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想知道的内容，千寻嘉又将老妇人弄昏过去了。她自己则靠在床前，闭上双眼想事情。之前的幻术也消失了，她恢复千寻嘉的容貌，楚湘王也重新回到视线。
“和之前猜测的一样。”楚湘王走过来，看一眼躺在地上睡过去的人。
“是啊，浪费了好多时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内容。”千寻嘉揉揉太阳穴——明明已经睡得很好头不疼了，可是想事情的时候还是习惯揉太阳穴。她用眼太多，总是处于疲惫状态。
“虽然麻烦，可总要求证一下。”楚湘王俯身捡起地上割伤了千寻嘉手指的匕首，拔出一半看着锋利的刀刃，道，“杀人也要让人服气啊。”
千寻嘉手上的动作一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也在乎真相为何了？之前不是只要对他有力的就是证据吗？如今也讲究公正了。
“是为了什么呢？”她思索。
他的一个行为至少得想出三个意思，否则只会坑了自己。千寻嘉都习惯了，已经变成了下意识。不过，如果只往简单了来说，因为这次和之前吸血鬼的案子不同吧，那次吸血鬼夫妇只是普通百姓，生死都不会动摇什么。这个可是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万州首富，行动起来确实得步步小心。
“是啊。”她放弃复杂的猜测，附和他的话。
坅忽然开门进来，两人同时回过头。
“秦家二小姐又带人出门了。”坅把刚得到的消息回报上来，“这次比上次动静更大，看来楚怀的人缘果然不错，一路上已经有很多人自愿跟着走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是知州生病也无法继续推脱了——今天楚怀可能要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闪过各自的心思。
“出来就出来吧，拦不住的事情也不要强求了，总还有其他法子。”千寻嘉先开口，一偏头见匕首还在楚湘王手里，刀刃距离他的手很近，她脸色一变，抬手用法力封住了楚湘王的动作，小心翼翼将匕首取了下来。
“这上面真的是见血封喉，碰到伤口会死的。”千寻嘉将匕首插回刀鞘以后才解开他的定身术。
楚湘王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床上去坐着。
“今晚还要出门吗？”他问。
“是啊，有很多地方要去。”千寻嘉把玩着匕首，脑海里一条一条浮现之前做好的计划，一想到那工作量就有些头疼，“要去齐家宅子，齐家小姐丧命的七重塔，秦家小姐的墓地，时间允许的话还会去一次楚家。”
“对了，秦家和楚家都有驱鬼符咒，可是却不是一个人所设。”千寻嘉忽然想到昨夜探查的结果，早晨漏掉了一条忘记跟楚湘王说，“威力大相径庭，前者是真正的鬼的死路，对比起来后者完全使不上力气，估计只能抵挡一些小鬼和怨气珠子，起警戒的作用吧。如果是力量高深的恶灵，根本就抵挡不住。”
那个人明明已经来了，却不肯再帮助他们，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那对男女认定秦婉诗已经不构成威胁，所以不再用那样厉害的防御了吗？说起来，结下那么强的一张网，他们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已经有了那样的能力，金银在他眼里已经是粪土了吧。
“他们可能已经不是一伙了。”千寻嘉得出结论。“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会减少很多阻力，事情也变得容易了。”
“也有可能是诱敌之计。”楚湘王替她扒拉出有可能潜藏的危险。
“是啊。”千寻嘉也同意，“的确有这种可能。”
局势还是扑朔迷离，两个不能出面的人要将整张网理清楚，未来凶险未卜，不知道下一步踏向的是拨开云雾的真相还是永不超生的死境呢？
要迈出那一步才知道。
——————
入夜之后，千寻嘉再次出门。
先去了齐家看齐家大小姐的尸体。齐家小姐过世五十多天了还未出殡，在这样炎热的夏季，保存不让尸体腐烂发臭，只有放到冰窖里才能做到了。听说齐家为此专门腾出了一个冰窖放灵柩。横死者尸体在活人的认知里往往煞气很重也极为晦气，几乎没人会打她什么主意，因此只派了四个人守着大门。
千寻嘉用隐身术一路通行无阻地从守卫面前走过，又用穿墙术进到冰窖之中。齐小姐的灵柩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一下子就看到了。
阴冷的冰窖，到处都是冰霜，眼睛可见的寒气飘来飘去，黄色沉重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脸色灰白毫无生气的尸体，千寻嘉有种自己在盗墓的感觉，当手放在棺材上面的时候，脑海里面竟然浮现出了棺材盖忽然飞起，里面的尸体直直地坐起，对这她张开嘴的情形。
上辈子鬼片看多了。
她收起心思，双手合十，凝神，用透视眼看出厚重棺木——棺材里面躺着齐家小姐的尸体，不过千寻嘉用的是透视眼，已经看不到表面那些惨烈的死状了，她的目光直接穿透她的皮肉看到骨骼和内脏里面去。
头骨碎裂，身体多处骨折，的确是从高处跌落之后的伤痕。她的视线移向齐家小姐的五脏六腑，注意到肾脏和肝脏有轻微的阴影，似乎聚集着毒素，胃里面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里面也有——不过量很少，不像是可以致命的。
听闻齐家小姐在知道楚怀续弦的时候受了刺激，吃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药，死前的最后一次出门，也是在服完药身体虚弱的时候。
是药三分毒，如果遇到的是庸医，留下那些毒素也不足为奇了。
千寻嘉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她身体上下各处都没什么可疑之处，便收回了目光，在冰窖中转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
第二个目的地是去齐家小姐坠落的七重塔。
仙源一年的的节日很多，为了得到更多富户的支持，官府出钱修建了七重塔，给喜欢热闹的家眷提供了可以出门又不至于被外人看到的方便。因此七重塔一直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普通人是进不去的。
齐家小姐自然是可以进去的那类人，据说在案发之前她去找了官府拿了钥匙，说是要在那里宴请各达官显贵，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每一次有这样的事情，官府都要捞不少油水，自然愿意全力配合，于是钥匙轻易地便交出去了。
以至于后来大家发现她处于危险之中，想要从守门人拿钥匙上去阻拦，却什么都没要到。
事发之后七重塔就封起来了，短时间之内都不可能开放了。
千寻嘉穿门而入，一层一层走上去。
第一层，没什么异常。
第二层，没有异常。
第三层，很普通的一层。
第四层，除了黑还是黑，除了雕刻的花样更好看了之外，没什么不同。
第五层，还是一样。
第六层，连点怨气珠子都没有。
第七层……
一开门，一阵阴风便扑过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千寻嘉站稳，仔细看过去，原来是门有破损，风从狭小的洞钻进来，撞击向第七层独特的设计，便发出了鬼叫。
跟寺庙到固定时间自动撞钟的原理一样，设计者该被拖出去打板子了。千寻嘉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民间传言，齐家小姐死后这座塔每每半夜响起鬼哭，哀怨无限，齐家也是因此认定齐家小姐是被人害死，太不甘心了才不肯安心里去，所以才迟迟不肯为她下葬，非要拖着楚怀陪葬不可。
千寻嘉推开破损的门走出去，靠着栏杆俯身往下看齐家小姐的命案现场。七层的高度，从从上俯视下去，千寻嘉瞬间头晕眼花，感觉一股力量拽着她往下面去一样。她回过身稳了一会后重新转过来，抬起腿跨出防护栏杆，整个身体掉在栏杆外面，体会当初齐家小姐的感觉。
左边、右边、上边、脚下，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栏杆很结实，脚下也很稳，没有因为陈旧而松动，也没有任何做过手脚的迹象。目光可见之处，也没有隐藏着什么符咒。案发之后官府立刻将这里封锁，并且派人上来调查，也没有涂一些乱七八糟让手滑脚滑的东西。
千寻嘉两手抓着栏杆，再次低下头看地面，又一阵小小的眩晕，她定了定神，再次看的时候便好多了——她早年有恐高症，不过这些年强迫改过来了。
恐高症？那三个字钻入脑海，让她瞬间想起了什么？
不是被毒杀，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塔顶没有人做手脚，也不是自杀，难道是……
她闭上眼睛，沉思。
“喂喂，过来啊，快过来啊。”遥远的地面上忽然响起男人的笑声，似乎是醉汉的胡闹，千寻嘉却一惊，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抓住栏杆的手之前因为大意并没有怎么用力，抓不住紧急失重的身体，手一松，整个身体便向地面跌下去。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睁着漆黑的眼眸侧过脸去看突然闯过来的人，身体如一片树叶，轻飘飘落下去，落地站稳。发丝和衣袂在风中张扬，减缓了她的速度，她没有特别使用法力和武功也没有受伤。
地面上两个人还在吵闹，一个喝醉了的人拼命去踹七重塔的大门，一个清醒的人拼命拦着。闹得不可开交。千寻嘉抬头看了一眼稀稀落落的星空，转身走了。
走完了前两个地方，到第三个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子时了。子时，正是人类的阳气沉下去，鬼的阴气浮起来的时候。尤其还是人类世界阴气最重的墓地——死者的气息地，鬼的大本营。
千寻嘉去了秦家墓地，秦婉诗三年前也躺在了这里。
周围鬼气森森吵闹不已，忽然闯入一个大活人，大家都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扑下来要撕咬她，却在距离她几步远的时候被身上忽然爆发的黑气给打退了。他们怔怔地看着，聚集起来叽叽喳喳讨论，然后悲哀地发现：新来的这个人虽然是人，但是没有一点人类的阳气，而是比他们还要足的鬼气。她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东西的时候，满满的阴森鬼气，吓得他们一哄而散。
这是一个人吃人，鬼吃鬼的年代。谁是强者谁就是王。
撵走了讨厌虫，千寻嘉也找到了秦婉诗的墓碑，她用天眼结合着透视眼穿透土地和棺木看到了里面的人——三年了，尸身还没有腐烂，看样子用了极好的棺木。里面躺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面容和之前鬼差给她看的一模一样，只是已然没有了生气，脸色灰白。
她的目光穿透秦婉诗的肉身看到里面去，见她的五脏六腑也有一些阴影，和齐家小姐类似，大约是常年服药的原因，身体里面积累了毒素，但不足以致命——并不像秦婉诗的乳母所说的是被毒死的。
骨骼没有问题，也没有任何致命外伤。
尸体没有问题，她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然后慢慢收回目光，在离开秦婉诗的身体，落到灵柩里面的时候停了下来——好多的符咒 灵柩里面贴了好多镇压的符咒。棺材里面也写满了咒语，从棺材底部开始向两边蔓延，连同棺材盖，围成过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千寻嘉的目光一闪，里面的咒语也陡然亮了，竟然在棺木中浮动起来，将秦婉诗的尸体团团围住。那是用血化成的封印咒语。
秦婉诗在死后果然被法师封印过，尸体都被这样对待了，魂魄呢？她最后看了一圈，退出来。
天上阴云密布，沉沉地似乎马上就要扑下来。鬼们活动的更频繁了，显然这场即将到来的雨让他们极度不安。可是不管怎么闹着，他们在经过千寻嘉身侧的时候都自动绕开，似乎很惧怕她的力量。
“要下雨了。”千寻嘉抬头仰望着越来越近的阴云，低喃，“正好。”
她拍了一下手，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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