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楚家就被官府的人给看起来了，楚怀和新夫人都被请到了大堂上，其余的下人也被锁起来等候传闻。听闻消息的齐家立马抬着棺材又来告状了。他们的案子本来也是官衙受理，奈何总是没有证据，次数多了就被官府列为捣乱一列，此后便不再受理了，命令他们尽快下葬，不要再捣乱了，否则官府就强行插手了。
他们害怕，所以才绕过官府直接到知州那里闹去。
如今楚怀总算倒了霉，官府只怕不能袒护他了，他们便卷土杀回来了。
两个案子叠加在一块，县令头疼不已。
驿馆，将一切引到正途的千寻嘉选择了回去休息，而不是去观战。她睡了一觉，下午才起来，到楚湘王房间里面去听坅回报回来的消息。
“官府派人去山上将英华法师找回来了，他去了秦家老宅、墓地以及楚家新宅，所有的证据都被收集回来了，如今在朝堂上，官府正审着呢。”坅回禀。
“秦家小姐的丧事是楚怀一手操持的，棺木和陪葬都是他亲自所选，亲自监督打造的，他想赖不知道也不行吧。”阳光缓缓倾泻的午后，监视的人撤了，千寻嘉难得的悠闲，坐在楚湘王的房间里一边用茶一般聊那边的案情。
“可是如果他非要推说不知道，官府又确实找不到证据的话，假想成后来坟被挖做了手脚也可以。”楚湘王也难得的放松，轻袍缓带坐在床上。千寻嘉再怎么聪明也有疏漏的时候，楚湘王替她将那些有可能的地方都找出来。
坅接到了最新的消息，听到两人的话说完之后才笑意吟吟道：“王爷猜的没有错。楚怀的确是这么说的，整个秦家，甚至当时帮忙做超度的法师，族中亲眼见证钉棺的长辈们都是这样说的。因为钉棺之前楚怀曾经打开棺盖与妻子道别，很多人都是看到的。那时候并没有这些。”
“好狡猾，果然是之后重新挖出灵柩封印的吗？”千寻嘉悠然笑着，并不着急，“府里搜来的东西，总不能说不知道吧。自家被设下那种结界，需要耗费时间和闹出动静的，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堂上现在也杂争论这些呢。英华法师能言善辩，跟大家讲那些符咒的用途和方法呢。”坅接话，附和千寻嘉的思路。
千寻嘉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耐心等待这后面的结果。空闲的时候一会吃点水果一会剪两个纸人，很是悠闲。楚湘王则专心致志地翻着千寻嘉的手札，看她成为修女之后的见闻笔记。他只有一只手臂能动，手记放在小桌子上，一只手翻着。
又过了一会，坅的属下送来了新的情报。
“之前的争论没有结果，楚家落于下风，可还勉强撑着，现在崔氏上场了。”坅的每一次汇报都有一个巨大的转折点，有可能决定着这场官司的方向。他站在窗口等消息，颇像围棋对弈的时候，在外面设下台子为大家传达里面进展并且进行讲解的人。那样的人首先得有非常高的专业知识和头脑，以及能看穿整部棋局走向的洞察力和远见，否则误解了棋手的心思，会毁掉一盘精彩的棋。
崔氏是之前拼命的老嬷嬷，她上场要说什么，千寻嘉已经想过了。
“没那么容易。”第一个人证上场，千寻嘉却反而保守起来，对于崔嬷嬷能产生的效果并不乐观。
“如果只是说出真相就将恶人绳之以法的话，苏氏也不至于做那些了，崔氏也用不着漂泊三年回不了家了。”楚湘王抬起头替她补充了一句。
“是啊。”一语说中千寻嘉的担忧，“三年了，如果楚怀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的话，是不会留下破绽的。崔氏要绝望了。”
“县令派人去找崔氏口中说的秦家的老人了，一时半会还出不了结果。”阳光下，坅站在窗口传达这步棋暂时的局面。
“现在是一比一平。”千寻嘉抬起头看窗外的阳光，脸扬着，眼睛被阳光照射得睁不开，只好眯着眼睛。
“接下来一步很重要。”楚湘王接话。
千寻嘉收回目光，眼睛被太阳荼毒以后猛然适应不了屋子里面的亮度，眼前一阵眩晕，可是仍旧清楚她的方向。
“下一步只要占上风，哪怕还是表面结果平局，都有绝对胜算。咱们还有最致命的一击呢。”
“有这样的一步吗？”坅将头从窗户探进来问，千寻嘉只笑不语，他只好去看楚湘王，楚湘王想了一下，抬起头。
“你说齐家吗？”
千寻嘉笑一声，却不说话。
“齐家小姐的死真的和秦家有关吗？”坅疑惑。他曾经和楚湘王认真讨论过齐家小姐的死，虽然秦家嫌疑最大，可是怎么做到的呢。这是最想不通的地方。因此他更倾向于是意外。
“到时候就知道了。”千寻嘉似乎已经知道真相了，却不肯告诉他们，神秘地卖起了关子。坅只好收回头，站在阳台上一边等着情报的到来，一边自己琢磨。
又等了好长时间，得回来的消息却是那边又将第一步棋争论了起来，双方激烈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第二步棋还在遥遥无期的等待阶段。又过了一会，县令被闹得焦头烂额也无法判断，见时间不早便宣布今日案子暂时审理到这里，明日继续。
“是啊，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千寻嘉做出理解的表情，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明日还会继续这样拉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等到咱们走了他们也没有压力了，可能拖着拖着就成死案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结果搪塞出去，百姓又不知道内情，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千寻嘉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一手扶着门，转身对他说，“不能白白忙这一场，得想个办法才行。”
楚湘王抬起头看她，看了一会，发现她是认真的，会意地点点头；“好啊。”
窗外，听到这些的坅惊讶地转过身来看两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他们能做什么呢？一个封地王爷只有名分上好看，其实没什么权力，连一个县令都不如。尤其还是出了封地在异乡，行动都要被监视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就算他摆起王爷的架子强行干涉案子的进展，官府也不会肯听吧。
之前知州对他的那份恐惧纯属另外一个级别的。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楚湘王和千寻嘉却似乎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意，眼神默契地交流了一下，楚湘王继续低头看书，千寻嘉出门去了。
窗外太阳已经落向西天，温热的阳光扑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暖洋洋的。坅看着西天绚烂的晚霞，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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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升起，昨天纠缠了一天的案子又开始了，坅的属下蹲守官府门口，如同忠实的信鸽一样准时送来了消息。
知州大人亲自来了。
千寻嘉已经不剪纸人了，改刻木雕。新传过来的消息似乎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未作出太多反映。楚湘王也是，根本就没有反应，他也不看手记，改拿着毛笔自己写字。
这个结果是楚湘王和千寻嘉共同造就的。
昨天傍晚的时候，坅的属下隐秘地混入了知州的家，拿着楚湘王的信物和知州聊了一会，告诉他皇帝的圣旨和赏赐很快要来了，给楚湘王的慰问。到时候会顺便考察一下当地的民风，有没有积压的案件，有没有百姓对官府的不理解啊，有没有官商勾结啊……
第二天一早知州穿着官服就亲自来旁听了，并且勒令县令不得拖沓不得徇私，必须尽快结案。并且将昨天的证据都翻出来看了一遍，找出疑点重点盘问，恐吓堂下的人如果敢不说实话的话，大刑伺候。看结果，起点作用了。楚怀还没怎么样，秦家的留下来的被楚怀收买的老人们倒有点心虚了。
不过还没有出现纰漏。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千寻嘉对于案件的热情在昨天似乎已经耗尽了，今日没什么心情精神，头也不抬地刻着木雕，一不小心就走神了。她昨天晚上一夜未归，白天的时候空着手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楚湘王已经醒了，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楚湘王让她去休息，她却没去，而是直接留在了楚湘王的房间里，拿出了刻刀和木头。
她昨晚去找秦婉诗的魂魄了，却没有找到。她又去了一趟秦家，发现挂在秦家老宅上空的网不见了，那种杀伤力极强，一旦为某一处结下，除非破损几乎不能取走的网，消失了。不是被毁掉，而是被网的主人取走了，千寻嘉和他擦肩而过，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压制得又开始心脏狂跳呼吸紊乱，身体僵硬着无法动弹。
她是在远处发现秦家的网消失不见以后特地去看的，正好看到那个人迎面走来，戴着斗笠，穿的是一身白袍。
他走的很慢，目不斜视地走向她，在她身边时候停了一下，扭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走了。他只停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浑身血液被冻结住的千寻嘉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走过她身旁的时候，她的呼吸和心脏几乎都停了。
等到那个人消失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千寻嘉才恢复知觉，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溃败。
她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也无法分辨他和在陈家看到的法师是不是一个人，完全无法直视他。这世界怎么会有拥有如此可怕力量的人呢，究竟是谁？千寻嘉很想召唤鬼羽出来，可惜它不是她的式神，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说过每两个月给她换一次劈，距离下一次见面还有一个月。
估计除非她死了，否则它是不会出现了。
“崔氏死了！”坅得到新的消息，急匆匆地回报，房间里面的两个人猛然抬起头。
“官府调查了秦家之前的老人，并没有谁被灭口，有的还留在秦家，有的则回了自己老家，官府找来了十一个人，逐一询问，结果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没有崔氏所说的事情。”
“楚怀那方反而说是崔氏心肠恶毒故意诬陷，还说亲大小姐的坟被挖，被下咒都是她搞的鬼，因为当年她偷家里的珠宝拿出去卖被楚怀发现，大小姐一怒之下要将她送官。她心里嫉恨楚怀，所以借着小姐的死诬告，刨开死人的坟墓让死者不得安生。”
“反正当时现场很混乱，崔氏被逼得死死的，毫无还口之力。”
“后来她提出一个叫苏青的名字，还说了她的身份，说她是非常重要的证人，求县令传唤当堂对峙。”
千寻嘉刻木雕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抬起头，脸色发白吐出四个字：“苏青已死。”
“是。”坅的脸上也浮现惋惜之色，“之前苏氏的案子太轰动，当地县令为了调查她的出身派人来过万州，所以她自杀的事情，万州这便是知道的。”
所以，当崔氏搬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反而被那根稻草给压死了。大家认定了是她胡言乱语故意陷害，就连秦家墓地看到秦家小姐的事情，也被当作是她使的手段。
“崔氏满盘被推翻，一怒之下撞墙自尽了。”坅说出最后的结论。千寻嘉把刀子和掉了一半的木头放到桌上，抽了一点白布捂住自己的手指，楚湘王看到红色的液体透过白布渗出来——她刚才被割伤了。
“让她独自面对一群身经百战的狐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千寻嘉站起身，袖子垂下来遮住她的手。
“她的情绪太容易波动了。”楚湘王客观地评价崔氏死因，“气性太大目光短浅，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千寻嘉干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身形一动已经从窗口跃出去，消失不见了。千寻嘉的武功，她想一个人做事情，楚湘王的所有护卫加起来也是追不上她的脚步的。楚湘王便不再想，回头问坅：“现在如何？”
“知州和县令正在商讨案情，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可是差不多了——楚怀只怕会被无罪释放。”
楚湘王点头，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去打听，坅给了属下一个手势，下面的人立刻便去了。
楚怀做事谨慎，估计在当初谋划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有这一天了吧，所以在做的时候也是想好了万全的应对，以崔氏的心智，怎么可能斗得过。整个万州又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只要不出太大的纰漏，都会向着他的。
千寻嘉才来此地几日，又能找到什么证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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