坐起来,指指地上被捆绑住,眼睛鼻子耳朵一定被堵住的人给她看,话说的却是帝都的那些耳目。
千寻嘉上前抽出犯人嘴里面的布,又将耳塞也拔了出来,让对方的的嘴巴能说,耳朵能听,只是眼睛不能看,以免给楚湘王惹麻烦。
对方跪坐在地上,身材臃肿,脸上有刀刻一般的皱纹,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坅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千寻嘉看过去,见桌上放着十几样利器,从匕首到细铁丝到毒药到火折子。坅指着自己身体各处,告诉千寻嘉这些东西的出处——竟然都是从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老妇人身上搜出来的。
“是她吗?”楚湘王在她身后问。
千寻嘉回头对楚湘王点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楚湘王明白,便不再说话。
“原来是你!”千寻嘉回头看妇人的时候,声音已经变了,变成苏氏的声音。
老妇人抬起头,明明看不见还是做出一个不屑的动作:“是我又如何?怎么?怕看到我?”
“怎么会?”千寻嘉轻声一笑,“只不过我猜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老妇人忽然一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认错了人,身体绷着,诧异:“你、你是谁?”
“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千寻嘉用苏氏的声音和语调继续说。
“苏青!”老妇人猛然说出一个名字,自己先震惊了,“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坏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安心当少奶奶呢?”千寻嘉冷笑,“那日我在楚家外面看到的是你吧。那么强的恨意,想忽视都难。”
“原来你也回来了。”老妇人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忽然笑起来,“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当年你嫁人的时候小姐还好好的呢,你虽然受过小姐的恩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有自己的家庭了,我真的没有想到……”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
“可惜,还是迟了。”千寻嘉叹息,“小姐已死,做什么都不能复生了。”
“所以才更不能原谅杀人凶手!”老妇人忽然恶狠狠起来,“就算搭上我这条老命,也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那样的强烈的恨意,让千寻嘉想起了苏氏。那个为了给小姐报仇,不惜用自己的灵魂与魔鬼做交易的女人。毫无血缘关系,成亲之后也多年不联系的人,究竟是怎样的过往值得她如此呢?
“小姐出事的时候我远在异乡,听到消息的时候小姐已经下葬了,秦家的老人也散了,不知所踪,想找个人问问都不知道。所以这些年只是隐约在猜测,并不知道具体细节,你能告诉我吗?”千寻嘉将这些日子调查的结果综合起来,编织出一段找不出破绽的谎话从这个和苏氏有着相同恨意的人嘴里套出真相。
“那个,当然可以。”提及过往老妇人便来来了精神,刚要开口说,忽然觉得眼前漆黑,身体还被束缚着不舒服,活动了一下,“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我看不见也动不了。”
“哦,我忘了。”千寻嘉拿出两个纸人向空中一抛,自己摇身一变变成苏氏的样子,坅和楚湘王也被遮挡起来,她手起刀落,绳子被割断,老妇人恢复自由,自己解开蒙住眼睛的黑布,一眼便看到了苏氏。
苏氏靠在桌子上,双臂交叉在胸前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容貌熟悉的人给人的感觉却很陌生。
“你变了不少。”老妇人站起身来和苏青平视。
“是气质变了吗?”千寻嘉微微一笑,“这些年我学了不少东西,自然会有些变化。还能保住容貌不变已经不错了。”
说着,在老妇人错愕的表情下从袖子里卖弄拿出一个纸人抛向空中,纸人在空中立住,越来越大,白光一闪,变成一个真实的人。老妇人大惊,一头扑向前:“大小姐!”
千寻嘉猛然收手,秦婉诗的的影像卷了一下重新化为纸人,飘回到千寻嘉手里。老妇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瞪着千寻嘉。
“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千寻嘉把纸人收起来,双臂继续交叉放在胸前,低头看眼神对她转为敬意的人,“我这三年一直在学习这些,不敢说所有学成。唬唬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向地上的人伸出手:“好了,现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氏比老妇人小很多岁,以前在秦家的时候也不是一个辈分的,此刻以高人一头的姿态对老妇人,老妇人不但没有被侵犯的生气,反而为她的本事而高兴。她语气上的不妥,也当作是她有真本事的底气。
她爬起来。
“小姐是成亲当日突然暴毙的,外人都说是旧疾发作,也有说是被宿敌齐家小姐气死的,这都成真相了。”回忆起过往,老妇人痛苦不已,“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不那么多事,小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死?”
她抹了一把眼泪。
“成亲那天齐家那个贱人亲自来闹场,将婚礼搅的乌烟瘴气,小姐被气得不轻,被送回房间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休息,楚怀在外面招待客人。一直到天黑。已经很晚了还没有回放,小姐担心他被灌太多酒伤身,让我去前面找个借口将他带出来。”
“我去了,却没见到人。只看到在收拾酒桌的下人们,原来酒席已经散了,客人都走了。下人说姑爷去送客人了。我信了,想回房间告诉小姐一声免得她担心,结果在路上一个小丫头来找我,说看见楚怀往花园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走错路了。”
“花园里有池塘,如果他真的醉了一脚跌下去可了不得,我让小丫头去找人,自己先去追楚怀。找了一会果然就看见他了,他站在花房门口,正在敲门。”
“那时候我真的傻啊,还以为他是喝多了走错地方,刚想上前去叫他,就见门开了,二小姐站在门口,两人说了一句话便进去了。”
“花坊里没点灯。”
老妇人说到这里便咬牙切齿起来,怒骂:“我这一辈子多么龌龊的事情都见过,还是第一次被恶心到——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子在房间里去找相好的,相好的还是新娘子的亲妹妹。”
老妇人恶狠狠的要撕人,眼中冒火:“我之前也喝了酒,有点醉,脑子一热就过去踹门叫骂。屋子里面的奸夫□□被吓到了,急忙开门要拉我进去,这时候小丫头领着人找来了,正好撞见,堵了个正着。”
“正吵闹着,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小姐,小姐也来了。她问那两个人的关系,那个贱婢竟然都承认了,说两人相好很长时间了。结果小姐气急攻心直接就吐血了。”
说到这里老妇人停下来,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身体忍不住颤抖:“当时的血染了我一手,那之后挺长时间我看什么东西都是血色的,到现在看自己的手还满满的都是血。”
千寻嘉冷眼看着,见她的手像是榆树皮,苍老的不像话,一点也不像是在大户人家当了一辈子高等奴仆的人,看来这三年她受了不少苦。不过那双粗糙的手是核桃皮色的,并不是红色。
可也从侧面证实了那一晚对她的刺激。
“你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千寻嘉问。
“在说话吧。”老妇人放下手,“衣服穿得整齐,我听见里面那个贱婢在哭,不知道在嚼什么舌根子。那个人面兽心倒是没什么声音。”
千寻嘉抬头看着房梁上的横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忽然听到身后有走动的声音,回头,见坅张牙舞爪指着门,似乎要出去,千寻嘉点了一下头,他才小跑着开门跑了出去。老妇人看不见。
“后来呢?”她问。
“那个禽兽把小姐送回房间,命人去找大夫。当时我在气头上,还在想小姐醒来之后怎么惩治他们。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大夫来了,只说是气急攻心,开了药给服下去,没想到一碗药下去,病情更重了,一个时辰人就没了。当时大家都被吓傻了,没注意到大夫来的时候府里还偷偷进了很多人,我们忙乱的时候忽然有人出现在我前面,在我肩膀上打了一下,我就昏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偷偷关起来了。府里换了一批新的人,小姐的死也当作病情加重而亡,二小姐带孝,哭得凄惨无比。楚怀更不用说了,满家子里都指望着他,外面都是夸他的声音。”
“我在秦家几十年了,也有自己的人脉,打听到这些以后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留下我了,在他们动手之前,我联系了以前认识的人帮我连夜逃跑了。”
老妇人说到这里又停下来,低着头哭泣。千寻嘉想了想,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老妇人再次抹泪抬起头。
“怕被人抓到,我没敢去认识的人那里,顺着山路逃出了城,这三年像个通缉犯一样四处躲藏,为了报仇才活下来的。”
她将放在桌子上的武器们拿起来,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摆弄,“不管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要让他们为小姐偿命。”
“小姐那么好的人,是我一口奶一口饭喂大的,她学走路都是牵着我的手……”
“这些混蛋!”
“当时给小姐看诊的是哪个大夫?现在还能找到吗?”千寻嘉忽然想到重点。
“是一个姓李的大夫,你那时候已经不在家了 ,所以不知道。老爷少爷过世之后小姐一直病着,找了许多大夫,后来就只用他了。叫李什么来着?”老妇人费力地想着,奈何年纪大了,记忆也越来越靠不住,怎么也想不起来,幸亏还记得容貌,“他在万州很出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过他,他现在在给那个贱婢治病。”
“胆子未免大了些。”千寻嘉若有所思。
“就是,简直猖狂!”老妇人怒不可遏,“害死了人还敢出现在秦家,简直丧心病狂!等我找到机会,我一定杀了他。”
“还有齐家那个丑八怪,如果不是她运气好自己死了,她也逃不掉。”
“还有……”
老妇人的世界被仇恨填满,头发丝里面都是杀意,恨不得化身杀人魔,将所有曾经对不起秦家大小姐的所有人都杀光。这样的人,为仇恨而活,为此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了。幸亏她年纪大,脑子不如苏氏灵光,命也不如苏氏有价值,否则也早就被邪物利用上了。此刻,一定是个魔鬼。
“你有同伴吗?”满屋子的血腥气飞舞,千寻嘉接过她手中的匕首,摆弄着刀鞘忽然问了一句。
老妇人一愣,摇头:“没有。”
“婚礼上你出现,以一人之力能杀死一个人就不错了,罪人可是两个人,你要对谁动手?”
“当然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提起杀人,老妇人的眼睛都亮了,“那个贱婢依附着男人生活,男人死了,她一定也活不下去。一箭双雕。如果杀死那个贱婢,禽兽可不会死,还会活得好好的,秦家的家产就彻底落在他手里了——谁知道他当初是不是为了秦家家产才和秦家两姐妹都有瓜葛呢。”
千寻嘉点头:她的思考方向是对的。至少目前看来,楚怀才是真正有能力,能独当一面的人。给他一个杠杆能撬动地球的主。如果杀了秦婉词,根本就做不到真正的报仇,反而有可能给了他大放异彩的机会。
“我现在怀疑老爷和小少爷的死也是他搞的鬼。”老妇人忽然出惊人之语,千寻嘉错愕,老妇人一脸肯定:“否则怎么那么巧,能继承家产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侍妾生的贱婢,一点权利都没有。”
“有可能。”千寻嘉再次点头,“不过你的这些杀人工具,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刀子、铁丝、火折子、油。前两者想要将人杀死都要很大力气,您年纪这么大了,做不到吧。被挡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就算一次刺中了,以你的力气最多擦破点皮。一次性杀人连救助的机会都不给,至少要穿破内脏大出血。”
“没练过,用的还是这种匕首,几乎没机会。”
“至于火折子和油,油泼上去之后已经被制住了吧,根本就没有机会用火折子。”
千寻嘉松手,对方准备了很久的东西从她手上落下,只剩下一把匕首。她把匕首从鞘里面拔出来,迎着光看刀刃的锋利程度。
老妇人正在低头看自己落在地上的东西,没注意到千寻嘉的动作。
“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成功的。”她信心满满去捡火折子,道,“我在所有兵器上都加了毒药,只要能擦破点皮他必死无疑。”
话说完,忽然间面前妇人的身体一僵,一滴红色的血液从头顶滴下来,落在她面前。她惊愕抬头,见苏青神色僵硬,手指翘着,肌肤破了一个口子,而匕首上也沾染着红色。
她大惊跳起来:“那是见血封喉!”
千寻嘉脸色难看地呆了一会,抬手挥了挥示意老妇人不要惊慌,从袖子里面拿出一个纸人包扎在伤口上,纸人迅速隐入伤口消失不见了。
“说后面的吧。”千寻嘉将闯祸的匕首扔了,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老妇人满脸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以为看到了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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